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二章（1 / 1）

四哥拍了拍来者的肩，笑道：“怎这时候才来？”示意门外小厮可以上菜，引着那人入了座，又道：“维呇兄见谅，这是我堂弟，向来喜欢缠着我，今日非要我带他出门，这才带了来。”

我：“……”

那人挑眉道：“今日本就是正阳你作东，带人过来又有何妨？”又向我举杯道：“在下夏均字维呇，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一口饮尽杯中物，亮了亮杯底，“在下谢瞻，字望之。” 瞻与旃二字字音相同，我扮作男子出门时，便用谢瞻这个名字，省得被别人认出来，多生事端。

话音刚落，便见夏均看了四哥一眼，神色有异。

我觉得气氛略有点尴尬，便主动道：“维呇兄……”

话说到一半四哥突然屈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敲了一记我的脑袋，“什么维呇兄？要叫夏大哥！”

我从善如流改口道：“夏大哥。”

夏均客气道：“称呼不必拘泥，叫我表字便好。”

我继续从善如流地改口：“维呇兄。”

夏均愣了一愣，随即笑道：“正阳，你这堂弟倒是有意思。”

四哥皮笑肉不笑，暗暗瞪了我一眼，打着哈哈道：“他平日不这样。”

这时小厮正巧将菜品一道道上了桌，倒也缓解了尴尬。四哥便和夏均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他们所谈论的大多关于朝政，我不欲多听，只顾自己吃菜。

“对了，那局沙盘我回去后倒是想出了解法。”四哥忽然道。

“哦？说来听听？”

“我兵三万，你兵五万，隔江对峙，若令你军渡河与我一战，趁半渡时出击，那时你军一半已渡一半未渡，人马兵力不足以抗衡，我军可胜。”四哥喝了口酒，剑眉高高扬起。

“……”夏均嘴角微抽，看四哥的表情震惊中带着讶然，宛如在看一个智障。

顿时一室静默。

我缓缓将头抬起，看了四哥一眼。且不说之前战况如何，兵力比敌方少两万之多，如何能保证士气不会低迷，在敌军半渡之时不会胆怯，而是准确出击？况且，四哥你哪来的自信有办法让敌军答应渡河作战，半渡击在兵书战例中俯拾即是，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么？”四哥转头微笑着看向我，指腹轻抚手中绿杯，”阿瞻你素来对兵法颇有见解，不妨说说看？”

我将目光从他手中绿杯收回，不知他故意说得纰漏百出是想做什么，而且……

将四哥的缺漏指出，我想了想，又道：“这倒让我想起淝水之战中，晋军谋士便是使出激将之法让秦军后撤，让晋军渡过淝水再行决战。苻坚通晓兵法，欲令晋军半渡之时出击，然晋军抢渡，加之秦军军心溃散等诸多缘由，符坚以十五万之众对七万之寡，却是输了。”我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我说这些在你们面前倒是班门弄斧了。只是兵法若是不能用活，就失去它的意义了。”

四哥露出迷之微笑，循循善诱道：“就这些么？阿瞻还有什么想说的？”

四哥最擅长的就是奇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胜。这局沙盘他想必已提出多种解法，但都被夏均推翻了，所以才成为一盘死局。注定要输的仗，我不打。

我垂眼道：“没有了。”

四哥踢了我一脚，和善地看着我，我眉尖一抖，道：“其实还有。”敛容正色道：“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兵家最为忌讳只认死理不知变通，前有战国赵括纸上谈兵，后有昭朝刘简兵败垂成。列兵布阵固然是作战常则，但若一味追求阵法，只会徒增把柄，且是致命的把柄。将兵法融会贯通随心而动，才是安国存军之道。

夏均抚掌而笑道：“望之这番话，当真令我受益良多。”

四哥眯眼道：“惭愧惭愧，愚兄受教了。”

四哥，你真是假得让我心碎。虽是如此腹诽，我无比谦逊道：“二位兄长谬赞了。”

纵是我再迟钝这下也看出来了，四哥今天这动机，不纯。

回去的路上我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今日到底是想做甚？”

四哥云淡风轻道：“不想做甚，只是不忍心看你闷闷不乐，所以带你尝尝五味楼近日研发的新菜。”拢过我的肩膀，令我避开当街嬉闹直撞上来的孩童，又道：“却不承想，连这样一个完全出于好心的举动都被自己的妹妹误解！哎！可悲可叹啊！”

我静静地看着他努力装作悲痛欲绝，不忍心告诉他，他心虚的小动作我摸得门儿清，装也没用。但四哥自小没瞒过我什么事，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细想来，他今日刻意让我见维呇兄，并在他面前谈论兵法，难道是......

我脑中犹如一道电光闪过，突然就悟了。莫非四哥是存着让我从军的心思？但此事周折颇多恐生变故，四哥想在尘埃落定时再告知我，以免此事不成令我空欢喜一场——是了！定是如此！而且若我没记错，大昭的镇国大将军，便是姓夏的。

思及此处，我不禁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一扫前几日郁郁之色，只觉身心舒畅身轻如燕，前途一片光明。正值开春，雪消冰退后，春风拂面柔，衰草换新碧，枯木逢绿意。连道旁的狗尾巴草在我眼中都显得青翠娇嫩，尾尖松软绵密，格外可人。

正神游虚空，四哥一句话破空传来：“傻笑什么，嘴要咧到耳后根了。”

我将将猜出他的良苦用心，只觉他分外亲切，遂又对他笑了笑。

他皱眉盯着我，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