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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不及黄泉无相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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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恪愣了愣,被尘封已久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当日香浮为稳定苗国民心服毒自裁,等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香浮满嘴都是血,却一直紧紧抓住他的手,她切切地说:“陛下,臣妾要先走那黄泉路了,能为苗国江山社稷而死,臣妾死而无憾,只是唯独有三个心愿未了,不知陛下可否代妾完成?”

宇文恪悲伤地颤声道:“香浮,你说,你说。”

“第一,臣妾有一胞妹,名为清浅,若在臣妾死后,她也被派遣来我苗国和亲,请求陛下万望要照顾于她。”

“好,朕答应你。”话音未落,言语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哭腔。蒙古草原上的汉子,一生仅能流一次泪,宇文恪也只有这么一次涕泪肆流。

孟香浮深吸一口气,忍住火炙般的疼痛道:“第二,如今战火四起,可百姓无辜,请陛下怜悯苍生,答应臣妾永不主动出兵,挑起任何战火。”

宇文恪紧紧搂住她,已然是泪流满面:“好,朕也答应你。”

孟香浮唇角勾了勾,却不够力气挤出一个笑容,她竭力道:“其三,是妾的私心,却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求陛下万要保重身体,不可为妾做傻事,你要……要励精图治,万古流芳!”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发不出声音了,只能依靠着口型来辨别她的话语,鲜血不停地从嘴里喷涌而出,侧着的大半个身子都沾满了血迹。

宇文恪已泣不成声,只能死死抱住香浮,不住地点头,直到感受着香浮温暖的身躯在他怀中一点一点慢慢变凉,他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啸。当即对狼王起誓,今生今世一定要手刃妖言惑众的国师,为香浮报仇,更要完成她的遗愿,励精图治,万古流芳。只可惜,当年的雄心壮志,早就被淹没在起死回生的巨大骗局中。

“香浮,我对不起你啊……”宇文恪捂住头痛苦地道。

“姐夫。”孟清浅慢慢打开盒子,近乎透明的蛊虫在盒子里慢慢蠕动,原本就笨重的身子涨得更加肥大,活像刚吸饱了人血的水蛭。她把盒子递向宇文恪,语重心长的道:“长生蛊就在这里,如果你还是执意的相信什么所谓的起死回生,那就杀了我,剜了我的心去喂蛊吧。”

宇文恪下意识接过盒子,仿佛抓住最后一丝救命的希望。可是当他看着眼前这张跟香浮一模一样的脸时,突然觉得无比的茫然。一时间愣住,不知该如何动作。

孟清浅抬起头,虔诚的道:“愿上天有灵,起死回生只是笑话一场。否则姐姐若是醒来,看见自己坐在血缸之中,看见目之所及尽是尸横遍野,不知她会作何感受。”

宇文恪身子的一震,手也不自觉松了,盒子从手中掉了下去,蛊虫被甩了出来,笨重的身躯在地上缓缓蠕动,竟然是主动爬往血缸的方向。

那么干净善良的香浮却要靠这样一个恶心的东西续命,用数万人的鲜血为代价,她真的愿意么?宇文恪如梦初醒,突然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脚狠狠踏在那蛊虫身上,瞬间就把那恶心的蛊虫踩成了一滩烂泥。

国师死死瞪着宇文恪脚下的化成稀泥的蛊虫,这是他研究了一辈子的宝贝啊!此刻的国师宛如阿鼻地狱里的罗刹恶鬼,随时就要冲出去把人咬的尸骨无存,却因被点穴动弹不得,也喊不出声,只能生生逼红了眼,不大一会儿,竟然流出了两行血泪。

宇文恪踩死了蛊虫,忍不住仰天大笑,笑他这一生的执着,笑他这一生的愚昧,顿时觉得有一口气提不上来,突然双眼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

“姐夫!”孟清浅立刻上前,却根本扶不住宇文恪,反而被他连累摔倒在地上。

“清浅!”萧桐惊呼。

“我没事!”孟清浅立刻坐起来,一把掀开宇文恪的衣领,如释重负的笑了——他脖颈的红斑果然消失了。

突然,一把长剑直指孟清浅的咽喉,她抬头一看,竟是精兵的统领。

“你对陛下做了什么!”统领怒道。

孟清浅毫无畏惧:“是国师用长生蛊控制了陛下,如果蛊虫已死,陛下很快就会清醒。你若是不信,大可以扶陛下回宫找御医诊治。”

她的坦然让统领犹豫,终是下令:“扶陛下回寝宫休息,传御医。”

话毕,立刻有几名精兵上前扶起宇文恪往地道出口去了。

其中一名下属请示:“那国师和这两个他国奸细该怎么处置?”

统领想了想,却也不敢胡乱处置,便道:“都抓起来押入大牢,等陛下清醒后再做定夺。”

“是!”

孟清浅和萧桐被推搡着押进了大牢,牢门落锁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宛如洛阳白马寺的暮鼓晨钟,又像是午门前敲响的丧钟。一生一死,在乎一念之间。

“萧桐,我……”

他微微挑眉:“你又要说对不起了?”

孟清浅心虚地低下头:“你冒着生命危险抢来的长生蛊,我不该随便给了别人处置。”

他轻笑:“本来就是为了你才去夺那长生蛊,你愿意给别人,那又有什么要紧。”

“可是我存有私心,一心想帮助姐夫从姐姐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这样他就不会再被国师控制,两国战事也许可以转圜,却……却没有想过你的安危。”

萧桐定定地望着她,不置可否。

“你……会怪我么?”她试探性地问。

萧桐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问:“你觉得呢?”

孟清浅低下头,心里很不是滋味。

萧桐忽然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傻瓜,我明白你心里的考虑,也尊重你的选择。若是易地而处,我大概也会跟你做出一样的事吧。”

孟清浅默默抱紧他,双手竟然有些颤抖:萧桐,我远不如你这般光风霁月。当时我只想着,若能跟你同生共死,那么你心里就再也不会只装着江山社稷,也再也不会想着别人了。

“清浅,你怕死么?”

“以前不怕,现在却舍不得了。”

萧桐微微一笑,靠近她耳畔低语:“我现在也是。”

以前心中负着责任,只为国家而生,为国家而死。如今心中有了一个人,便忍不住多了些私心,想为自己而生,为自己而死。就像木偶长了心,从此欢乐有途,忧患起始,有了羁绊,也有了生命的意义。

对于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来说,多一分的等待就要多上十分煎熬。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萧桐和孟清浅终于被放出了大牢,等在牢门口的,是通关的文牒,两匹千里马,和足够的水和干粮。

“这是何意?”孟清浅向前来放人的将领问道。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你们可以走了。回你们自己的国家去,永远不要再来了。”

孟清浅愣了愣,试探性的问:“这是……姐夫的意思?”

将领有些愤慨地道:“那是自然,否则谁还敢私自放走你们这两个他国奸细?”

看来将领对两人敌意不小,孟清浅叹了口气。

将领又把一封信函塞到孟清浅手里,不耐地道:“陛下说,这是给你们二人最后的祝福,拿了就快走吧。”

孟清浅犹疑地接过那封信函,看了萧桐一眼,他点了点头,孟清浅打开信函,看见一封明黄的国书。

“是劝和书!姐夫决定不再跟南国开战了!”孟清浅惊喜地道。

萧桐接过国书看了看:“这下你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孟清浅毫不掩饰她的开心笑容,传讯的将领忍不住撇过头去冷哼。

萧桐试探性地问:“敢问陛下可有话要交代?”

将领狠狠瞪了萧桐一眼,对他敌意颇深——这将领原本也是宫中侍卫,曾在春闱狩猎中见识过萧桐的武功,对他颇为敬佩,甚至将其引以为榜样,不想这位榜样竟然是混进来的萧国奸细,心中不由愤慨,声音也变得冷冷的:“陛下交代,若是你们不曾问起,那便什么也不必多言。若是心有挂碍忍不住问起他,便让我带一句话给你们。他愿与你夫妇二人,不及黄泉无相见!”

萧桐愣了愣,对着皇宫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蒙古礼:“臣,辞别陛下。”

“清浅,我们走吧。”

孟清浅回头,最后望了一眼皇宫的方向,却只能看见一片宫墙,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萧桐也利落地上了马,对前来传讯的将领抱了抱拳,将领转过身不去看他,心中却隐隐不是滋味。

两人对视一眼,扬鞭启程,两匹马儿同时向南奔去,向着遥远的洛阳城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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