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表白（1 / 1）
山角边出现第一缕光，至天大亮不过十分钟，两辆车停在半山腰的公路边，彼一端是几头牦牛，悠闲地走来走去，吃着草。
远处仍是山，山连着山，极尽之地还是那处雪山之巅，仿佛永远走不到，又永远在召唤着你前去揭开面纱。山的后面一轮月亮，尚未全部沉下去，遮掩在清晨薄雾中，若隐若现。
江显城坐在折叠椅中煮咖啡，手指上夹着一支烟，邱洛坐在他旁边泡茶。林若黎和齐欣坐在一处，往切片吐司上涂抹刚刚调好的金枪鱼罐头，拌沙拉。其余三个男人靠在车边抽烟聊天，看路书和地图。
展笑意醒过来时反应了很久，揉按着仍在胀痛的太阳穴看向窗外，茫然间，就是这般景象。
印象中，江煜城在开车，她坐在旁边和他说话，希望他别困，更努力让自己不要睡。然后，意识断了……只记得总是闪在前方不远处的车尾灯，还有无尽的山路、弯道，以及从窗口吹进的夜风，还有就是太阳穴疼得像要炸开。
车门一响，打破宁静。
林若黎跑过来递上水和三明治，她接过水漱了几口，摇头，“谢谢，我不饿。”
陆瑾瑜扬了扬手中的“地图”，看不出疲惫，“谢谢你的地图，画得不错，要是在昨晚之前出现在我手上，就更好了。”
展笑意走过去看了眼，讶异，“我画的？”接过后反复地看了又看，点头，“好像是，可真丑。一定是昨天被你刺激了，黑灯瞎火秉烛夜画，操碎了心啊。”抬手正要撕，被他抢先抽回去，撇嘴，“凑合看吧，我也不挑……赶明儿要是出国，能再画吗？”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撇着嘴鄙视：”赶明儿赐你一张世界地图，街景请自行谷歌。“
陆瑾瑜也不介意，坐在车前盖上晃了下手中“地图”，问她：“你干嘛非考法律啊？”
“你说呢？”展笑意很不高兴，这不明知故问嘛！标准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转头看了眼身旁的江煜城，正懒洋洋地斜靠在车门上，竟然也像他哥似的夹着支烟。她觉得这一觉醒来世界仿佛翻了个，揉揉眼睛，依然如此。
“好抽么？”
“还行，你试试？”江煜城随手递过去，她就接过，吸了一口咳出来，他顺着后背拍了几下。
展笑言塞了杯咖啡在她手上，递给江煜城一杯茶，嘱咐似地说：“别什么都给她，给什么都敢接，你要在这儿给她立个梯子，能直接爬到王母娘娘家。”
陆瑾瑜拍着笑言的背，安慰展笑意，“没事，会不会抽不重要，样子已经非常专业了。”
“能不专业么？”展笑意假意瞪了一眼，埋怨：“打我懂事起，就见天儿地看着你抽，这都多少年了，我闭着眼睛都知道什么样。”
陆瑾瑜吹着口哨转过身，走向老婆转移话题：“若黎，你考哪儿？什么专业？”
“A大，中文系。”
听得他半是意外地挑起眉尾，似笑非笑搂住齐欣的腰，“那你得是咱A大中文系有史以来第二漂亮的系花了。”
林若黎一愣，对着齐欣拱了拱手，笑靥如花，“原来是师姐，失敬。”
齐欣笑笑，继续拌着沙拉，“甭搭理他。”
陆瑾瑜的欣赏显而易见，靠在老婆肩上继续说：“有个问题，毕了业……能找着工作吗？”笑着笑着便皱了眉，腰间被手肘顶了一下。
林若黎仿若未见，冲陆瑾瑜挤了挤眼睛，笑得更是灿烂，“我的目标，向师姐和二嫂学习，争取拿下个好老公，找什么工作呢。”
众人看着，无人插话。陆瑾瑜默默走回到展笑言身旁，搭住他肩膀看向公路对面的牦牛，像在和它们说悄悄话，“不错。”
展笑言眼皮未抬，吐了口烟，低语：“不错你也娶不了俩。”
江煜城撑着展笑意从车前盖上跳下来，坐到江显城夫妇身旁，喝着茶远远看着。
林若黎像在吸冷气似的咝了一声，将手中做好的三明治放回碟子，大步走过去很有些气势，站在二人身后认真问道：“展笑言，我问你，你去几年？”
陆瑾瑜识相地往退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她便微着笑点头又上前一步。
展笑言扭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两三年。”
“好，你去吧，不过你别装傻，我说的就是你。”
“你喜欢我哪儿？我改。”
“化成灰也没用。”
“我养不起你。”
“那我养你。”
“我长得像小白脸么？”
“别臭美了，有你这么黑的小白脸么？”
展笑言的脸真的黑了，抬脚就走，没两步又绕回来，指着她，咬牙，“你等着。”
“嗯。”林若黎满意地点点头：“我等你。”
展笑言突然冲不远处叫了一声：“展笑意。”
声音并不大，展笑意却腾地站起来，立正回道：“哥，没用，我劝过她，可她说了，如果她不能出现在咱家的户口本上，她就把你那页给撕了。”
陆瑾瑜正坐在路边草地上跟江显城喝咖啡，一口喷出来呛得直咳，看着展笑言无奈的样子努力忍着不笑得太过明显，“若黎，你应该和笑意换换。”话未说完，被她直接拒绝：“我才不当他妹呢。”
陆瑾瑜不忍了，直接笑出来，“我是说——你该来学法律。”
这回换成展笑意抗议：“我才不学中文呢。”
几人愣了片刻，林若黎率先反应过来，站定在展笑言面前：“我改主意了，进不进你们家户口本不重要，你要是不娶我，没关系，我‘娶’你。等着我哦，小黑脸同志，我会把你那一页粘到我家户口本上的。”
牦牛偶尔发出沙沙的踩草声，仍是悠闲地走来晃去。山上的风吹得凉爽，薄雾渐散。
始终未曾出声的邱洛搂着江显城靠到肩上，悄声笑：“笑言这回跑不了啦。”
江显城微微转头看着老婆，亲了一下，“你看他哪条腿要跑了？”
接下来的几天，展笑意以为没法好好玩了，谁知，真如江煜城所说：没事。为了躲避尴尬，还是与陆瑾瑜夫妇换了车，却真的尴尬了。
老夫老妻可能就是这样吧，偶尔心血来潮表达一下爱意，无须说话，一眼就足够。展笑意有点后悔，还不如不换。
如此也便罢了，江显城分明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江显城。展笑意从来没觉得自己有看走眼的时候，尤其是认识了十几年如同亲哥的这个男人，所以此时此刻，她觉得这个二哥一定是平时藏得太深了，他真的是陆瑾瑜的表兄弟，几乎没有他不会的，玩起来像个大孩子，全然不似平日那个严谨的外科大夫。开车的时候会唱歌，偶尔抽烟，晚上不赶夜路的时候会喝酒，会讲笑话，甚至还会当着旁人的面亲吻自己老婆……展笑意觉得太颠覆，有点措手不及。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江煜城，看了好久。他就如她一般看回去，看着她从精神变得犯困，迷迷乎乎地晕晕欲睡。展笑意睡着了，抱着他的胳膊半趴着。邱洛回头看到，笑着转回去目视前方，将车窗关好。
江煜城将她抱到腿上，猛地惊醒，头顶咚的一声撞到车顶。江显城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对上她的眼神。
展笑意的脸红得彻底，被抱住挣不脱，干脆把脸埋起来像个鸵鸟。不一会儿工夫又睡着了，自己调整了个更舒适的姿势。
没人的时候，展笑意问江煜城：“你是不是也这样？像二哥似的表面一个样子，心里住着另一个自己。”
他就笑：“你不了解我吗？”
她皱眉：“我以为我了解，也许我错了。”
“那就重新地好好地了解一下。”
“你告诉我。”
“你自己感受。”
她看着他，不气，不恼，却也开心不起来，只觉眼前这个男人滑得很。她甚至不知道枫林那夜之后，他回去帐篷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他没提过，她哥也没提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可能么？
旅途，仍是愉快，经历了一夜山路的辛苦奔波，此后尽是轻松。如镜的青海湖，浓郁风情的清真寺，百吃不厌的兰州拉面，回民街，再到五台山、各式大院，一路畅行。
林若黎未见扭捏，如之前一般与大伙说说笑笑，包括对展笑言，好似那天从未说过任何话，一切如常。
展笑言亦然。
展笑意惊叹身边全是演技派，包括江煜城。
人前，确切地说是在展笑言面前，他对她就像从前，并未冷淡疏离，也没有特别亲近，离了展笑言……不堪回首啊。
此后的一周，齐欣常常拉着陆瑾瑜来换车，好像和林若黎有说不完的话。展笑意坐在江显城的车上，轻声叹息，邱洛问怎么了，她就摇头，突然转向后排，看着靠在老婆肩上犯迷糊的江显城，问：“二哥，你说我哥喜欢若黎么？”
江显城抬起眼皮瞅她一眼又闭上，“你说呢。”
展笑意差点没背过气去，还真是亲哥俩，反问的调调如出一辙。无奈，又问邱洛：“二嫂，你说呢？”
邱洛笑得温柔，拍拍她的手，安抚：“你哥自己会处理的，放心吧。”
江显城眯着眼睛看她，以及开车的江煜城，坐直身体将老婆搂进怀里，慢条斯理地说：“笑言说过，在你大学毕业之前不找女朋友。”
展笑意惊得睁大双眼，想了半天，默默转回去自言自语：“如果我有男朋友了，是不是他就可以找女朋友了？”
三人皆看着她。
又一句喃喃自语：“找谁呢？”
震惊！
震惊！
夫妻二人从她的后脑勺飞速看向江煜城，手指握在方向盘上，渐渐收紧。
展笑意也在看他，突然就笑了，“你说，李陆怎么样？”
邱洛闭上眼睛轻轻地揉，江显城扶在兄弟肩头用力一握，嗓音低沉：“煜城，靠边，停车。”
陆瑾瑜驾车超过去时，车灯不停闪，手台随即响起来，连问两回：“怎么了？”
江煜城停稳车，一把抓过手台，吓得展笑意慌忙收回手，看他简洁回道：“没事。”
他没看她，硬着声说了句下车，直接转向后座。
车里安静得沉闷，江显城调开音乐点了支烟。
展笑意听着旋律悄悄看身边坐得僵硬的人，直挺挺毫无放松之势。
江煜城突然发声，眼角瞥了她一眼，“展笑意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她差点反问回去，稍稍往车门边挪了挪试探回答：“李陆？”
“闭嘴。”
展笑意傻了眼，他从来没有这样生硬地对她说过话，更别说这样恶狠狠地瞪着她。
江煜城见她真的坐在那里不再说话也不动，缓和了声音叫她：“过来。”
她小心地挪着蹭过去一点。
“接着说。”
她对着他的脸努力分辨，张着嘴却说不出。
江煜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嘴唇一动：“按顺序也该是我，哪儿轮到他。”
展笑意惊讶地看着他，话就顺出来：“爱情哪儿有先来后到，不爱就是不爱，早认识一百年也没用。”见他变了脸色，忙又解释：“假的，不是真的，我……我哥要是看我有了男朋友，没准就和若黎好了呢。”
“你不如直接说你从来就没想过我，或者……在你心里，我不够格。”
“你怎么会这么想？”展笑意不明白，就像他也不明白此刻的她。
这丫头长不大么？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江煜城只觉气血上冲，脑子里各种念头乃至画面，缠绕得他快要失去理智。李陆？展笑意！
邱洛以手支额看向窗外，悄悄呼了口长气，“还真是你亲弟。”
江显城看了眼自家老婆，复又专注开车，笑着摇摇头将音乐声调大些许，减慢车速。
几乎看不到展笑意，被江煜城挡在座椅靠背间，紧紧压着，抱着，吻着。
展笑意瞪着眼前面孔唔唔了两声，全部吞入他口中，推不开，急得快要哭出来，却被锁得更紧，索性闭上眼。
靠近肩头的锁骨处蓦地一疼，她强忍着轻声吸气，转瞬换成湿热舔吮，又麻又痒，几乎受不住，想要推开却连手臂都被压在他胸前动弹不得。
“江……”腰间被他手掌一握，她的话就咽回去，如同蚊蚋，自己都没听清。
他就埋在她肩窝处，深深呼吸，舌尖旋在痛痒的那一处，不停吮吸。
“煜……城。”
她的声音飘在他耳边，轻的，柔的，缓慢的。
他的心就渐渐沉下来，看到自己留下的红紫瘀痕，压在她耳畔说得又轻又慢：“我不管你真的假的，只能是我，也不管你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只能爱我，没有其他人，谁也不行，如果你敢，不是他死，就是我。”
展笑意惊呆了，江煜城也愣了片刻，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要是在过去他会直接杀了那个人，如今……无声苦笑。
展笑意缓了好半天，才攀着他脖子小小声地说：“我哥……不高兴我和你在一起。”
江煜城气笑了，盯着她的眼睛亲了又亲，说：“要是你哥看到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才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