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千丝万缕(1 / 1)
今早的淄南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雨夜过后朝霞瑰丽,刚过卯时朝阳便稳稳升起,伴着霞光四射和绯色的云,从东边缓缓升起。斟寻澈这一天就着朝霞明艳,一清早便出了府,想要到近郊的霞山去赏一赏日出,这霞山,顾名思义,便是淄南城中最好的赏霞之地。
斟寻澈不愿惊动老太师,只带了一二赶马车的随从,便上路了。快到山脚下时,树木茂密,霞光竟透不进丝毫,斟寻澈心急,让随从跟着便急急忙忙向山头赶,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地里。
“快些快些,不然便赶不上了!”斟寻澈远远甩开身后随从,呼喊着半天却未听到答复。他猛地回头一看,仅有的两名家丁眉间胸口各中一箭,倒在泥地中,已经没了呼吸。
斟寻澈呆住了,他是太师后人,自然不尚武,家里的仆人也只是一般的杂役,并不是很看重带刀的护卫,一来太师并没有和朝中大臣结怨,而来也不需要。而此时,斟寻澈才觉出了那些平常穿着笨拙铠甲的侍卫是多么重要。他瞬间就出了一身冷汗,两个下人这么悄无声息的就倒下了,他竟丝毫没有察觉。
“嗖”、“嗖”。
斟寻澈猛的一低头,狠狠摔在地上,两支一样的箭射来,深深没入他背后的那棵树中。
“来者何方神圣?我乃斟寻既明太师之长孙斟寻澈,自问与高人无丝毫恩怨,高人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斟寻澈趴在地上,大声向四周喊话。
然而他并没有听到回答,紧接着一个黑衣人从树上跳了下来,像是一只猫那样熟练,落在地上没有丝毫声音。他正面面向斟寻澈冲刺过来,手里拿着一柄尖利的长刀,斟寻澈只能往后边跑边喊大声呼救,这个时候他真是恨死了自己,满肚子的诗词歌赋在这时候也不能让他跑的更快一些。
树林里泥地中仍尚有未干的雨,一个一个的小坑让斟寻澈跌跌撞撞,刚刚身后黑衣人的刀已经砍去了他的衣袖。斟寻澈真是慌乱到了极致,也是不解到了极致。
他没有方向的乱跑,却又频频回头看那黑衣人是否已跟上了自己,却被垂下的树枝拦住,狠狠拍回在地上。他坐在树下看黑衣人只有咫尺之遥了,从树后却又蹿出一匹黑色骏马,马上人手持长剑,发着银辉,只轻轻一扫,贯穿黑衣人上身。
黑衣人缓缓倒在地上没了呼吸,那匹骏马掉头回来,马上人勒着兴奋的马在斟寻澈面前踱着步:
“澈兄弟可还好?”
来人正是顾江舟。
原来顾江舟因前些日子多雨,好久没有练马术了。王府虽大可终究活动不开,今日也趁着天气好,一大早便起来练马,不成想却在这林子里救下了命悬一线的斟寻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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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淄南城,本就是备受瞩目的两位少年之才,如今一个又救下了另一个,让世家小姐和平民百姓们又多了些谈资。
陪斟寻澈报官后顾江舟又将斟寻澈护送回了斟寻府,老太师听说了发生的惊险后就差要坐到地上,对顾江舟是谢了又谢,本不和平波王走近的他事后还亲自登门拜谢,足显他对斟寻澈的重视与疼爱。
那黑衣人的尸体被仵作验明后发现是近日作案多起的强盗,专拣落单的世家公子下手,早已上了通缉,却迟迟未被缉拿归案。
大和皇帝听说这事后为了安抚斟寻老太师特多赐了他一年的岁贡,又赠了顾江舟黄金百两,送至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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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在外玩耍的斟寻绛匆匆忙忙赶回家,看到正在包扎的斟寻澈可算松了一口气,抱怨的说:
“哥哥怎生如此不小心,若是哥哥有个三长两短,可叫爷爷和娘和我如何是好!”
斟寻澈笑笑,“幸亏我命大,得承方世子相救。”
“那是,多亏了江舟哥,不然啊,你恐怕早已。。。”
“我可不敢早死,一个月后便是你和芸蔚公主的大婚了,我可还等着喝弟弟的喜酒,闹弟弟的洞房呢!”
斟寻绛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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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今日派去的人失手了。是属下的错,属下愿领责罚。”杜康客栈里,杜康跪在赫连长倚面前。
“不必,今日若不是顾江舟,我们早就得手了。”赫连长倚在客栈中来回走着,似乎也有些懊恼。
“一次不成,再下手便难了,还是徐徐图之吧。”赫连长倚坐下来,安排道。
“是。王爷,可是王爷只是疑心,也许不用。。。”杜康说了一半便闭了嘴,因为他看到了赫连长倚扫过来的冷冷的眼神。
“我此番所图之事,容不得一点大意,若我猜想是真,那斟寻澈,便是我坐上大乾皇位的最大阻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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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快来瞧瞧,再过一月便是婚礼庆典了,公主还要早早决定要带着哪些嫁妆啊!”载歌看顾芸蔚在宫中受了这么久的委屈,如今是真心替顾芸蔚高兴,在她宫中跑前跑后忙来忙去,看的顾芸蔚眼睛都花了。
“载歌,你歇歇吧”,顾芸蔚喊下载歌,“我本也就没什么嫁妆,带些喜欢的过去便是了,把皇帝陛下赏的首饰和皇后娘娘着意给我添的一点嫁妆带着便是了。”顾芸蔚淡淡吩咐着。
“公主你可得欢喜点儿,公主的好日子,还在前头呐!”载歌好像闲不下来似的,刚腾出手又开始给顾芸蔚斟水沏茶。
“对了公主,您小时那些玩具可还带着?您最喜欢的那个拨浪鼓,可要奴婢给您装起来?”
“不用了吧,毕竟只是儿时万物而已,再说父亲母亲不在许久了,留着睹物思人也徒添感伤罢了。”
载歌觉着自己像是说错了话,又圆口道:“可是那日斟寻公子来。。。似是喜欢的很呢。。。”
“罢了,你给我拿来吧。”
“是!”载歌转身去了,不一会儿便寻了来,顾芸蔚觉着心中有些郁结,吩咐载歌在外面收拾就好,不要放任何人进来,拿着拨浪鼓便回了房间。
顾芸蔚坐在床上,也是有些欣慰的,虽说不知斟寻绛愿意不愿意,虽说明白自己是被打发走,可总归不用再在这深宫之中了却残生了。这宫墙外的世界,到底还是比这宫腔内的处处排挤要好些吧。尽管是指婚,可这世家后人,又有几人不是指婚呢?总之先相处着,若是自己做的足够好,斟寻绛也会慢慢喜欢上自己的吧。说不定不出几年便会怀上他的孩子,顾芸蔚又心说,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抛下自己的孩子。。。想到这,顾芸蔚觉着自己的生活又有了一丝起色,还有着可以经营的余地。
“父亲母亲,女儿不出几日便要出嫁了,若是你们看到就好了。。。”
她轻轻晃着拨浪鼓,可是小珠子还没有碰到鼓面,她听到了轻轻的一声响。
她又晃了晃,又是几声响。
以前一直没注意,这细微的声音被小珠子打在鼓面上的声音给盖住了。
是什么?
顾芸蔚突然心生疑窦,那日斟寻绛来时便说这拨浪鼓声音与其他的拨浪鼓不同,这么些年来顾芸蔚也没有过别的拨浪鼓,不曾起疑,只当是父母给自己的童年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记忆之一。如今细想,当初父母为何不给她留些钱财,反而这个拨浪鼓却跟她到了今天。。。
顾芸蔚狠狠心,用剪刀戳破了拨浪鼓的鼓面,一针一针的把线拆了下来,一张锦帕,掉了出来。
顾芸蔚吃惊至极,赶忙捡起来,抖开一看,前两行是赫赫十六个大字:
芸兮蔚兮,南山朝懠。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后面跟着的,是密密麻麻整整两面用细线绣上去的小子,顾芸蔚记得母亲的针法,这是母亲亲力亲为的作品。
她手捧着锦帕,颤颤巍巍的读完之后,手一松,锦帕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顾芸蔚奔溃的哭着,却尽可能的压低声音,把脸埋在床沿,用纤细的手指狠狠的挖近床板,整个身体都在剧烈的抖动抽搐着,像是露出了兽般的本性。她哭着,哭了整整几个时辰,先是压抑着,后来再不能自持,放声大哭,本就有些苍白的脸上泪如雨下,载歌想进来看看,可终究,还是没有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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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晌,顾芸蔚渐渐停止了哭声。她站起来,毅然决然的将锦帕用蜡烛,燃成灰烬。
她推开门,肿着双眼,却用平静的语气吩咐道:
“我入宫这么多年,你们服侍我尽心尽力,如今我要出嫁出宫了,也没有什么珍贵物品好报答你们,除了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赏赐,其余的,你们挑些好的,留作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