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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相望不相语,相聚不相依。
香港的雨绵绵无声,天地间空旷而清冷,戚少商看了一眼明净的雨,想起那日酒吧里,厉南星说道:“辟天现在的处境很不好,而从法律上来讲,毕竟你是辟天的前任常务,如果你不签字,就算其他股东同意,也是非法的。现在是把它拿回来,还是要看着辟天自生自灭,就看你了。”
两权相较舍其轻,这个道理戚少商懂,只是厉南星说的这两个选择里都没有他想要的。握着玉器市场的禁令,惯于商场厮杀的他知道,如果他不松手,辟天是绝无翻身的可能。那么他为难的,到底是谁呢?
驾驶着车,走在这条最熟悉的路上,很快他就来到辟天。
辟天的一切看似已经远远的远离戚少商,顾惜朝改革了编制,重新认命了部门主管,开除了冷鲜两人,戚少商笑了笑,不知道是在笑顾惜朝真是个记仇的人还是笑自己为什么连这么琐碎的事情都通通掌握。
顾惜朝是个做事爱做到绝的人,然而有些习惯的保留,总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过。戚少商凭借瞳孔对照电子眼开锁,顾惜朝并没有修改任何程序。
辟天常务的办公室占据整个大厦的顶楼,犹若天上密云一缕轻烟,十分清净。
此次,不知道会不会遇见他。
其实,思念到了尽头,见与不见皆是断不了思念.
甚至,情愿不再见他,这样也不会徒然失落寥胜陌生。
办公室里鹅黄暖石,水晶地灯全无任何变化,并不见顾惜朝。一抹悠悠琴声从楼上传来,琴声明亮而忧伤,高音轻清松脆,低音有如风中铃铎,这是小提琴独有的韵音,犹如一条细又明亮的蚕丝,光滑而绵密的静悄悄的延伸着;伸长了,又伸长了,一丝一缕的低沉思念就这样融进了空气里。
许久,没听过如此动人的旋律。戚少商不觉已经走到琴房门口,棕色断纹古色古香檀木门,琴声听得更清楚了些,更多了三分真切的思念。
一门之隔,除了顾惜朝又谁能将一支曲子奏得如此清空悠长,缠绵婉转。
莫名的情绪纠缠于心底,私心地还想见他一面,戚少商悄悄推开一道门缝,顾惜朝拉琴的姿势,很优美,修长的轮廓更添了几分温润的宁和,他的身影萧萧而立,背对着戚少商,并没有察觉他的来到。
戚少商的目光在顾惜朝的背影上停了停,很快又别开。曲子里带出的绵长情意叫人动容,戚少商也会琴,介于提琴宣泄的感情骗不了人,顾惜朝是在思念。
戚少商好生羡慕!
“我的妻子是傅晚晴。”
曾经,他是这样说的吧,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傅晚晴。
不论,她活着还是离开。
只是,那时的自己并不轻信他的执着。
轻轻带上门,戚少商不愿打扰顾惜朝,静静站在门口,这样的姿势像一种陪伴。
不过知道过了多久,戚少商才离开。
他离去时动静极轻,顾惜朝眼眸微微一晃,眼底淡淡的怅然愈深,仍是同一支曲子,听在耳中,非常寂寞。
直到真的累了,顾惜朝才疲惫地放下手中的琴,揉弦太久,指腹依稀已有血泡。方才他不愿回头见戚少商,辟天糟糕透顶的状态想必戚少商都已知晓,他此次来,是为了打击自己?此刻看来,显然不是。那么另一个可能,便是回头看到他带着怜惜的目光,轻轻拂来,此时的顾惜朝是不堪也不会接受这样的目光。
推门而出的刹那,映入眼帘的是两张薄薄的纸,安静地摆放在地上。
第一张,是辟天进入玉器市场的准许令,明确写明之前的禁制令已取消。
顾惜朝心中惊了又惊,他长久地拿着这张纸。
然而第二张,是戚少商亲笔所签辟天董事长的让位书,他竟亲笔写明顾惜朝为辟天合法继承人。
“你想要辟天,只要你开口,我就会给你。”
回忆里的这一句话,每一个字字都撞在顾惜朝心肺上,长久回荡。
从丽江回来,高风亮这最后一线希望也断了,是不甘、是愤怒、是落寞、是委屈,这一刻,顾惜朝想要拉琴。
顾惜朝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孑然一身。他只有一个妻子,是晚晴。
顾惜朝和傅晚晴由琴结识,晚晴死后顾惜朝不轻易摸琴。
动琴,动情。
忧伤的曲子,心里的苦难不言而明,晚晴,为什么?是我没有才华?是我不够努力?讲道义守诺言,在丽江我周折徒劳无功而返;英雄不问出处,在半岛我自取其辱一败涂地;有权利就有一切,宴会上我众叛亲离墙倒万人推。
是也罢非也罢,对也好错也好,这世间的道理于我顾惜朝都是讲不通的吧?
不是自怨自艾,是有那么一刻真的觉得,走投无路求活无门。
也许,是我错了吧。
曲随意走,顾惜朝越是处处碰壁越是想起那个惜他才情助他展翅的人,于是,悲伤之中带上了一抹明亮。
琴声,起于思念止于思念。
捏着任令顾惜朝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一直看着戚少商离开的方向,“戚少商……你还帮我。”
离开辟天,戚少商一直住在流水别墅,人生的境遇跌宕与起伏总是让人难以预料。
静日无事,戚少商总爱躺在长廊上,看着如绡薄的紫罗兰,色泽透明如冰,一排排挂在长廊外的藤架上,这样透亮的颜色显得天空格外干净,令人望之愉悦。他有多久没有过这种,山上人家,闲来书与茶的日子了。
自从把辟天董事的位置正式交给顾惜朝以后,两人的关系,断得真干净,再没任何来往。这段日子戚少商想了很久,其实,只要有片刻成功的机会顾惜朝就会去争,去斗,去算计,现在他手中已然握牢了辟天的实权,此时此刻他该筹备着是如何倾覆整个商界。
不,以他的速度,应该已经开始了。
戚少商兀自笑了,之前保留着辟天进入内地市场的准许令,还有他最正统的下任董事之位,这两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就能永远保持和辟天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今,所有最重要的东西,一应留给了顾惜朝,就连同那种半疼惜半保护的心情都留在了辟天。
最后的回忆,是他那天独自在房里拉琴的身影。
夹杂着数不清的恩怨,可那一幕,竟成了顾惜朝留给戚少商最温情的印象。
“四面都是石头,真没什么好看的。”郝连嘟嘟嘴,戚少商一个走神,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立刻坐起身道:“什么事?”
郝连并不看他,“辟天有事,卷哥让你去大厅。”
戚少商来不及沉思,立刻向大厅走去。
眼见乌云密布,一阵风凉,心里隐隐觉得不吉祥,很快戚少商就来到大厅。
连云大厅聚集上百兄弟,安静跪着的样子,井然有序,是大战来临的象征。
雷卷道:“少商,顾惜朝已经和九幽勾结上了。”
“不可能。”戚少商否定得极干脆,眼神锐利一扫,没有谁不敢认真听他接下来要讲的话,包括雷卷。
“顾惜朝一下心高气傲,绝不屑于和九幽这种宵小之辈在一起,何况现在他有辟天。”
曾经是他毕生心血的辟天,如今拱手让人的辟天,再说起来,戚少商神色竟然如此坦荡,这样的个性,实属天性。
“没错,他表面是掌握着辟天,但是采玉的通行令,仍然在你手中,你也没有签明指定他是下一任董事,辟天真正的主人还是你。”
照此看来,雷卷还不知道戚少商已经将所有辟天的实权全部交给了顾惜朝。
戚少商不露声色,静静听着他说,“之前红泪离开,辟天的处境就十分难堪,现在新玉不能采,辟天的状况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他愿意九幽合作很有可能是为了玉,九幽好赌玉,他那儿玉石丰富……”
雷卷絮絮说着,戚少商一怔,已将解封令交给了顾惜朝,何来困境?况且不要说辟天顺风顺水了,就算真有什么困难,依顾惜朝的个性怎么可能低头求人,还是求九幽那等的人。
脑海中极快滑过一道亮痕,此事绝不简单!
雷卷肩膀推了下戚少商,“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说,顾惜朝虽然背信弃义,但辟天咱们是迟早要拿回来的,决不能让九幽这乌烟瘴气的人把辟天搅浑了。”
戚少商正待开口,却听见一个清越的声音,穿风而来,“卷哥,这件事有隐情。”出现的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脸,越众而出。
“顾惜朝?!”连云有不少的兄弟横眉冷对惊了又惊。
雷卷皱眉,淡淡道:“他是厉南星。”
以前不觉得,但现在戚少商每次见到厉南星都会晃神一两秒,才怔怔道:“南星。”
他这样微微的变化,厉南星只作不知,看着雷卷道:“我收到可靠消息,今天九幽会在西九龙活动。”
雷卷示意穆鸠平等人退下远远守候,语气便多了分薄责,“南星,你身份特殊就怎么也不避讳,不怕给自己惹麻烦。”
厉南星是香港廉政公署的调查主任,私下却和连云关系匪浅,连云属于黑暗的王国,行过多少黑市买卖,厉南星突然出现在流水别墅大厅,一向沉稳静卷的他,今日怎么贸然了。
厉南星见他撇开众人,知他爱护,笑道:“情况紧急,电话里说不清楚,所以我就来了。收到可靠消息,九幽明天会在西九龙进行一桩买卖,表面是售卖珠宝,实际是大批毒品。”
戚少商立刻警觉,“是哪家珠宝行?”
“辟天。”
戚少商神情猛得一怔,不复方才从容,按捺不住恨意,“他没有必要那么做。”
“那他就有必要背叛你?!显然知道戚少商口中的“他”指得是谁,雷卷反问道:“他做了多少叫人忍无可忍的事,哪一件是有道理可讲!?”
厉南星只说了一句,“卷哥,这一次可能真的是错怪顾惜朝了,透露这个消息的人就是他。”
戚少商几乎呆住了,胸口一阵一阵暖流涌来,随后脸色一变,立刻问道:“如果是顾惜朝透露消息,那他现在处境岂不是很危险,我得回香港。”
厉南星一个眼快,拦住了戚少商,“如果我推测不错无误的话,通风报信的人应该是他,你放心,明天顾惜朝不会出现在西九龙。只要九幽明日被捕了,顾惜朝也没人敢碰他。”
戚少商闻言安心了不少,可是转眼就变成无奈,顾惜朝聪明绝顶,又怎么会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中。这段日子压抑太多的不愉快,像一头猛兽一样在胸口到处冲撞,今天终于找到了出口,几乎破笼而出,戚少商眼中泛起雪亮的杀意,如果,九幽真的对辟天动了任何手脚,我绝对,绝对要找他全部讨回来!
这日厉南星留宿在流水别墅,第二日坚持要与连云同去。
戚少商说道:“南星,你知道我们不是替警察拘捕九幽,是要把他拔除干净,你是政府官员。”婉转轻声说道:“你得避嫌,不要被牵累。”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神色十分关切,“再说枪林弹雨的,打起来了烟硝滚滚,你就不要去了。”
厉南星淡漠一笑,戚少商双手握了握他的肩膀,算是告别,随后便与他擦肩而过。
“戚少商!”喊住了,正要离开的人。
戚少商一怔,回头向他。
厉南星再忍不住,“你认清楚了,我是厉南星!”
戚少商一愕,笑道:“南星,我当然知道你是厉南星了。”
“是吗?”听到这句话,厉南星似乎是笑了,保持着这笑容,他说:“那你就该知道,西九龙在香港是我的地盘,你才叫他乡之客。说道射击枪法,我不劳你担心。”
见到他径直离开,卷哥忙唤,“南星。”
厉南星走在前面,他温和而安静,连从他身旁吹过的微风都是宁和的,走在哪里都忍不住让人多看几眼,一种强大却不张扬的吸引力。
雷卷的声音,厉南星才慢慢回头,极诚恳说道:“我昨天来连云告诉你们消息的时候,没用考虑这样做算不算一个合格的联署官员,长久以来,我视你们为亲人。”
戚少商心中动容,却是淡淡开口,“一起去吧。”
半岛陵园
傅宗书坐在墓碑前,手上的白毛巾一遍遍拭着大理石碑铭,黑白照片上的女孩子笑容柔美眼神单纯,带着一股无暇的出尘味道。
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女孩,她的照片是不该在冰冷的墓碑上作为遗像出现的!
“晚晴,爸爸很想你,”傅宗书知道黄金鳞在一旁已经等了很久,只是等着,不敢打扰,“有什么事,说吧。”
“九幽来了。”毕竟是在晚晴面前,黄金鳞知道这个表妹,不愿意听到这些。
“我知道,”傅宗书收手,面朝着晚晴的照片,他没有看黄金鳞,其实,也没有看晚晴,“因为玉器。”
黄金鳞心喜一切尽在父亲意料,但是他碍于晚晴,仍然压低了声音,“真想不到,戚少商将顾惜朝逼到绝路。”
“是他自己愿意。”傅宗书的声音幽幽传来,“顾惜朝,难成大事。”
黄金鳞不语,这句话,父亲对他说已经是第二遍。
“他确实有才华。”傅宗书说到这里有点激动似地起身回头,“但是这点才华根本配不上晚晴!”
黄金鳞一怔,父亲当着晚晴的面,这是在说什么!
“金鳞,晚晴是个姑娘,她不懂,你也不懂么?”傅宗书看着义子惶恐的样子,知道自己猜的不错,“十八尊的动静,你有多久没向我汇报了?”
“父亲!”黄金鳞正想解释,傅宗书挥手打断,“不用多说其它,你只告诉我,顾惜朝是不是打算对付九幽!”
黄金鳞闻言一恼,怪自己真不该在父亲面前耍心思。顾惜朝与九幽合作,九幽用鱼池帮顾惜朝解决玉源,顾惜朝用辟天的生意网让九幽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再不愁销路,表面是各取所需,但是交货的地点……
不该隐瞒不该隐瞒,凭他都看出了端倪,父亲怎么会不察觉!
“哼,戚少商板上定钉的罪名都能无罪保释,西九龙是谁的地方还用多说么?”傅宗书笑得阴毒,“顾惜朝,他就是头喂不熟的狼,谁和他亲近他就咬谁。这种人,活该下地狱!”
傅宗书目露凶光,黄金鳞不忍道,“顾惜朝想把九幽一网打尽,他让我带着十八尊离开,免得牵连。”
黄金鳞本是一句劝说,但听着傅宗书耳朵里却是火冒三丈!
“离开?看来他是真的要把辟天还给戚少商!”傅宗书握紧双拳,咬牙切齿,“他以为对付了九幽,就能和戚少商什么事都没有了么!他以为曾经的背叛过去了,就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么!他以为我的金戈倒了,就这么倒了么……”
“父亲,”安静的陵园,此刻只有傅宗书歇斯底里的质问,可是黄金鳞才刚开口,就被堵得无言。
“他以为晚晴死了,就这么白白死了么!”
傅宗书仿似厉鬼一样的狰狞,“顾惜朝是个什么东西,晚晴却因为他死了!就算把他挫骨扬灰,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顾惜朝,你以为变了,就这么变了么!那晚晴又为什么要躺在这里!
悲恨到了顶点,傅宗书面容扭曲,“离开,好,我们离开辟天,但是我要亲眼看着顾惜朝功败垂成,最后落到九幽手里生不如死!”
残忍的诅咒散去,苍老的尾音,无助而凄厉,“这是他欠晚晴的。”
西九龙,货柜码头。
阴潮的地下仓库里分停着几辆车,顾惜朝靠着轿车,一言不发。
“怎么,有点紧张?”九幽一直盯着顾惜朝,顾惜朝微眯着眼睛,一双深黑的眸子里一时一时闪过各种光芒,继续问道:“还是,你在算计我?”
“你很精明。”顾惜朝直起身面对九幽,“交易的地点不在这里,你没有一点风险,只等着海边一切结束,收钱就行了。”
“过奖。”九幽得意的笑笑,“所谓狡兔三窟,现在的条子精得很,你不防范着,他们咬住你不放。不过,这些你不知道。”
顾惜朝不置可否,“九幽,你拉辟天给你挡风,到现在也不说你交易的到底是什么?”
“顾惜朝。”九幽摸着下巴玩味,“你为什么这么问?”
九幽明显在打太极,顾惜朝心中恼火,不过九幽的避让也说明他交易的确实不是毒品□□,只怕,更甚。
“顾惜朝……”九幽不自禁的伸手想去碰顾惜朝,从在丽江第一次见到顾惜朝,九幽就有这种感觉,现在他胁迫顾惜朝和自己合作,顾惜朝离他这么近,他更加控制不了自己,“我不是非要拉辟天挡风,我就是想要找你。”
顾惜朝厌恶的别脸躲开九幽的手,“找我你不信我。”
“何出此言?”九幽真是耐心十足,何况,这样和顾惜朝拖延,感觉实在不错。
“九幽,我跟着你来西九龙交易,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没什么不放心的。”九幽往前走了两步,看了看手表,上面差不多该交易了,“不过顾惜朝,你的本事我是领教过的,” 想起丽江赌玉九幽声音转沉,“你想知道我交易的是什么,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的鱼池道上的人都称为暗狱,你知道是为什么?”
九幽的恶劣名声顾惜朝不沾这些但也知道一点,他蹙眉道,“违禁药?”
“说对了,其实毒品也算违禁药,只算是其中的一种,你知不知道,我干了这个才知道,世界上的人,会有多少欲望。”九幽好像非常得意,眼睛因压抑不住的兴奋瞳孔扩张,“各种各样的欲望,奇妙到让人惊讶,而且最刺激的是,全部都不能宣之于口,见不得光!”
九幽紧紧盯着顾惜朝,脸上是恍惚享受的表情,顾惜朝被九幽变态到极点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他忍不住低低地说,“龌龊。”
九幽听见了,不屑的一哼,“有需求才有市场,有人要才有人做,两厢情愿,我龌龊?我看那些买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九幽的神情,鄙夷中还带着痛恨,而他说的这些话,即便伶牙俐齿如顾惜朝一时也不能反驳。
“做了这么多笔买卖我也承认,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顾惜朝肯定不会做这种事,但是,却难保没人对你做,不是么?”刻意扬高的尾音,九幽阴险的凑近顾惜朝,“丽江你已经骗了我一次,顾惜朝,你要是再在我眼前耍什么花样,生不如死的滋味,你知道么?”
九幽语气森寒,而顾惜朝最恨被人威胁,眉峰一扬,“我先看你怎么死!”
话音一落,九幽神色一变,就听到刚才还四下静谧的地下仓库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是连云,是连云的人!”,“我们被人坑了,上面交易的兄弟都死了!”
“顾……”
“啪”
九幽本来就不信顾惜朝,出了事儿他第一个就想到捣鬼的是顾惜朝,正待怎样,却没想到迎面而来就是一颗子弹。
九幽在黑道摸爬多年,警觉的那根神经总是绷着,再来顾惜朝不会使枪,否则这么近的距离,九幽也没那个身手躲过。
“大哥,大哥。”尤知味等人赶忙护着九幽,九幽已经拔枪在手,顾惜朝一击未成,也不恋战,几下闪进暗处。
“顾惜朝!你总在我就要相信你的时候,背叛我!”灼灼的怒焰,仿佛要吞噬一切,要知道,顾惜朝手上的那支枪,是九幽亲手交给顾惜朝防身的!
“我们被包围了,大哥,你先撤!”
“大哥,我们保护您先走!”
九幽仍然盯着顾惜朝离开的方向,骇人的神色竟如要吃人一般,“顾惜朝,你等着!”
顾惜朝躲在一处集装箱后面,外面是如潮水般噼啪作响的枪声,顾惜朝只作不闻。扬长避短的道理他懂得,械斗火并,他是外行,刚才那么近的距离他都没打死九幽,实在失策!在丽江顾惜朝就得罪过九幽一次,九幽干的是偏门中的偏门,手段残忍极不入流,今日不除终将为患,再加上刚才九幽跟自己说的话,顾惜朝只觉有烛火在心头虚虚一晃,心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九幽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不过,也不怕他,过了今天,一切都好了!
顾惜朝自己没有发觉,当他听到九幽的手下喊道连云两个字,便一口气硬了起来,九幽你想掺和辟天,那就看你有没有命享这个福了。
那一刻,想也未想身处何地,便朝他开枪。
今天的一切都是顾惜朝的计策,故意引诱九幽在西九龙交易。
顾惜朝听说过厉南星,是他帮着戚少商摆脱了不正当竞争的罪名,顾惜朝记住了这个人,厉南星在廉署工作本来管不到反黑的事情,但是西九龙的事情,厉南星一定会插手。
而现在,显然是厉南星通知了戚少商,戚少商带来了连云!
只要连云这次把鱼池一干人等一网打尽,只要戚少商知道这些都是他的计策,只要他在连云众人面前做好了这件事情,只要连云因为他的计策消灭了处处挑衅的九幽,那么曾经的背叛和伤害,也许……
顾惜朝心中荡涤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他今天执意要来交易现场,一方面可以降低九幽对自己的戒心,更重要的,他想在尘埃落地的一刻,亲口把这一切马上告诉戚少商!
他知道戚少商一定会来,所以,他也在这里。
外面的枪声慢慢小了,连云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顾惜朝伸头在一片混乱中寻找,戚少商,戚少商!
终于看到了!
暗无天日的地下仓库,无风无光,却是什么刺花了顾惜朝的眼睛,顾惜朝看到了戚少商,也看到了,在戚少商身边的人,那个人就应该是厉南星。
戚少商一直在他身边,这是并肩作战,还是密不透风地保护!
逆着光线下的厉南星,微微扬起下颚时的样子带着两分傲气,顾惜朝惊得几乎不能动弹,之前种种充满期待的想象都瞬间落空,仿佛一盆冰雪扣盆而下,骨子里皆是凉得。
厉南星,其实很像他。
不,是太像了,像倒戚少商都认错了吧……
心骤然沉到了底,凉意从脚底漫上,顾惜朝竟觉得呼吸都困难了。
他原本就是独自踩在钢丝上,左右都是重重背叛的伤痕,压着他只能通过整挎九幽而重新回过去,这钢丝下的深渊看不见底,但是他知道尽头的一端站在的是戚少商。
但现在,戚少商身旁站在的是厉南星。他想起了戚少商第一次见他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起连云雷卷第一次见到他眼底深处的惊疑,还有……还有那一夜戚少商熟稔得令他心口泛酸的动作。
“啪”的一声,脚下的钢丝断了,他抓住断掉的一端,仰头看着戚少商,希望能抓住曾经重新爬上去。只是承力太久,再坚固的钢丝也要断了,断成粉碎,任他再怎么攥紧手里的一段,也于事无补。
“戚少商,我是靠使枪吃饭的,你与其保护我还不如顾着你自己。”厉南星枪林弹雨中游刃自如,一边数落着戚少商,抬手潇洒解决掉一个喽啰。
“南星,铲除九幽本该是我连云的事情,让你来已经是冒险了,”戚少商技巧的护着厉南星,只是解释,并不离开厉南星左右,“况且,你要是有个闪失,我回去怎么和卷哥交代。”
“问题你现在碍手碍脚的!”温和如厉南星也忍不住抱怨,除了些许零星的抵抗,眼看战斗就结束了,戚少商寸步不离,未免保护过度了吧!
“戚少商!我有预感这一次是顾惜朝在帮我们,回去后,记得一定要去找他。”
戚少商一笑,他所想要的不过是和顾惜朝在一起,正要在回话,却猛然感到一阵杀气从暗处袭来,戚少商心中一惊,扭头去看,那个举枪瞄准的人!
“惜朝!”
“砰”
凌厉的枪声,丝毫没有因为戚少商的提醒而停顿犹豫。持枪的人,眸子像燃了火一样。
戚少商一瞬间愣住,顾惜朝分明听见他的叫喊,为什么还要开枪!身边传来一声痛哼,待戚少商回神,厉南星脸上瞬间苍白,像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仰起头斜斜倒下,眼看他就要重重摔下去。
是顾惜朝开的枪!
“南星!”方才还一脸正气和自己说话的南星,原本可以坐在高级办公室好好工作的南星,在连云出门前还说着“我视你们为亲人!”。
这一刻戚少商几乎不敢再想,身子一挣,在他重重摔倒前将他揽住,触手全是猩红的血,一时只知道伤得重,竟看不清子弹究竟打中哪儿。
“顾惜朝!”戚少商心头大恨,再也耐不住的强烈恨意,几乎在回头的同时,枪口已对准了顾惜朝,他要他死!
顾惜朝心头一震,他的脸色比中枪的厉南星还要苍白,他要杀我?
因为,厉南星。
戚少商神色不定,几番变化,心中不断翻涌的恨与悲,最后,还是松开扳机,缓缓吸一口气,“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何曾,戚少商何曾说过这样的话,顾惜朝一怔,“戚少商,你听我解释,今天这一切.....”
顾惜朝从来不解释,可是今天他要为自己解释,因为他隐约觉得,如果今天不说,戚少商再也不会原谅他。
戚少商只是漠然,“我知道,今天这一切是你的计。”
戚少商根本不看顾惜朝只是小心翼翼的扶起厉南星,估摸着是看不清伤口,所以让他靠在自己肩头,一弯身便这么抱着他离开。
顾惜朝在他身后静静看着,他说知道,戚少商都知道,然而他还是说,再也不要见到我。
顾惜朝突然笑了,只是这个笑容,还不如哭。
计又怎么样,胜了又怎么样,顾惜朝甚至想,真的被子弹打中,痛也不过如此吧……
心,从剧烈的痛与滚热慢慢凉成了一片绝望死寂。
顾惜朝低声说道:“戚少商,你会后悔。”
戚少商至始至终再没有看顾惜朝一眼,停了停步伐说道:“如果后悔有用,我最后悔的必然是认识你。”
心失去了感觉,顾惜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我也后悔,后悔那一枪打歪了,我真该打死他!”
这一次,因为戚顾天衣无缝的配合,九幽的鱼池几乎消亡殆尽。但是,所有的痛心和怨恨硬生生撕裂两个人能走在一起的路。随着顾惜朝开出的那一枪,他们都清楚,不会再有未来,不会再有同一个天空。
谁还记得,是谁先说永远的爱我,以前的一句话,是我们以后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