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坦白(1 / 1)
“朝懠公主。”
顾朝懠下人做久了,自然起得早,正坐在书桌前,理自己前些天听到的零碎的线索。听到孟极望进来,她稍稍抬了抬头:“有什么事吗?”
孟极望见她如此自然,反倒愣了愣。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本以为,昨日她从宫中回来便睡下了,是因为伤心过度,可今日一见,却不见她有何反常。
孟极望心思转了转,明白了。
她,还不知道斟寻绛的事。
孟极望放下手中盛着早餐的盘子,轻轻坐在顾朝懠身旁,开口问道:“朝懠公主一夜睡的可好?”
“嗯,挺好的。斟寻绛可来过?我睡得熟了,他要敲门我也不一定能听得到。这家伙昨日丢下我便先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待我见到他可要好好和他说说。”
“朝懠公主若是想见,何不自己去找绛公子?”孟极望轻轻推了推盘子,在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样开口和她说。
“我才不找他呢,省得他又这啊那啊的说道个没完,我就等他来,问问他那天大和皇帝。。。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先帝了,跟他说了什么就行。”
“朝懠公主,对绛公子,到底是怎样的?”
“什么是怎样的?”顾朝懠被问的有些愣,眼神里也多了些防备。
“奴不是有意冒犯,奴是想知道,若是有一天,绛公子不在了的话,朝懠公主也是,会难过的吧。”
“他啊,真要不见我,几天他就忍不住了,我不担心。”顾朝懠笑了笑,伸手去拿茶盏。
孟极望看着顾朝懠,突然很为斟寻绛愤愤不平。
他为了她,公主也不娶了,跑到王府的下人房间里,名声也不要了,就为了天天能陪着她。他为了她,从皇上到王爷得罪了一圈,要的不过是她顾朝懠一个笑而已。他为了她,本来不涉朝政的少年意气也不要了,每天从窗子进出,也就为了她顾朝懠有一天能达到她所谓的目的,恢复她所谓的河山。
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人都围着顾朝懠一个人转来转去,凭什么她就高枕无忧基本没有做什么就毫不费力得到了这么多旁人艳羡的东西?
孟极望在心中,冷冷说。
“长大吧。”
所以在下一刻,孟极望找准时机,在顾朝懠刚刚将茶盏举起来的时候,孟极望冷静的说道:“绛公子他,昨日在宫中侍疾时,误服了毒药,已经亡了。”
●════════════════●●══════════════════●
茶盏在顾朝懠手中,生生被捏碎。碎片还未掉下,被顾朝懠在手中攥着,被握的零落,鲜红的血和淡淡绿色的茶混在一起汩汩留出来,弄脏了她水色的袖子。
“当真?没弄错?确定是他?”
顾朝懠想起昨日在宫中听到的那个为皇上试药而死了的人,心里阵阵恶寒。
“斟寻府,已经在办葬礼了。朝懠公主,可愿过去?”
“过去?过去干嘛?”
“送送绛公子,最后一程了。”
顾朝懠不愿意说一个字,她整个人是空白的。昨日出宫时因为听到了平波王和大和皇帝的谈话,没有心思琢磨斟寻绛的去处,便先回去了,后来他没有找自己,自己也没有察觉出有什么奇怪。谁承想昨日误服了毒药死去的就是他,而自己,竟然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若不是自己,他昨日也不会进宫侍疾的吧?以他的性子,侍疾这种事,肯定是躲得老远的,怎么会去做这样无聊的事情?
若不是自己,他,也是不会蹚这趟浑水的吧。他只是淄南城里鲜衣怒马的少年,和什么谋权夺位这种事情与他无关,他本应该,一路迎风扬鞭,一路笑意盎然,而他现在,因为自己,变成了一具尸体。
●════════════════●●══════════════════●
————“待你能出府时,我带你走,如何?”
●════════════════●●══════════════════●
“好。”
顾朝懠轻声回答,慢慢松开了手,茶盏的碎片掉在桌子上,兀自摇晃着,连带着丝丝的血迹,把桌子上摊开的纸弄得斑驳。
果然有些回答,那个时候不说,便再也没机会说了吧。
就算不是真心的也好,就算知道日后没有结果也罢,就给我一次机会,让你,开心一次啊。
让我把你,哄开心一次。
风拂过已经被封了的平波王府,拂过后院拐角里那棵栾树。
树叶婆娑作响,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存。少年不在了,这树,似也是失去了生气。昔日荣极一时的平波王府如今断井残垣,破砖碎瓦遍地都是,曾经精心打理的园林也被踩的乱七八糟,却只有这棵栾树,依旧静静伫立。
大概要到很久以后,久到历史上这段时间缩成瞬间,从来不会有人记得,这院墙上,曾经有个绛色衣衫的少年,指尖夹着被风吹到脸上的花瓣,放在鼻尖嗅嗅,对着树下垂头的少女伸出手,浅笑着说:
“踏雪真香。”
●════════════════●●══════════════════●
风国。
“到了?”赫连长倚在大殿内,听到外面动静,轻声问道。
“是,从东境运来,完好无损。”
“下去吧。”
“是。”
待那人走远了,赫连长倚抬步走到这个足足一人高一人宽的箱子前,端详了一会,伸手轻轻一扭,松动了机括。咯咯几声之后,箱子自己打开了,一个人滚了出来。
这个人浑身血迹斑斑,仍然处在昏迷之中,看来运送的人在他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人是用铁链锁起来的,双手反绑在身后,用铐子拷上,就连双脚上也带着锁链,双眼被黑色的布层层蒙住。
赫连长倚细细打量眼前这个人,挥挥手,旁边上来几个侍卫,将这个人松绑,搀扶上殿内正中央的椅子上,一切就绪之后,一盆冷水,他慢慢醒了过来。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一路车马奔波,纵使他习武多年,身体也好像要散架般的疼痛。他缓缓睁开眼,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他眼睛生疼,身上也难得的没有力气,可是他还是努力想要看清,看清自己在哪里。
自己只记得,最后一幕,阔别多年的那个人,站在他的对面。
“承方世子。”似曾相识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顾江舟一个激灵。
“沙场险恶,承方世子,不如在我这避避?”
适应了光线的顾江舟用力看清,对面椅子上的人,一身月色,轻轻摇着扇子,带着浅浅的笑。
顾江舟虽身心俱疲,可他毕竟百转心肠,想了想,便明白了眼下的局面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你想问父亲要什么?”
赫连长倚见他上来便如此直接,也便敞开了说话。
他合上扇子,故意沉默了一会。
“来不及了,我还是算错了。昨日,启煜太子顾灵均除去了你的父亲平波王,陛下也逝世了,如今,顾灵均恐怕已登基了,这年号也应改了,只是改成什么,消息还未传来呢。”
说罢,他微微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向顾江舟。
顾江舟愣了愣,旋即冷笑:“雨霁王就这点手段?”
赫连长倚不理会他,继续说下去:“对了,你心心念念的斟寻绛,乃是德哀王遗孤,自出生就被藏在斟寻老太师家中,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也许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了。我承方世子重情谊,只是不知情谊和江山,孰轻孰重?殿下又可愿意为了斟寻绛,舍弃你父王的多年筹谋?”
“雨霁王如今真是臆想连篇,不知为何?难道是小妹怎的得罪了雨霁王,惹得雨霁王糊涂了?斟寻绛与我不过普通交情,断然比不上父王多年计划。”顾江舟虽这样回答着,可是他抬眼看赫连长倚并不像是玩笑的神情和越来越藏不住的笑意,背后就一阵阵发凉。
“那倒可惜了斟寻绛一片心意了。我不似世子,治军不严,不知怎的了,走漏了风声,居然传出世子已经过世了这样大的笑话,待到消息传到我耳朵里,王都那边早就传遍了,平波王大病不起,不然想来也不会落在顾灵均手里。。。斟寻绛嘛,眼线前几日来报,留了封家书,便带了些钱两上前线来了,那架势,像是要为世子收尸呢。我的人怕他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正找他呢,等找着了,本王便把他带回来,让你们相见。”赫连长倚这最后几个字说的尤其玩味,似笑非笑的看着顾江舟。
顾江舟咬着牙,被束缚住的手脚无法挣脱,挤出一句话:“你到底想要什么?”
赫连长倚接着说下去:“哦对了,你原来府上那个踏雪,也是德哀王藏在府中的遗孤,不过这孩子没名没分的,母亲不过是个风尘女子,本王看着可怜,又有几分机灵,也收到府下了。”
“踏雪?她不是死在暗室里了吗?”
“哈哈。”赫连长倚真的笑了出来,“殿下,狸猫尚可换太子,区区一个丫鬟,有何换不得?”
“扶持德哀王后人与你有何用?他们无根无基,在王都难以立足。”
“那得看,是谁帮他们。世子,你还有用,我便不多留你了,待会我让下人,带你回房间吧,以后,事情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