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军训（1 / 1）
大学生活没几天，同学还没熟络起来，就被拉去军训。
幸好同寝的仍是那几位，虽然“同居”了不到十天，展笑意还是觉得不错，没两日便后悔了。庞娟太较真，事事要拔头筹，还严于律己严于待人，对谁都不肯稍松一二；高凌，人如其名，高冷小姐，不管庞娟叨叨什么，就跟眼前飞了只腻虫似的；还有一个王艾……唉。
拔军姿，走正步，跑圈，如此而已，看起来不全是娇生惯养，怎么一个个都跟娇小姐似的？展笑意不明白，蹲在地上啃馒头。
“展笑意，吃菜，怎么能只吃馒头呢，你要知道，馒头里……”
“我吃我吃。”展笑意的心还没归位，嘴和手已行动起来，止住庞娟的说教。
高凌鄙夷得很明显，拿起最后一个馒头硬塞进展笑意的手里，“吃。”
王艾伸手去抢，指头还没碰着，牙已经咬在上面。
展笑意忙递过去，手藏到背后努力地蹭，面上笑着，“你吃，你吃。”
“白痴。”
展笑意抬头看时，每个人嘴巴里全都占着努力在吃。
庞娟最先吃完，傲视群雄地蹲坐在人群中，姿势标准，自左向右看了一圈，问身边的展笑意：“刚才谁说你白痴来着？”
她心里想着高凌的样子，视而不见，被庞娟又补一刀：“吃傻啦？你到底是怎么考进来的？高考多少分？”
展笑意随口回了个分数，继续吃。
王艾的手指晃在庞娟面前，她便如召唤兽猛醒似地大叫一声：“不可能！”
就近的几个女生揉着耳朵谁也没抬头，王艾却巴着庞娟不停地问：“你多少？你多少？”见她不回又接着说：“我，我，我六六六，顺不？多棒！”
庞娟推开她的手，特别认真地盯着展笑意看，又问：“你逗我的，是不是？”
“是啊。”
“那你到底多少分？”
“你猜。”
高凌把筷子往菜盆里一扔，声音不高却很明显：“展笑意，你猜庞娟多少？”
展笑意终于抬起头，左右看着，视线定在高凌身上，“六百七正负三。”
高凌打了个响指，盘腿坐在地上，“我猜也是，赌一块钱的。”
“都一样了，还赌什么？”展笑意也坐下，冲着她乐。
“万一咱俩都输了呢，两块钱买瓶矿泉水。”
庞娟满面正气，蹲行至两人面前仍是标准姿势，“你怎么知道我考——”
王艾挤过来，嘴里叼着半个馒头，不甚清晰地打断：“你们怎么知道庞娟多少分？六百七正负三，最少比我高一分唉！”
教官远远的喊声震天：“快吃，不许聊天。”
两个人忙悄悄地蹭回原位，王艾嘴里不停嚼，抽空和庞娟小声说话：“你说，展笑意真考七百分？不会吧，我可听说……”
庞娟突然低下头不理她。
教官像是飞过来的，立在王艾身后，蹬了一脚，“吃都堵不上嘴，那么爱说，就别吃了，去！跑圈去！”
王艾哭丧着脸仰头望天，“我自己？”
教官头都没低一分，直着嗓子问：“我陪你？”
她就泫然欲泣了，手指头朝着庞娟周身一画圈，不断吸气。
教官瞥了眼垂着脑袋的三个人，洪亮地下命令：“你们仨，起立，跑步前进。”
四个女生站成一排，笔挺，谁也没动，目不斜视地望着大操场。
“怎么着？支使不动？”
偌大的场地，蹲满了学生，没有声音。静了约莫两秒，展笑意问了句：“报告教官跑几圈？”
“教官一圈都不跑，你们四个，五圈。再不跑，全班一起。”
展笑意抬腿就跑，高凌跟在后面，王艾拉着庞娟的手，被她甩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追上去。
隔了几列的江煜城眯着眼看，身旁蹲的徐谨行用手肘磕他，低声问：“用帮忙么？”被他抬手止了话音。另一边的郑伟突然小声骂了句KAO，如同鹤立鸡群般突然站起，刚好教官让大家起立，所有人都唰唰地站直。
徐谨行以眼神问询，郑伟低声啐道：“我女朋友。”
一句话惊得周围的人皆在瞟他，有好热闹的便压着嗓子纷纷猜测。
“哪个？王艾？”
“不会是高凌吧？”
“‘政委’同志，你可以啊，这才几天工夫，没看出来。”
徐谨行见他咬着牙远远眺望的样子，又瞥了眼江煜城，咧着嘴乐：“不会是展笑意吧……”话还没说完，被后者无声注视，忙收了声。
郑伟懒得与他们分辨，喊了声“报告”自动请缨去跑步，教官直接允了，木着一张脸说：“去，十圈。”
解散后几个教官坐在操场边的台子上抽烟，徐谨行站在江煜城边上一起看，累了就跑到教官处嘻皮笑脸讨烟抽，真得了两根，欢喜地跑回来将其中一支塞给江煜城。
“估计是庞娟，除了她没人能把郑伟治成那样。你呢？展笑意在那儿傻跑，你不去。”
林若黎远远地跑过来，见两个人只抽烟不说话，便站在一边。徐谨行冲她笑了笑，也望向跑道。
山里的风很冷，入秋更是有些彻骨的寒意，阳光渐渐转为金橘色，遍洒在空旷的训练场。
王艾跑得不停喘，摇着手臂插腰站住，被庞娟扯了一把，不自觉地又跑起来，身旁嗖的一阵风，吓得猛地搂住庞娟，惊叫：“谁啊！这人！吓死我了！”
庞娟没搭理她，加速赶上展笑意和高凌，王艾跺着脚追过去，喘着气商量：“能歇会吗？五圈，我会死在这里的。”
“少废话。”高凌噎了她一句。
王艾委屈地站住，撑着双腿抹眼泪，看见远处多了道人影，揉了揉眼睛再看，像只兔子似地飞奔过去，“陆老师，您能帮我们求个情吗？教官罚跑步，真的跑不动了。”
“那就走完。”
她像领了圣旨，欢欢喜喜地去追，陆瑾瑜点了支烟走向坐了一排的教官，手一扬将烟盒扔过去。
王艾好不容易追上，却只有高凌陪她走，面对比风还硬的“冷空气”，伸着手小心地扯她袖口，话却不停从嘴里吐出来。
“高凌，你说郑伟跑什么？”
“高凌，你看见没，江煜城在那边呢，还有徐谨行。”
“高凌，你说江煜城帅，还是徐谨行？我觉得……陆老师更有男人味。”
“高凌，你说陆老师干嘛好好的律师不当，要回学校教书呢？”
“高凌，你说……”
高凌如离弦的箭，嗖地离开她老远，使劲狂奔。
徐谨行问：“王艾说什么了，高凌跟撒了鹰似的。”
江煜城捻了烟走向跑道，徐谨行跟过去，劝：“现在跑？晚了点儿吧，而且教官边上看着呢，好歹你给人一面儿，哪怕吱一声，不合适。”
江煜城盯着操场对面移动的绿色身影，嘴角动了动：“爷跟这儿看了好半晌了，给足面儿了。”
徐谨行眼高于顶，假期被父母逼出门打工遇见江煜城，发现一山还有一山高，没想到更能牛气至此，眼见着他斜穿操场跑过去，却被陆瑾瑜一嗓子给吼回来，心里不禁在笑：还是老话说得对，一物降一物。
三个女生几乎同时跑回起点，听见教官喊“不许坐，接着走”，庞娟直起腰就走，高凌走了两步回头看展笑意，才张了嘴还没叫出名字，人就嘣的一声跪在地上，没等她反应过来帽檐已顶上地面，身边霎时围满了人。
摘下帽子露出惨白的脸，汗珠布满额头，被江煜城抱在怀里一动不动。
陆瑾瑜和林若黎忙扶着她小心地躺好，让其中一名教官去喊卫生员，又招呼大家分别回去休息。
不一会工夫，展笑意慢慢睁开眼，被扶着靠起来，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先吐了一口。
陆瑾瑜吃惊地问：“你没吃饭？”
摇头。
再问：“还晕么？哪儿不舒服？”
眼圈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点头又摇头。
江煜城骂了一句抱起就走，被陆瑾瑜拉住，“去我那屋吧，我去跟他们说一声，叫卫生员过去，你别急，没事。”
林若黎忙从口袋里掏了块巧克力，撕掉包装塞到她嘴里。
展笑意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居然忘了生理期将至，又赶上不舒服没怎么吃饭，再被罚跑，于是弱不禁风地发烧了，外加腹痛难忍。
因祸得福的是连着几天不用起早贪黑的训练，即使夜间的紧急集合也只是坐在山路边看夜景。低垂的夜幕，仿佛一抬头就能顶到星星，漫天皆是，比那夜在枫林里见的还要多。
她的脸突然就烧起来，裹紧教官给的军大衣抱住自己。陆瑾瑜自身后探手摸她额头，也吓了一跳，“还没退烧？怎么不在屋里呆着。”
展笑意忙捂住脸垂下脑袋，支吾了会，从口袋里拿出个梨。
“你吃吧。”陆瑾瑜坐在旁边摇头，“以后不能这样，不管别人，你让我们怎么跟笑言交代？”
她坐在黑暗中找寻跑步的身影，静夜中，一点点声音便分外清晰，偏看不见。靠在他肩上缩着脖子，凉风拂过面颊，话声显得更是细弱，“大哥，你追大嫂的时候辛苦不？”
“手到擒来。”打火机咔的一响，亮起火光，旋即暗下去，一点点红色忽明忽暗。
展笑意笑，眼睛亮晶晶地仰望夜空，“二哥呢？”
陆瑾瑜伸长了腿偏头看她，笑得甚是揶揄，“他手里有刀，谁敢不从。”
“我哥……”
“笑言情况特殊，林若黎出现的时候不对，要不早就高兴死了，哪还用得着倒追。”
展笑意点点头，沉默。
他安静地抽烟，熄灭一支又续上，再熄灭，见她仍是靠着自己望天，揽住肩头慢慢地拍，声音比风还要轻，“你想得太多，要不你就学林若黎，要不就交给煜城，你要相信他……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你爱的人都会离开你，笑言不会，他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