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后话（1 / 1）
“怎么会出这种事？”刚成为皇太后的岚昭仪在房间里踱着步，过重的凤冠在她瘦弱的身躯上隐隐显得有些滑稽。
“朕也没料到万安侯还留着这一手，竟然在满朝文武面前就向朕发难，若是朕这时候遮遮掩掩，反而落人口舌。那对母子已接进宫，安置下来了。”
“当务之急是稳固你的王位。”
“朕派人去探了，那女人的儿子是个痴儿，造不成威胁的。”
太后停止踱步，在新王面前站住，扶住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皇上你记住，切不可轻敌。那个孩子是不是痴儿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无人扶持，在朝中有无势力。万安侯是老臣，玩弄权术蛊惑民心之事他得心应手，若是在先王和平波王的事情上弄文章，他完全可以将那孩子扶持成傀儡皇帝，自己扮成摄政王，实际自己攫取皇权。”
“可这毕竟一步险棋，万安侯可至如此？”
“他先前依附于平波王，总归不会有好下场了，倒不如放手一搏，赌的就是皇上你畏悠悠之口，不敢轻举妄动。”
“太后说的我都明白。只是这女人是一青楼女子，成何体统！就算他与德哀王有过什么，也不能证明这孩子就是我顾家血脉！”顾灵均愤愤的说，手拍在龙椅的扶手上，他等了多少年，终于摆脱了平波王的压制，好不容易盼来了登基的这一天。可谁又能想到第一天坐上这皇帝的宝座，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还必须得在众人面前装出亲爱手足优待德哀王遗孤的样子。
“就算是，我们也得把他变得不是。”
●════════════════●●══════════════════●
“这皇宫里，真是气派。”飞霜在殿内这看看那看看，摆弄着花瓶装饰，仔细摸着墙上挂着的丝绢画，望着殿外精致的园林，由衷的感叹道。
“还要谢谢妹妹愿意陪我进宫，这宫中有险恶居心之人一定不少，我一人怕顾不来，还要靠妹妹帮我打理了。”锦绣半躺在榻上，顾橘徕在她怀中好像是睡着了，锦绣半抱着他，将他不动声色的保护在自己怀里。
飞霜看着她有点好笑。此次进宫，原先万安侯也是嘱咐了她的，让她长个心眼儿，盯着些这对母女，省得他们惹出什么事来是一，最重要的，是伺机帮着万安侯，完成自己的野心。万安侯如太后估计的差不多，想借着扶持锦绣母子上位，控制住他们，将家国大权一步一步，移花接木到自己手里。本来万安侯也没想过这么多，但旧日依附的平波王已不在了，新王必定不会再重用他，能给他个王叔的面子让他安享晚年就不错了。与其战战兢兢的活着，倒不如放手一搏。真是天赐良机，让他认识了飞霜这个风尘女子，天赐良机，她给他带来了这样的机会。于是万安侯许她荣华富贵，只要一朝事成，他即刻娶她进府，也算是飞上高枝了。
飞霜心下感念，恨不得把终身都托付给万安侯。她哪里知道，论起玩弄人心，她根本不是万安侯的对手。锦绣和顾橘徕这对母女，需依靠着万安侯帮着在朝中走动，可以说处境已是万般的被动，简直是被万安侯掐着七寸，生死全部在他。万安侯若真事成了，哪还需要飞霜这样出身不干不净的女人。还接她入府，能给她一笔钱两就算万幸了。
可是飞霜没有察觉到，她依旧沉浸在自己对未来的憧憬里，本来流落烟花之地，她对自己早已绝望，可谁承想柳暗花明又一村，天无绝人之路，竟生生又让她走了出来。她现在看着飞霜母子，就像是看着改变她命运的筹码，不由得又堆起了笑。
“姐姐这样说便生分了。你我相逢本就是缘分，又情投意合。如今世道凉薄，但即便如此，我依旧为姐姐不平。王位是姐姐的孩儿的，天下也应该是姐姐的孩儿的，当今皇上和先前逝去的平波王倒行逆施已久，再不能容他们在不是自己的王座上安坐了。”
“妹妹此话说的极是！”锦绣有些激动，想要做起来，看着怀里睡着的顾橘徕，又坐了回去。
“姐姐，这都是分内事。”
锦绣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像想说些什么东西，却又欲语还休。过了半晌，她才又开口道：“妹妹，姐姐同你说件事，你千万替姐姐守住了。”
飞霜心里暗暗疑了一下，口上说：“姐姐你说。”
“前些日子，那片手绢，就是出自德哀王王妃之手的那块锦帕，绣着身世的那块，不是我的。”
“什么？姐姐不是说，是德哀王之前交予你的，让你保存，等到时机对了，再拿出来吗？”飞霜吃惊，感觉大事不好。
“这些都没错，只不过这些话，他不是对我说的，是对另外一人说的。”
“谁？！”飞霜上前一步，逼问。
“是原先同我在一个青楼里的姐姐，名字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德哀王生前尤其宠爱他，隔三差五就来一次，我有一次偷听他们说话，知道了这锦帕的事情，就记下了。后来德哀王被平波王逼迫的走投无路，姐姐的孩子也得藏起来，姐姐不方便，因为她已经被平波王的人给盯上了，就叫我帮忙，将孩子送走，再把藏有锦帕的拨浪鼓藏在她身上，说有朝一日，那孩子会发现的。可是为什么呢？德哀王生前，也是进过我的屋子，夸过我好看的，姐姐比我又强在哪呢？我当时也怀孕了，说不定我的也是德哀王的后人呢？不对，我的才是德哀王的后人，姐姐是头一号名人，客人那么多，怎么就确定了是德哀王的遗孤呢？我为自己腹中孩儿不服，就将拨浪鼓，连带着这块锦帕，一块取走了。王位荣华，江山富贵，都应该是我的孩儿的，关姐姐和她的孩子什么事？”
飞霜看着眼前自言自语不停的锦绣，觉得她失心疯已然走火入魔，只是她没想到原来德哀王真正的遗孤另有其人，若是哪天发现了难免又再生枝节，便急忙追问：“姐姐这话可乱说不得，姐姐，此话当真？”
锦绣点了点头。
“那那个孩子呢？姐姐送到哪里去了？如今可尚在人世？姐姐可还记得了？”
“嗯，记得，我当年，在一个大雪天，把她送到平波王府门口就走了，算来，也有十几年了吧。那女孩子如果还活着，也该有十五六岁了。”
飞霜退了一步，惊的说不出话来，她张大嘴，想找出点思绪，却又不知道从何理起。十年前，大雪天，女孩子，十五六岁。。。踏雪。是踏雪。
飞霜脑中飞速盘算着。
踏雪？她居然是德哀王遗孤？那么她一定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她为什么要去平波王府？她这么多年在平波王府干了什么？她有没有伺机复仇？她有目的吗？她和平波王的覆灭有关系吗？她在最近的乱世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可是飞霜即刻回过神来，她的思绪，停在了踏雪死前，平波王府的暗室里。
德哀王遗孤又有何用？不还是香消玉殒无人知晓。现在你的尸骨，怕都早已被腐蚀啃噬完了吧。
一念及此，飞霜又笑起来。
“姐姐放心。那女孩我知道。是先前平波王府的下人，早前犯了事，已被承方世子处置了。”
●════════════════●●══════════════════●
斟寻太师并不知道这几日朝中的动荡。
他没有去上朝，也不想理会那些尔虞我诈了。
他病了。
亲生的小孙子逝去了，德哀王托付的长孙又不知去向何处，本来有一双风华少年可寄托希望的他，突然之间，一无所有。家里早就乱套了，儿媳一夜花白了头发，长出了皱纹，眼睛都要哭出来。
可是斟寻太师今天必须要撑着，因为今天，是他最疼爱的小孙子，出殡的日子。
虽然这小子生前得罪了不少人，还悔过婚，可死后，来的人却不少，都拥在斟寻太师身旁，说着斟寻绛生前是怎样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是淄南城一抹少有的明艳，所以哪怕斟寻绛死的不明不白本不宜声张，他们都还愿意送他一程。
斟寻老太师在王都活了这么些年，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人情，还是有些暖的。
不止交好的世家，还有些京城里的王公小姐，也都抹着眼泪站着，她们哭哭啼啼的说，斟寻绛走了，再没有人逗她们开心了，也再没有人冲她们笑了。
斟寻老太师苦笑，生前没多招人待见，死后却被这么多人怀念，虽是好事，有用何用呢？
斟寻老太师放远目光，扫视着前来送殡的人，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一个带着面纱的女孩子的身上。
女孩子好像也知道斟寻太师看到了她，红肿的眼睛和斟寻太师对视着，满眼都是抱歉和后悔，斟寻太师没有给那个女孩子靠近的机会，突然失态的大声喊叫。
“滚！即便绛儿已逝，我都不愿让他见你，污了我斟寻家的门！”
众人侧目，从未见太师如此失态，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面带黑纱的女孩子愣了愣神，终究是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