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七月狂风（1 / 1）
“可是。。。小姐未必听我的。”顾朝懠看着飞霜，露出为难的表情。
“妹妹，这全府上下，小姐最亲近的人，除了夫人，可就是你了啊。”飞霜不死心，仍揪住顾朝懠不放。
“可若小姐责怪我深夜与赫公子私会该如何是好？”
“妹妹，你就说是赫公子唤你去的，你不好推脱，便成了，若是我去说，才是私会，百口莫辩呢！”
“如此。。。那我就替姐姐走一回，姐姐就先在房中歇息着，这事儿我一人去说较好。”
“成成成，真是好妹妹，若是成了啊，姐姐定不会忘了你的！”
顾朝懠仔细打量了飞霜，她眼里竟没有丝毫自责悔意，反而满满是迫不及待的喜悦，像是多年夙愿终可达成。顾朝懠的心意，也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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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奴婢来伺候您洗漱了。”本不贪睡的顾烟罗今日却迟迟未起，蜷在榻上，背对着顾朝懠，像是有意回避。顾朝懠看到薄薄的寝衣下，有淤青的痕迹。如此便对了，这王府里敢这么对顾烟罗的人，只有顾江舟。看来飞霜，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
“今日不必伺候我洗漱了，去和飞霜帮我置办点花草来吧，这屋子里有些闷，添些香气。”
“是，奴婢这就去。”
“带着飞霜一起，你一人做不来的。”
“飞霜今日。。。有事出府了。”顾朝懠吞吞吐吐的回答。
“她又干嘛去了？”顾烟罗显然有些不满，刚想翻身坐起来，却又躺了下去。
“飞霜姐姐昨日得了一至宝，说着要拿去变卖，可以为自己置嫁妆，再给远在他乡的爹娘弟妹们添补些了。。。”
“至宝？她如何能得到至宝？”
“奴婢也不清楚。。。昨个儿还没有呢，今早便拿出去了。”
“是什么样子的？！”顾烟罗再也按捺不住，忽的坐了起来。
“飞霜用帕子包着，奴婢也没看清楚。。。隐约是个挺吓人的。。。像龙又像人。。。”
顾烟罗沉默着，想了一会。
“踏雪，此事你不要惊动别人，把飞霜找来，确认那东西她没有卖，把她带来见我。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
顾朝懠心里暗想，顾烟罗果然还是心软，即使发现了这样的秘密，也不愿取了飞霜性命，想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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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从顾烟罗房里回来后，飞霜哭红了眼睛，再晚些，全府便知道了飞霜承蒙小姐大恩，免去奴婢身份，可出府回乡，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贺喜姐姐了。”顾朝懠一言不发，出现在正收拾行囊的飞霜身后。
往日巧舌如簧的飞霜今日一言不发，只是红着眼眶，好像被掏空了力气。
顾朝懠轻轻笑了笑，淡淡的说：
“姐姐想着高攀这么多年却无果，可知为何？因为人人知姐姐不如人，可最惨的，是姐姐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顾朝懠顿了顿，“姐姐就要出府了，多年情分，妹妹赠姐姐一句话吧。何为权力，消息，就是权力。姐姐可知，这么多年，我从来就知道，姐姐恨我。不过，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连根拔尽才对我的胃口。到底，姐姐倒是应该感谢小姐，若不是小姐心怀恻隐垂帘与你，姐姐早就转世投胎，再寻良人了呢。”
“贱人。”飞霜收拾好了不多的东西，咬着牙骂了一句。
“承让。”
飞霜走时，没有人来送她，她一个人背着一个小小包袱，孤零零的走在出府的那条宽丈把的路上，天又阴了下来，起风了，园子里的树枝晃荡着，飞霜的头发被吹乱了。这么多年，顾朝懠第一次发现她是这样瘦弱，像是可以被风吹走。
顾朝懠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飞霜是那么渺小，在这一片阴沉的长空下是那么瘦弱那么无所依靠，只能一个人顶着风，像她，像千千万万人，踽踽前行。可是她并不心疼，也不同情，飞霜是自作自受，而有一天，顾朝懠心里清楚，她会面对更加惨痛的抉择，而那些抉择，决定的将会是几千甚至几万无辜人的命运。
“她走了，看来朝懠没我想象的那么幼稚嘛。”
“隔墙有耳。”
“踏雪姑娘可否帮我转告平波王，我今日有其他事务，便不能与王爷一同用膳了，还请王爷见谅。”赫连长倚刻意提高了声音。
“是，奴婢定当转告。”顾朝懠弯下身子，行了行礼。
赫连长倚回礼，借着回礼的当子，在顾朝懠手中塞了一张薄薄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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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花园，栾树下。
顾朝懠手中捏着那张纸，想在细枝末节中，了解更多关于父亲的陈年旧事。
这张纸，是赫连长倚调查来的父亲死之前一年的行动。上面记着，父亲和曾是他老师的斟寻太师十分交好，父亲的儿子与斟寻太师的孙子年纪又相仿，在父亲生前的最后一年，他曾常常携着他的儿子，自己的哥哥，去斟寻府拜访。这样父亲在和斟寻老太师探究学问时，两个孩子便在四周玩耍，安静祥和。还有去母亲的春风楼的记录，还有和当年仍是二皇子的大和皇帝因政见不合吵得不可开交甚至都不再走动。父亲在某天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君前奏对回来后，出现了不适的症状，晚些便开始抽搐高烧，鸿禧帝召来了所有太医，仍于事无补，过了三天，长明太子，薨。
父亲，这样少的线索，你让我，怎么为你报仇呢。
心里这样想着，顾朝懠把这张纸塞进衣服里，靠在栾树上，思绪很多，她一时不知从何开始，也许她该去问问斟寻太师，可是她又怎知斟寻太师是否还是当年那个与父亲较好的斟寻太师？她本想寻着机会出府，可前几年母亲的春风楼被查抄，一应东西都不在了。母亲，惜花姐姐，全部都没了踪影，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她突然觉着很累。
这样为父亲步步小心翼翼，可是却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没有人认可她，没有人帮助她，直到前几个月赫连长倚联系到她，她的复仇才开始有了一点希望，可这也是纯粹的交换而已。她助赫连长倚打探消息按照他的吩咐在府内行事，他帮助她为父亲报仇。那个男人，能看得出来有非同一般的野心，可是他竟不知她怎样找到自己，也不知道何时，他就会从这一摊浑水中抽身而去，也不知道，自己何时能达到目的。
前路漫漫，她和飞霜，想来也无二异处。
“好久不见，踏雪姑娘这是在思念我？”辨出来人的声音，踏雪抬起头，看到坐在瑇瑁瓴甓顶上的斟寻绛。
“斟寻少爷”，顾朝懠微微行礼，“少爷这几日未来平波王府作客，今日光临，可有什么要吩咐？”
“我刚听下人听说，整日和你一起那飞霜出府嫁人去啦。”斟寻澈依旧是摆着腿，笑着看着她。
顾朝懠突然想起，这么些年，在这深府中，这京城中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还有一个人，从未伤害过她。
自打第一面起，他便是这样的笑容，这样的语气，这样的一身绛色。即使自己是为了刻意拉近关系，有时在这栾树下等着他，他好像却从未发觉。这淄南混沌，暗潮汹涌，这长空乌云压境，风雨欲来，可顾朝懠看得出，唯有他，像是狂风骤雨中的一条溪流，无论雨势多大，流淌依旧。
顾朝懠想着，心头也宽松了些。
“斟寻少爷可不能这样说飞霜姐姐，姐姐可是连心上人都未有呢，被少爷这么一传，飞霜姐姐可就百口莫辩了。”
“踏雪你再过个一两年也要出府嫁人咯。”
“少爷可不能这样说，能伺候小姐是踏雪的福分，只要小姐不嫌弃踏雪，踏雪愿终身不嫁侍奉。。。”“我不愿。”
顾朝懠看向斟寻绛，像是没有听清他刚才说什么。斟寻绛依旧是坐在外墙上，手中握着他最喜爱的剑穗子，依旧是寻常不过的绛色提花衣服，依旧是他最喜爱的靴子，只是脸上没了笑容，是顾朝懠从未见过的严肃神色。大风扫过，扬起风沙，头顶的栾树发出摩擦，可斟寻绛却目不转睛看着顾朝懠：
“等你出府时，我带你走，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