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冰释（1 / 1）
去过医院之后的展笑意彻底失声了。
江煜城习惯了，年年如此，打小的毛病。
哄着吃药，喂着吃饭，搂着睡觉，好不容易哄着了，谁知第二天这么快就来了。可不是嘛，太阳照常升起，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不能阻止这个自然规律，何况他这辈子还不是皇帝。
展笑意身体不适又赶上每个月最烦的那几天，忙碌的时候还说不出话，心情极其不好。
部门开会的时候，每个人逐一汇报工作进度，后续重点、所需支援以及时间控制，到了程颖这里卡住了，声音小得可怜，低着脑袋支吾了半天。
展笑意努力地听才明白她在说什么，无非又是认错道歉之类毫无营养的话。挥了挥手制止，她没看见，摇着文件又挥了挥，坐在身旁的陈竞看不过去悄悄提醒仍在念念有词的女人。
展笑意敲的字显示在幕布上——重点。
程颖愣了，投影仪的光映在她的脸上，一片茫然。
安静的会议室只有手指轻轻敲击键盘的声音，很快，片刻后安静下来幕布上又显示一句：今天干了什么！明天准备干什么！后天接着再干什么！大！后！天！干！什！么！
展笑意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程颖就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江煜城说：“坐下。”
程颖哭了，一点声音都没有，直挺挺地站着，眼泪默默地往下流。
娇纵有人怜，懂事遭雷劈！
展笑意脑子里冒出这么一句，不知道打哪儿看来的，直接跃上电脑屏幕。想要去删，摁到回车键。
有人想笑，忍住了，有人没忍住，比如陈竞。
展笑意抄起手旁的水晶烟缸就扔，偏了，朝着程颖飞过去，姑娘吓呆了，眼瞅着一大块闪着亮光的器物砸过来，被陈竞一把抄住，白了她一眼气笑不得，“你傻啊，不知道躲，是砸你的吗就上赶着往上撞。”
坐在另一边的女孩也逗了一句：“没准儿能混个工伤呢。”
陈竞直接骂出来：“工伤你妹，这是智商问题好吗，见过这么傻的吗！真砸着了，没准还就打通任督二脉成了精呢。”
江煜城敲敲桌，就没声了。
陆锦年绕过去按着程颖坐回椅子，展笑意又扔了一包餐巾纸过去，连带手机，屏幕上四个字：专心工作。
所有人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继续开会，会后又是一番忙碌，各自奋战，没有人再出错，顺利得直至活动当日。
能数得上的慈善家、时尚人士、社会名流都来了，衣香鬓影，斛光交错，一场盛宴。
送走了所有宾客，工作人员都在做扫尾工作。陆锦年整理拍卖名单时发现少了一名竞拍宾客的信息记录，翻看对应负责人时看到程颖的名字，正欲盖起来去找人，展笑意看到了，拿过资料在空白的位置填上了身份证号、手机号以及酒店房间。
陆锦年心里惊讶，笑着赞叹：“幸好你知道，多谢。”
展笑意回以一笑，“碰巧，下午在酒店前台遇上了，正在办入住手续。”
坐在对面的严肃和江煜城向两人看过来，前者一派轻松将脚/交叠着搭上桌面，朝陆锦年眨了眨眼，“看到了吧，展助理绝非浪得虚名，有她在，没有搞不定的。我估摸着把你们部门的人全都裁了，留她一个也能胜任，就是忒贵，脾气还不好。”说完，又拍了拍身旁的江煜城，问：“你说为什么老有人质疑她的能力呢？”
江煜城看了眼压在肩上的手，回：“因为你。”
严肃就笑起来，没心没肺的样子，摇着头否认：“错，因为在他们眼里，漂亮女人是没有工作能力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本身，他们都这样认为，多奇怪。陆小姐，你也要顶住压力啊，我相信你。”
陆锦年笑得职业又柔和，特别女性，展笑意看了好一会，不知怎么就想起很多年前，忘了是谁说过她和自己很像，好像很多人都这样说。像么？一点相像的感觉都找不到，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人类。
收拾完的同事们突然涌进来，拉着严肃往外扯，还有人叫陆锦年，胆子大的连展笑意都直接拽走，偏偏没人去碰江煜城。
每次做完活动都这样，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好像都长不大不会老似的精力充沛。一大群穿着时尚的年轻男女，高跟鞋扔得满天飞，摆着各种姿势合影留念，欢呼庆祝，定格在画面里。这一回多了一个男人，站在居中的位置，任他们笑闹，视线定在展笑意身上。此时的她和紧张工作时的状态不同，与周围那些年轻的同事没什么不一样，放松又快乐。
江煜城觉得严肃说的不无道理，即使是在所谓男女平等的现代社会，人们依然不愿意相信漂亮女人具有工作能力，哪怕她们比大部分人都更加认真勤恳，比如展笑意。这些人中甚至包括他自己，就像他没想到在她接手了荣阳的工作之后自己能这么轻松，几乎所有的事不用他出面只需要签字即可。四年前甚至更多年前不是这样的，江家人还有笑言把她照顾得太好，任何事从不需要她理会自有人决定处理，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她变了，变得让他不得不重新认识。她的辛苦，他知道，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心疼。他并不需要她这么能干又独立，像以前那样就很好。
快要下班的时候展笑意拿着文件让他签字，江煜城翻看到最后，指着签字栏旁边印着展笑意名字的红色小章说：“以后不用盖章了。”
她点头，“好。”
签好字合上递过去，顺势勾住手指，她皱起眉头，“上班时间不要这样。”说罢，将手抽回去抱住文件夹。
江煜城收回手扫了扫眉，“我不是严肃，不需要一个堪比主管甚至总裁的助理，你像个正常的普通助理就可以了。”
“好。”展笑意想了想，问：“正常的普通助理什么样？”
他看着她，无奈，正要说话时她又开口，“我去问问陆总的助理。”
在开门前拉她抱进怀里，文件夹快速挡在嘴边。他推开，边靠近边说：“到点了。”语气不算好，吻在唇上。
展笑意没再挣扎也未回应，待他松了口拢着眉心看她时，神情仍是工作中的状态，正色说道：“不要在办公室做这种事。”
“回家。”江煜城拉开门，牵着她往外走。
本来是气自己的人在回到她家之后真的生气了，因为桌上摆着一只空水杯还有一盒药。
“这是什么？”他盯着她，问。
展笑意瞅了一眼，随口回道：“上面写着。”
“我认识字，每一个字我都认识，我问你这是什么。”
她站定在他面前，指着盒子逐字念道：“优思明，屈螺酮炔雌醇片。”
江煜城瞪着她，面色不善声音越发低沉：“为什么？”她不理，他又追问：“谁让你吃的？”
展笑意不想理他，被揪回面前，憋闷得也有些生气，“我吃什么用不着向谁申请，也不需要谁同意。”
“你的户口本呢，跟你哥要去，明儿就结婚，不要再吃了。”
“跟结婚有什么关系，我保护自己不对么？你生的哪门子气，难道你不想着避孕我也不想？我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你管生孩子叫找麻烦！”
“不生才叫麻烦。你不谢我反倒来跟我发脾气，好笑。”
“谢你？我真是谢谢你。为什么不生？四年前你不怕，现在反倒怕了，我不娶你还是我不想负责任让你怕成这样，还是你压根就不想跟我生孩子。那你跟我算什么？一夜情？数夜情？还是固定性/伴侣。”
展笑意顶着他用力往大门推，“你真恶心！出去！”
“我恶心？你跟我上床的时候怎么没觉着我恶心呢。”江煜城一把甩掉药盒捏住她的肩提起来，眼看着泪从她脸上滑落哭得委屈又倔强，闭上眼将她抱住。
“我不想做你的助理了，我做不好，不想做你女朋友，做不好，哪个我也做不好。”
她的无力、示弱让他的心瞬间疼起来，像是被攫住经脉无法呼吸，还有那些压在心里越积越多的话死死堵住胸口。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我错了，我不该和你赌气两年不联系你，不该什么也不说让你担心。是我太自信放任你一个人在这儿等我，我以为只要我回来你就会和从前一样，是我错了。我没有自以为的那么自信，当我知道有男人在追求你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会担心会生气会控制不住我自己会伤害到你，我怕你会变成别人的，怕你不要我。即使是现在我也后悔我该早点回来，不该让你一个人，让你这么辛苦，你不是做得不好是太好，好到让我怀疑你根本不需要我。”
怀里的人逐渐安静，泪水湿了衣襟不断溢出眼眶，紧紧抓住他背后的衣服攥在指间。
他抚着她的背揉着脑后短发，言语轻又慢地倾吐在耳边，给她讲自己的那些年那些事那些思念夜不成眠。她踢掉拖鞋踩在他脚上放松地偎靠，被抱到沙发上窝进怀里。
“我知道，你写在邮件里了。”她仍是哽咽。
他在她耳边吻了吻，拥得更紧，“我以为你不看。”
展笑意搂住脖子偎向颈窝，仰起头，“那年你生日我不是故意忘了，那段时间太忙，三四天只睡了十几个小时日子都过乱了，我真的……对不起——”
“过去了。”他叹了一声封在她唇上。
“我——”她的话被堵回去，纠缠。努力拍在胸前用力呼吸，撑住他的脸皱起秀气眉头，“我们还是说清楚，我不是……是，我是怕，怕有孩子，因为太忙了，但我真的不是不想和你生孩子，你明白么？如果你认为这是两个人的事，那我没跟你说就自己吃药是我不好，以后我会注意，但是……请你不要和我发脾气，我不喜欢吵架，生气的时候我们都会说伤人的话，我不想这样。”
“好。”他应允，捧住她的脸抵住额头，“不要再吃了，对你身体不好，如果你认为不合适我会注意。笑意，我不想这样，我想娶你，我不需要你做我的女朋友，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好，而是因为我要娶你，你知道么？这么多年你不知道我想什么？你该是最了解我的人。我不想再听到任何人说任何话去伤害你，即使你表现得再不在意也不行。我不需要对任何人解释我们之间的事，但是我要保护你，因为你是我的女人，因为我爱你。”
她以为他们之间所谈无非家人朋友或是工作，这些话他没说过，却解开她心底最深的结。不是不需要，只是因为那些皆不是出自他的口，如今，释然。
“那就结婚吧。”
江煜城盯着她看了好久，蹭着鼻子笑起来，眼角眉梢皆是笑，“你可真是好哄。”
展笑意点着头说：“你哄得好。”
当晚，先后回了江家和展笑言家。
江建平不在家，早已睡下的余秋荻有点缓不过神，愣了好久才笑起来，拿出户口本交给江煜城，又打越洋电话给正在手术的丈夫，简短一句“你儿子要娶媳妇了”，话线彼端的江医生应了一声，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又应了声好挂断电话。
展笑言没说什么，将户口本交到展笑意手里，坐在沙发上抽烟。林若黎很开心，推着他说：“你拿着，明儿一早民政局门口见，一块去领证！”
展笑意忙把户口本塞到林若黎手里，点着头应和：“就这么定了。”
展笑言很无奈，熄了烟试着解释：“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得交报告你的明白？明儿一早我就去申请行么？要不我现在就去。”说罢，起身就去换衣服，被林若黎拦住，“你为什么早不申请，这还有时效性？过期作废？你是故意的，展笑言。现在去，敢情你们那儿过的是美国时间啊……你是去躲清静的吧。”
展笑意从她手中悄悄抽出大红本，拉着江煜城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