58 失望(1 / 1)
人生,不总那么顺遂。
展笑意觉得自己糟透了,真应了少时所想,她爱的都会失去,似乎除了江煜城她再没有被幸运之神眷顾过。
前一晚,两人还沉浸在幸福中满心期待,睡了一觉而已,由喜转忧。
一大清早,还未来得及去医院就见了红。明明两个人什么也没做,在得知她可能怀孕之后。
经检查不止有先兆流产的迹象,医生提醒之后她才知道停用药物后至少要六个月以上才能受孕,否则残留在体内的药性会对胎儿有影响。
她懵了,原以为好好保胎就可以了,听到江显城的详细解释后顿时慌了手脚。
余秋荻劝她:“别太担心,显城不是妇科医生并不了解每一种药性,医学发展这么快,早就更新换代了,说不准什么事儿都没有,不要想太多。”
展笑意没什么精神,勉强喝了一小口婆婆特地熬了一早上的汤,吐了个稀里哗啦。
趴在洗手池上几乎脱力,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她不委屈只是自责,抱着江煜城呜呜地哭。
江煜城好不容易哄她睡下,查了无数资料都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干脆去找江显城,正赶上余秋荻也在,话还没说先被训了一通。除了康熙,他两辈子没被骂过,此时也没觉得委屈不快,只是后悔。上一世,她也为他生过孩子,没受过这种罪,许是因为身体不同,他也从没留意过别的女人怀孕时什么样,谁成想能难受成这样。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胎儿还不能确定是否健康是否能留下来。
余秋荻再不是劝展笑意时的样子,对簿公堂般冷静理智,对他说:“你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不要质疑科学也不要存有侥幸心理,这种万一谁也承受不起,趁着时候还早尽快去医院,你也不想看她受罪,以后自己多注意点儿。”她很庆幸这件事还没告诉江立阳,否则老爷子不知道要遗憾成什么样子,万一心软非要留下更是麻烦。
江煜城没说话,瞅了眼始终未作表示的兄长。
显城劝了母亲两句,示意他一并来到大露台。谁也没开口,对坐着喝茶,兄弟俩平时都没有吸烟的习惯,此时各自点燃一支夹在指间。
当哥哥的没有权力对弟媳肚子里胎儿的去留与否下决断,医生不同,江显城觉得自己的位置着实有些尴尬,又不得不表态。从医学的角度分析不同药物可能导致的不同影响,又转述了刚刚请教的几位妇科知名医生的回复,大同小异。
从头听到尾,包括网上查来的资料,没有一个是决断的,但江煜城心里有数,他太了解大夫这种职业,心里明镜似的偏不肯说,古今皆大同。他妈就不一样,律师,只拿理论和数据说话,没有可能也许差不多这些废话,也不接受任何的意外风险,残忍得简单明了,却很实用。
江显城给他添茶,边倒边说:“妈说的对,不要侥幸。笑意刚刚二十三岁,大部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才刚毕业,工作都还没落听,你们俩已经结婚了而且算是事业有成……多过过二人世界吧,挺好。医学上曾经有人提过最佳的生育年龄在二十七岁,着什么急呢。”
江煜城不需要人劝,不忍心不妨碍下决心,就怕哭傻了的小女人承受不了,不止身体还有心理。
睡着的展笑意仍不安稳,翻来覆去姿势怎么都不对,明明胃都空了还是恶心得难忍。
江煜城听到声响连忙赶过去,看见池子里的鲜红血丝以为吐血了。江显城递过水杯,小声地说:“吐得太厉害,胃黏膜受损,估计明儿早上该吐胃酸了。”
直接说麻利儿去医院不行么?非得绕着圈子刺激他!
做了二十几年兄弟,江煜城对自家的几位兄长不可谓不了解,眼前这位,看着老好人没脾气,实则比谁都损。他心里烦得厉害,道了声谢话都不想再说,还得哄老婆。
展笑意想回家,余秋荻无奈只得嘱咐儿子:“过些天带笑意回来,或者我过去照顾也行。记得跟笑言说一声,这不是你一个人或是咱家的事,笑意的事他最上心,你别不当回事。倒是笑意,我估摸着你就是不说她也知道,一小就有主意……唉。”
果不其然,展笑言得到消息就赶来了,像江煜城一样询了个遍,两个大男人无言以对。
一连三天,展笑意失眠了,几乎天亮才能勉强入睡,很快又被噩梦惊醒,直愣愣躺着不说话。
谁也没和她提过公认的决定,理智惯了的人心里比谁都清楚。
狠狠哭了一回,对他说:“去医院吧。”
江煜城心疼得厉害,极力安抚着睡到自然醒,才给显城和笑言分别打电话,带她去了医院。
临做手术前,林若黎和邱洛来陪她,趁着二嫂去找护士,笑意小声地对若黎说:“我很害怕,若黎,我一闭上眼睛,他就问我为什么不要他,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他……我很想跟他说说话,可是我害怕,我连觉都不敢睡……”
林若黎原想故作轻松地安慰几句,一张嘴就哭了,搂着她不停地拍,气得压抑不住时咬着牙说:“你等着。”
展笑意一把拽住她,忍着泪央求:“你别叫他来,我不要他陪,若黎你不知道,他很想要这个孩子的,真的,他不能看着,真的不能。我也不,我怕疼,我没有柳曳那么勇敢,我面对不了。你也不用陪我,二嫂也不用,护士说了打了麻药就没有感觉了,没有那么可怕也不疼,我不怕。”她其实疼得厉害,护士让她含化在口中的药非常神奇,比任何一次痛经都疼,像是蓄着力随时准备把她生生扯成两半。
手术后,迷迷糊糊的展笑意怕了,所有人都害怕了,包括江显城医生,因为他那个镇定自若地走进手术室陪同又像个正常男人一样抱着老婆走出来的弟弟要急疯了,他和笑言没有办法。
每个从手术室出来的女人都没有问题,不管是无痛的还是有痛的,稍事休息就能说话能坐甚至能自己走出病房,除了展笑意。麻药劲过了叫不醒,好不容易醒了坐不起来,主治医生和当值护士都守在床边,不管怎么塞巧克力、喂盐水都不管用,虚汗浸湿了被褥,稍一挪动就吐个不停。
医生说没有问题就是身体太虚弱,好好调养就行,江煜城克制再三恨不能砸了病房。
展笑意想努力下床证明给他看自己没有问题,最后还是被抱回了家,躺到傍晚才勉强能自己靠坐一会。
林若黎不想添乱,仍是对江煜城发了脾气。
那些话他没听过,被她一骂,憋得喘不过气来。上一世,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也是流产,隔了数年才有了弘晖,那时不过十三四岁年纪,也曾惋惜,却从没有过这种情绪,一种对自身的厌恶和无能为力。
幸好,展笑意恢复得很好,没几天工夫就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两家人仍是小心照顾,绝口不提已经过去的事。
遵医嘱休息了两周,展笑意准备去上班,余秋荻半是安抚半强硬地告诉她:“这和坐月子一样,不能大意,听妈的话把身体养好,别让你哥和煜城担心。等你好了去看看爷爷,念叨你好几回了。”
话说得很含蓄,展笑意听进去了,继续窝在家里,足不出户。
除了必须离开的时候,江煜城几乎都在家里,偶尔不在也会时不时打电话或是发来信息。
展笑言特地请了长假,每天过来熬粥炖汤,林若黎陪着她聊天解闷,结果发现她越来越闷。
同一天,江煜城抱回来一只奶狗,展笑言抱来一只猫,满是人的家里才多少有了些人气。
笑言数着日子,对江煜城说:“带她去上班,这不是休养是坐牢,让她去忙,哪怕去了什么也不干,看谁不顺眼吵一架也比闷在家里强,要不就只能找心理医生了,正好,和你一块儿,没准儿还能打个折。”
江煜城服了打小一块长大的这几个兄弟,一个比一个损,杀人不用刀。
别说,知妹莫若兄,恢复工作不到一周人就精神了,跟打了鸡血似的。江煜城试探着逗她:“你把我的活都干了,我怎么办?”
“你可以跳槽呀。”展笑意听见了,有人打电话挖严肃的墙角,职位不错,薪水可观。
江煜城抽走她手里的合同,把脸挤到眼前,“我想每天和你一起上下班。”
展笑意撇嘴,“办公室恋情不好,如果老板不是严肃,不是你就是我,早就走一个了。”
“胡说,那个瞿明恩和什么笑笑的不就是嘛。”
她无言以对。
直至归家,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说话,反应都没有一个。
手机突然震在手边,展笑意看向传来水声的浴室方向,瞥了眼来电显示——合作方代表。近期的跟进都是她负责的,偏偏在近十点时拨来电话。犹豫了一下,接起,“顾小姐您好,我是展笑意,江总正在接听另一个电话,稍后会给您回过去,抱歉。”
听筒里仿若无人,空了数秒才回应:“好的,谢谢你,展小姐,再见。”
江煜城擦着头发走近,她正窝在沙发里回复工作邮件,头也没抬地递过手机,另一只手点着发送,又去点开下一封信。
他坐到身旁,胳膊搭在她肩头,翻着手机问:“谁?”
“顾芸。”
他把电话拨回去,她依然对着电脑十指如飞,小猫小狗窝在沙发的另一角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