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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年最好的消息,莫过于柳曳回来了,却也是最坏的。
满是消毒/药水味道的医院里,四个女孩坐在等候区,高凌从见面就一直盯着柳曳,此时依然。
柳曳问她:“你老看我干吗?”
“看你好看。”高凌答。
林若黎打着圆场,“高凌,你别逗她,她现在……”
高凌接过顿住的话尾,“现在怎么了?现在不能说,还是不能看?打我认识你们俩就整天听见柳曳这个柳曳那个,当神一样供着,我还当多了不起,不过如此。”
“对啊,柳曳从美国回来了,肚子里揣着个娃娃,不过如此。”柳曳盯着叫号牌,若无其事地说。
“久闻不如见面,还真不赖。”高凌笑起来。
展笑意推她,“高凌,你先回吧,改天……”
两个人同时拒绝。
高凌说:“改什么天,就今儿,今天是个好日子。”
柳曳说:“见什么外,我又没怕人看,好朋友就是要与人分享。”
林若黎和展笑意很无奈,幸好护士小姐及时叫了柳曳的名字。
三人等了许久,又陪着去做各种检查,不停排队,幸好人多省下了不少的时间与力气。
最后,听到柳曳说定好了日期准备手术时,谁也没说话,默默回到家里分别查阅资料、翻书、上网咨询来自四面八方的经验分享。展笑意甚至去请教江显城,惊得他强忍着讲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再三叮嘱要听医生的话,又委婉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忙介绍个有经验的妇科医生……等她走了当即打电话叫江煜城立刻出现在自己面前。
兄弟二十年没这样严厉过,即使言语并未如何,脸色已然很不好看。江煜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仔细听着,猜出原由。
再去医院时,江煜城开车载着四人,坐在外面等待。不一会儿工夫展笑意出来叫他:“你进去一下好么?护士说要有家属签字,不然不给做。”
他看着她,未动。
展笑意以为他没听明白,解释:“必须得是男的,丈夫或者是男朋友,我们签不了。你帮个忙,护士要是问,你就说,就说……”支吾间见他阴了一张脸,急得甩开手直接坐在旁边椅子上泄了气,“我要是男的,谁来求你。”
江煜城没有征兆地站起来,她忙跟上去,小心地握住手掌,反被用力攥紧。
回程时,车内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无,柳曳闭着眼睛,面上神情分明痛苦,却不出声。
林若黎喂了一块又一块的巧克力,不敢碰她,小心地观察着,擦掉额角虚汗。
长久的静,显得高凌的声音出奇的冷,“你又不缺钱,干吗不做无痛的,找这个罪受给谁看。”
柳曳眼都没睁,回得虚弱:“我得把这份疼记清楚了。”
“该傻下回还得傻。”高凌唾弃似地看向窗外。
柳曳笑了,睁开眼睛看着前方,城市熟悉又陌生,乍暖还寒。
展笑意回身看她,愣了好一会才出声打断她冥想似的静默,“柳曳,去我家吧。”
江煜城和柳曳一样,看她,沉默地将车开到酒店取了行李,直接往家开。
展笑意看着路旁建筑,阻止:“我说去我家。”
他应:“我知道。”
她咝了一声,小声重复:“去我家。”
江煜城直视前方,比她还坚定,“我知道。”
柳曳忙插了句:“去哪儿都行,只要主人不介意。”
身旁的林若黎和高凌忙塞了两块巧克力堵住她的嘴,分别移开视线,有些后悔刚才没有直接回自己家。
安顿好柳曳,两人去超市采购,展笑意走在前面不说话,江煜城跟了一会儿,将她抱到购物车上踩好,圈在身前,耳语:“你怎么过河拆桥呢?”
“我还没卸磨杀驴呢。”
在与江煜城的较量中,展笑意的胜绩几乎为零,故而当她毫不在意又颇具气势地甩出这么一句时,他反而乐了,问:“那年我们跟人打架,你找爷爷叫人时说了什么?”
展笑意集中精力想了半天,仿佛回到当时情境,忿忿地说:“爷爷,您怎么能这样呢,有了重孙子,就不要孙子了?书上管这叫卸磨杀驴,您不能这样。”
江煜城重复,“对,你不能这样,你连儿子还没有呢,怎么能把他爹杀了,不能。”
“呸。”她回头便啐,被他啄了一下,推着购物车猛地向前跑,吓得她抓住他的手哇哇叫。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展笑意猛然发现刚才是要和他冷战的,怎么就忘了!
其实,江煜城对于柳曳住在自己家这件事并不反对,只是当时间一天天过去,就有些后悔了,家里显然成了她们的地盘,自己反像个外人。真如柳曳说的“去哪儿都行”,他觉得她到了哪儿都能快乐,甚至安营扎寨,包括另外两个女人,不,是三个!
于是,江煜城没回家。
四个女孩子在家里好吃好喝好玩地过了一个周末通宵,后知后觉地在天大亮时发现了,无奈困得厉害,倒头便睡。
江煜城回来时已近中午,只有狗和猫来迎接他,原以为家里没有人,直接进了自己的卧室,看到睡在床上的人时吓了一跳。
展笑意迷糊地推开他的脸,翻身继续睡,将枕头抱在怀里,挪动着调整姿势,自唇边溢出一个字。他凑近分辨,反复重复:“饿。”
无奈,叫了外卖,摆好,两道门相继打开,全是闻着味醒过来的。
一分钟前,他还在想:也许,柳曳住进来也有好处。现在,后悔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两个月,柳曳决定搬走,江煜城几乎是要欢送,展笑意却很担心:“真的不再住些天么?你的身体好了么?”
江煜城咬牙,很想告诉她:她的身体早就好了!无奈忍住。
柳曳理所当然地住进了展笑意的女生寝室,与高凌上下铺,临走前悄悄地对江煜城说:“报答你收留之恩,不谢。”
他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开门,拉住想要跟出去的展笑意,将三人关在门外,“不送。”
展笑意不高兴,“你真没礼貌。”
江煜城说:“恩,我应该放个礼炮以表诚意。”
“怎么那么贫呢?”她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开,被他拉回去吻住,抵在唇边低声地说:“被她们熏陶了两个月,我都快变成你的闺蜜了。”
闺怨?
展笑意眉开眼笑,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嫌弃地推开,“一点儿也不像女人。”
话尾余音被他直接纳入口中。展笑意被紧紧抱着几乎脱力,犹自努力转动的脑子里想着果然入夏了,两个人抱在一起还真是热。
转眼间,盛夏时,暑假日,最是快乐却高兴不起来。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柳曳成功做了交换生,留在中国不走了。
江煜城也做了交换生,要走。
展笑意这才发现,原来在这一年中,还能有更坏的事。
柳曳问她:“他就不能不去么?可以拒绝!”
要拒绝么?展笑意无力,她知道原因。余秋荻的父母都在美国,往年还会飞回来看看外孙重孙,如今年事已高……外婆怕是熬不过这一年了,所以才决定举家回去,以尽孝道,为了不耽误学业才做了交换生。怎么拒绝?
林若黎先笑起来,劝:“就一年嘛,明年就回来了,不用担心。你看我,都等你哥三年了,没什么,时光啊……总是匆匆,太匆匆,如白驹过隙。”
高凌提议:“你也去,他家肯定能搞定。”
展笑意低着头,却坚定,“我不去,我哥要回来了,我要等他,哪儿也不去。”
四个女孩围坐在一起,无语。
林若黎拍了下掌,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想那么远的事干嘛,及时行乐啊亲爱的们。”
一个招呼,纷纷响应,熟络得如同在自己家,酒瓶酒杯摆了满地,四人盘腿坐在地毯上喝起酒来,音乐声震耳欲聋,丝毫不影响彼此聊天说话。
喝得正美,高凌问柳曳:“你男人呢?美国人?”
柳曳不在意地摇头,“中国人,甩了。”
“甩得好!”
两人开心地碰杯,仰头尽饮。
柳曳反问:“你呢?”
高凌回:“劈腿,踹了。”
“踹得妙!”
展笑意不懂两个人怎么这么合拍,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都有趣,安安静静地听着喝酒。林若黎担心地凑近抱住,她却在笑。
谁也没再劝过她,各自讲着有趣的事,听着也觉日子很有意思。
江煜城生日那天没有回父母家,与展笑意一起呆在家里,从早到晚。她做饭,他在旁边看着,偶尔伸把手帮个忙,她从未见他做过,倒也有模有样。两个人一起给猫和狗洗了澡,一起收拾屋子。
傍晚的时候,展笑意烤了个小蛋糕,他从背后环住,看她将奶油放上去,怎么也抹不平。
一滴泪落在上面。
他在心里叹了一声,握住她的手持着抹刀转了几圈,洒上巧克力碎,又挤上几粒白色奶油花。她往上面摆黑樱桃,最后一颗时他的手伸过去,一颗红色,灯光照射下鲜红如血。
她看了半晌,将嵌在奶油中的红宝石拿出来擦拭干净,赫然是枚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