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刁嬷嬷难做姿态,女驸马偏遇国师(1 / 1)
李青镜是和衣而眠的,在第一缕晨曦透过窗棂射入新房的时候,她醒了过来,脱下身上的喜装扔到地上。
“殿下,在做什么?”
头顶传来询问声,那样难听的嗓子只能属于她的新婚丈夫。
“再过不久,婢子就要服侍你我起床梳妆了,难保不会有人嚼舌根,说新婚之夜本宫却被新郎倌嫌弃了。”李青镜淡淡地道,“你也下来装装样子。”
这是在打商量?
姜黎歪歪脑袋,轻巧地落地。
李青镜用喜被挡住身子,面容依旧冷淡,姜黎却瞧出她心中有事。
担心下人嚼舌根?姜黎觉得这个由头太过牵强了,这位公主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她究竟娶了一个怎样的女人?
姜黎挑挑眉,反正她的处境已经够复杂了,芙遥公主再添几笔又怎样,总归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姜黎提起外袍的下摆揉了两下,道:“公主在这里等人服侍就好,我出去练功。”
芙遥公主的嫁妆就放在角落里,姜黎记得礼单上有一柄剑,很快便翻了出来。
拿在手上掂量掂量,轻重正好。姜黎回想自己曾说过在天子面前使的那口剑偏重了,想来是有人上了心。
她实在是……受宠若惊。
大婚的第二天,这位瞒天过海的女驸马便提着一柄剑出了婚房,在那一片肃杀的冬日暖阳里站定,提剑游龙横走四方。
练完一遍剑法,回到卧房的时候,婢子已经伺候好李青镜穿衣,正为她梳妆。
姜黎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李青镜在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奴婢红芍。”
姜黎心想:哦,倒是个好吃的名字……是红苕还是红烧?
姜黎进屋之后,立刻遭到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
穿红戴绿的妇人手执绢帕,大声数落她作为新郎倌竟然穿着喜服外出是如何如何无礼,姜黎还没记住她的前一句话,耳边早已接上下一句,都是为她罗织罪名呢。
姜黎双手抱胸,等她不歇气地说了好长一段,终于停顿下来,才问:“你是谁啊?”
那妇人脸色一僵。
倒是梳妆台前的李青镜先出了声:“方嬷嬷,你且消气,夫君是豪迈男儿不拘小节,与我们这些妇道人家不同的。夫君,这位是宫里来的庄嬷嬷,今后你我夫妻的日子,少不得要靠嬷嬷主持打点。”
姜黎觉得李青镜的口气有些怪异,但又听不明白。再看那方嬷嬷,脸上仍有怒容,略微思索后笑了:“原来宫里出来的,我不懂什么礼节,日后要劳烦嬷嬷担待了。”
“驸马爷晓得就好,从今天起,二位的起居言行,奴都会好好照看着,驸马爷可不要再犯错了。”
面前盛来一只面盆,还有漱口用的茶水,姜黎用过之后,又张开双臂,让下人脱了外袍,换上新衣。
“大清早的舞刀弄剑,一身臭汗,也不擦洗便换了新衣裳。”梳妆台前的李青镜出声讥讽道。
姜黎笑:“娘子倒是回头来看一眼,为夫身上哪里有汗?”
她们这一来一往,外人看来倒像是打情骂俏似的,婢子们抿唇一笑:公主与驸马感情真好。
婢子为姜黎整理衣衫,两手探到前襟的时候,姜黎不动声色地吸住一口气紧了紧胸腹。
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是一件宝蓝色的锦袍,而非朝服。
姜黎眼珠一转:天子好歹封了自己一个驸马都尉,却没有送来朝服和玉笏,是防备着她到底身为北狄降将,不想让她参与朝政呢?看来她这个女驸马的日子倒是可以过得十分闲适了。
系上最后一条系带的时候,姜黎听到敲敲打打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外面院子里传来,便问:“外边在做什么?”
方嬷嬷开口了:“回驸马爷,是在修池塘呢。”
方嬷嬷解释说,驸马府是就了先前废弃的一座宅邸扩建而成的,因此比直接新修要快上一些。尽管如此,十五日的时间,还是仓促了,婚礼一过,尚未完工的院子里便继续工程了。
姜黎皱眉:“是谁让他们动工的?”
“回驸马爷,是奴。”
姜黎看了看方嬷嬷,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嬷嬷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让我也好有个准备?”
“奴心想着早日修完池塘,公主与驸马爷便可以早日享受,就吩咐他们立刻动工了。”
“嬷嬷考虑得十分周到。”姜黎点点头,走到李青镜身边,揽住公主的肩膀,道:“我要出门一趟,娘子你在家要小心。”
芙遥公主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妾身恭送夫君。”
方嬷嬷也带着奴婢道:“恭送驸马爷。”
姜黎结果婢子呈来的灰狐皮大氅,往肩膀上一搭就出了门。
姜黎去四方馆找了庄先宁。
老丞相一见到她,立刻左右瞅瞅,半天才谨慎地问了句:“没事吧?”
姜黎道:“庄相,您放心,我好得很。”
“那就好,那就好……天狼啊,我也算你半个长辈,你……若是有什么难题,大可以说出来让我帮你。”
姜黎笑了笑,她如今举目无亲,可不是只有一个庄先宁能够倚仗么?不过这位北狄丞相的脑筋不太好,似乎也帮不了什么忙。
姜黎问:“庄相,您什么时候离开长安?”
“正月初七。”庄先宁道。
大汉与北狄交界的边境地带,一到冬季便常常冰封,在长安过了新年后启程,回去的时候天气便该回春了,冰雪消融,道路便能通畅。
“新年……”姜黎沉吟,“我不怎么喜欢汉人的新年。看来今年,只有我来请您喝酒了。”
“那可不行,你得陪公主进宫。”庄先宁道,“至于我老人家……就随便走走吧,听说天都的新年热闹无比,正好见识见识。”
姜黎道:“庄相,我有事要请教您。”
她把晨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庄先宁听了,沉吟片刻,道:“天狼,日后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怎么?”
“你看,堂堂大汉朝的公主,出嫁时怎么连个陪嫁的心腹丫鬟都不带,反而还要询问服侍自己的下人叫什么名字的?那名方嬷嬷,我听上去像是对你极不恭敬,你到底是驸马爷,是一家之主,她在宫中资历再老爷不过是奴婢,怎敢如此放肆?显然她并没有将你这个驸马放在眼里,由此可见这位芙遥公主恐怕并不讨汉皇的喜欢啊。”
姜黎听了,点点头,心道这样也好,日后与公主相处,少不得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她的势力越小,姜黎的压力也越小。
庄先宁又道:“天狼,你目前身份尴尬,又是寄人篱下,就算有什么不满,暂时也只好忍耐了。不管是公主,还是那位嬷嬷,都不要主动去招惹她们。”
姜黎晓得庄先宁的性子是怕事的,便道:“庄相,请放心,我不会去招惹麻烦的。”
心中却加上一句:若是别人欺人太甚,她也不会任凭拿捏。
姜黎与家中那位公主殿下相看两相厌,因此一有机会便往外面跑,夜里便睡在房梁之上,芙遥公主见了,一句话也没有说。
出降后的第七日,芙遥公主在驸马爷的陪伴下回了宫。
天子正在批阅奏折,随便说了几句便打发了小两口。李青镜似乎对父亲的冷淡态度也不上心,径直又去找了何昭仪。
何昭仪位列九嫔,主含庆宫,居章衣殿。李青镜进了殿内,亲昵地在娘亲的身边坐下,母女俩执着手的样子,姜黎不好意思搀和,便乖乖告退。
姜黎是男儿装扮,在后宫里不便走动,只是在章衣殿外找了块清静的地方坐下,开始发呆。
芙遥公主与昭仪娘娘亲热的样子,让她有些怀念自己的娘亲。
姜世昌恨她不是男子,很少在姜黎的身上施以亲情;姜夫人却很喜欢女儿,甚至于逢年过节的时候,还会取出偷藏好的女儿服饰,软磨硬泡地逼着姜黎换上。
梳妆打扮虽然是件麻烦事,却是一段极有意思的回忆。
不知远在商京的娘亲过得怎么样……
回过神来的时候,姜黎的面前有一缕白须晃来晃去。
她顺着白须向上看去,带着面具的国师爷将拂尘抵在下巴上,正学长胡子老头左右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