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雪夜(1 / 1)
临近傍晚,展笑意睡得正迷糊,听到大门开了又关,挣扎着爬下床走到客厅,发现二人已准备好饭菜。
笑言推着她走向餐桌,“煜城刚刚打电话说晚点儿过来,咱们先吃。”
林若黎递过碗筷倒上酒,小心地问:“头还疼么?要不要喝一口?”
展笑意接过酒与二人碰杯,“生日快乐,谢谢哥谢谢嫂子。”仰头就喝了。
没有人再倒酒,她也没再要,安静地坐着。若黎试探地挑了两个话头都没有回应,有些忿忿地瞪展笑言,三个人便安静地吃起饭来。
不一会儿工夫敲门声响起,三人表情各异,林若黎看着稳坐不动的兄妹二人,过去拉开了门,压着声埋怨,“你的架子可真大,哪里来的这份自信,再晚点儿来真要以为你是灰姑娘托生的了。”
江煜城把酒递过去,换来快乐的惊呼。
展笑意歪着脑袋直愣愣看着坐在身边的人,好半天才说了句“你好”,轻得被笑言的声音盖住,“开车来的?”
“没有。“江煜城简单回复,拿过酒杯摆在面前。
林若黎熟练地起了酒封倒进容器,双手捧着飘回来,“先喝点儿白的吧,这么好的红酒醒一会儿,吃完饭再喝。”
酒过几巡,无人说话,气氛倒是合适得刚好。
江煜城始终看着她,面对长时间的盯视,展笑意直冲冲地说:“看什么?我的礼物呢?不带礼物你好意思来白吃白喝。”
江煜城凑近些许,认真回道:“给嫂子了。”
“你当我傻么?那是讨好若黎的,我的呢?”瞪了一会儿,又问:“我哥的呢?”
笑言头也没抬,笑得很轻,“君子之交淡如水。”
笑意狠狠点头,摊开手掌仍是凶巴巴的,“嗯,我就是甘若醴的那个。我的呢?”
“那我的呢?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礼?”这样的表情不该出现在江煜城脸上,从来没有过。
她看着他分明认真却似无赖的样子,气得别开脸,“是你自己不回来取,关我什么事,正月十五的元宵有留到八月十五吃的么,早就过期了,扔。”
江煜城笑得很怪,不再理她与笑言喝起酒来,摇头低叹:“孔夫子说得果然没错。”
林若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跑去厨房假装很忙,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气得展笑意自己喝酒,喃喃骂道:“你才是小人。”
从餐桌转至酒桌,喝到了将近子夜时分。笑意背靠着沙发半躺在地毯上,直着眼睛看窗外,鹅毛大雪映得天空都亮了。
笑言走近煜城,两人视线交流,同时开口唤她:“回家吧。”
笑意挥开揉在大阳穴的手起身去穿大衣。笑言把她的手提袋递给江煜城,看清里面的风衣相互道别,揽过穿戴整齐的寿星迈出门。
冷清街道,几盏路灯闪烁在暗夜,不断有雪花飘落,随风旋舞在半空,寒冷又安静。
走了大半路程,展笑意停住脚步拍打手套上的雪,江煜城回头瞅她,小脸掩在围巾帽子之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
“我饿了。”
他摘了彼此手套,把她的手包在掌中,继续前行,“快到了,回去再吃。”
展笑意由他牵着走了很远,满脑子都是那句回去再吃,冻在脑子里的雪瞬间融化热得直冒火,他还想登门入室?努力抽了两下被握得死紧,越挣扎越用力。
“你脸好大,骗了晚饭,还惦记夜宵,怎么做到的,美帝就教你这个?”
江煜城低笑着脚步不停,声音随着风雪飘过她耳际,“礼物晚两天给你,不骗你。”
“你们家的饺子留到大年初八才吃么?是喂狗的吧,流浪狗都不稀罕。”
脚步突然就停了,走在身旁的人转至面前。展笑意仰头看着他,脖子几乎冻僵。
满眼的雪花飘落,变成近在咫尺的男人面孔,她竟清楚记得这张脸,就像从没忘记过。温热手掌比围巾更暖地包住冰凉面颊,一瞬间就乱了呼吸,仿佛回到很多年前的夏日傍晚,陌生又熟悉。
他的吻不像从前那样急切,疯狂得好似能把她直接吞没。漫天风雪中温柔得不可思议,比落在眼睫的雪花还要轻,却强势依旧,不容她躲闪分毫。
笑意摁住胸口大力呼吸,头疼得像要炸裂开,明明倚靠在胸前小得像只猫,偏要张开爪子示威,“这也用再等两天?你需要找人练习么?”
江煜城收紧手臂托住她脑后,双唇相抵笑到眼中,“先给你家饺子上点儿醋。”
她就懵了,直到躺进温暖被窝仍像是随他站在那道长长的雪地中,头晕目眩。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到中午时分,饿得趴在床上一遍遍告诉自己睡吧睡吧睡着就不饿了,无奈,自我催眠有时就是这么不灵光,当生病脆弱时,可怜得仿佛被全世界遗忘。
门铃响彻房间。
瘫在床上的人挣扎许久,套了件宽大睡裙拖着身体蹭到门边,趴在猫眼看了一眼,愣住,脑子停转手却拧开了。才刚拉了道缝隙,来人已登堂入室地迈进来,将险些撞倒的她稳稳拖住。
“病得这么严重?还是饿的?去医院了么?”江煜城没想到这番景象,问得急切,直接将她抱进卧室放回床上。
笑意缩在被子里看他脱了大衣鞋帽又转回来,把头埋进枕头,眼泪不听话地流出来。江煜城见了反而放下心,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一勺一勺地喂粥。
吃了大半,才有气无力地卧回去,眯着眼睛脑子重新运转,看他把剩的粥吃了,才嗡声嗡气地说:“你是猴子派来的救兵么?”
他很严肃,一字一句,“你应该告诉我,或是笑言。”
她转过身用被子盖住头脸,无声嗫嚅:“告诉你们有用,要医生干嘛。”
过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闷得透不过气才掀了被角用力呼吸,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你请假了。”
“所以?”展笑意目不转睛,瞪到眼睛干涩眨了又眨,看到一张放大的面孔,如同昨夜。
“我去公司,严肃的助理打来电话说是生病了要请假。”
她努力咀嚼每一个字,好久才恍然大悟似地喔了一声,然后就睡着了。
醒过来时已是日落西沉,窗帘掩映下昏暗得如同黑夜,只一盏微弱灯光,江煜城坐在床边。
展笑意分辨了好久才确认他在看着自己。
血管中清凉凉的,寂静室内只有药液有规律地滴答声。
“二哥走了?”
他点点头随即站起,看了眼所剩不多的营养液,熟练地抽出针管粘好胶布,收拾妥当后拉开窗帘。
“饿么?想吃什么?”
她被他托起来靠着柔软垫子,认真地想,皱眉回问:“你做?”
“可以。”他顺势坐在床沿,手背探上额头。
此时的他有声有影有温度,让她分不清此时此刻是在何时何地,是否因为生病虚弱才有了幻象,而心里分明知道何为现实,即使这现实不在她的预料之内。
江煜城去了厨房,她靠在床上愣了会儿才发现自己只套着一件轻薄睡裙,连忙穿戴整齐,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热度瞬间又飙升回来。
这个男人熟门熟路地转来转去,完全没有头回登门造访的生疏感,她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复杂得难以描绘,把脸埋进膝头。
江煜城早就知道她窝在沙发上,摆好饭菜坐到身旁,轻轻抚过颈背。
展笑意觉得快要窒息了。
很多话想说,却不知从哪一句开始讲起,甚至怀疑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疑问。从来都是自己给自己答案,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解释,哪怕一句,从来不需要,今天却完全变了。只一瞬间,她做好的全部心理建设或是逃避,终敌不过他的出现,全线溃败。甚至,她不再是她。
他抱她入怀,手掌始终按在后心,传递着温度。
她的手死死攥住,指甲几乎嵌进皮肉,很疼,却不够疼。半晌,终是开口淡淡一句,“我想睡了,你也累了,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拥抱的身体变得僵硬,手臂箍疼了她的骨骼,疼得几乎压抑不住眼底的泪。
骤然放松,额头相抵,他的清凉贴住她的热烫,简单一句“吃饭”,直接抱她坐到餐桌前,碗筷塞在手中。
展笑意很无力,面对这样的男人打不是骂不是,不理睬更没有用,不管你往哪里走,他都有办法把他的路画在你脚下。除非……他不想。
匆匆吃完饭撂了碗筷,连话都不再说,径直走回卧室反锁了门。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大门开了又关,整个世界陷入黑暗的寂静中。
夜半,被汗热醒的展笑意迷迷糊糊出了房间,摸黑倒了杯水喝,扯着身上的衣服走进浴室,眼皮都没抬靠着洗手池抹了把脸,对着镜子发呆。
水一直在流,下意识去关,愣住,猛然看向身侧的玻璃门,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忍不住一阵咳。
江煜城站在里面,站在水流中也看着她,就像平日每一次相见,理所当然。
“你疯了!”展笑意咳得声音都变了,彻底清醒。瞥到镜子中的自己大声叫出来,扯过玻璃门上挂的浴巾迅速挡住身体,却懊恼地闭上眼,几乎是蹿到门边关上灯。
门猛地甩上,响在深夜异常惊人。
原本发烧捂了一身的汗,这一惊,手脚都在抖,分不清到底是冷还是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