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终于(1 / 1)
要走便走,愿留便留。今天我若是走了,下次更没有理由名正言顺出现在他面前,所以星轨没给我选择,只能留。
驱动幻术,胸口的伤也立刻愈合,顺便变回羅天烬的样子,褪去幻袍,着了一身凡间的轻装,改了一头黑色的发,起身走到铜镜面前。我好久未曾认真审视过自己了,镜子里面的人身姿高挑挺拔,看起来不可撼动,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刚毅冷漠,笑起来的样子,我自己也未见过。镜子里面的人,没有半点樱空释的影子,没有卡索忍不住想要爱护的样子,也没有卡索最爱的樱花气味。作为这样的羅天烬,我第一次对晚上要见到卡索而心生忐忑。
一直呆坐在房内,深陷在记忆的鸿沟和怎么也理不清的思绪中,不知不觉就等到了卡索回府的时间。
我听到门外的脚步声,听到声音在房前戛然而止,却没听到开门的声音。门上倒映出的他的影子,那影子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着。我怕他转身离开,开口唤了声:“请进。”
房门被推开,他走进来,随手掩上门,见房内只有一张桌子,两把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走过来坐在了我的对面。
“遇刺的的事情,谢谢相助。”
“嗯。星轨说过你在凡界会遇到危险,我不放心。”
“...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向桌上的茶壶,“为什么刻意伪装成剑士,不用幻术,结果被伤得这么严重,为了骗我?还是别的原因。”
“仅仅是为了骗你。”
“... ...”
“要是用幻术你一眼就识破了,我还怎么继续呆在这里。本来也打算就这样伤着,也好在曲府住一段时间,可是星轨决定告诉你真相。”
“你觉得骗我很有趣?”他语气里夹杂着一些怒火。
我却变得异常平静:“卡索,我无意撒谎,但如果不伪装,我连出现在你眼前的理由都没有。你离开幻雪城堡之前的那个梦里,我进入你的梦境,对你所说话,所做的事,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说,第一次见你站在城门上时,便爱上你了,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的愿望。所以... ...”
“我知道,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他打断我,低语道,“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在梦境里杀了你,你却不恨我。”
“恨不起来,就这么简单。我只是有些震惊、愤怒,还有些难过。同时,我理解你,如果不杀我,你过意不去。”烛光下,他看我的眼神深邃得就像幽深的夜幕,不知道有没有隐藏着皓月繁星,“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你还恨我吗?”
“恨不起来。”
当他缓缓吐出这几个字时,我的心脏好像骤然停了一拍,那是卡索最隐涩的告白,别人听不出来,可我知道。那一刻,我好想伸出右手,抚上他的颈脖,用左手拨开他耳边的头发,在他微张的唇瓣上落下一个久违的吻。可我抑制住这样的冲动,他还需要时间慢慢接受我。
握住他的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透着沁人的凉意,他没动静,就由我这样握着。过了会才说:“以前释也喜欢这样握着。”
我瞬间僵了一下,如果告诉他我就是释,他一定会立刻推开我。兄弟之间这样的情感,他怎么可能接受,哎。
“那你还是非要找到他不可吗?”我故作轻松地问。
“凡间有句话,有缘自会相见。”
今晚他说的话总是一次次出乎我的意料。不知道是这么久呆在凡界被逐渐影响了,还是我的行为让他改观,或者说,两者皆有。
窗外月色朦胧,初冬的凉风吹进屋内,减去我身体的燥热,火族的精灵,每当神经兴奋时,身体的温度总会比平常高出好多。即使我看起来的确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他触碰我的时候一定感受到了我无声的热情。
那天以后,我以剑客的身份住在曲府,取了一个凡间的名字,叫白烬,白色的灰烬,就像雪堆的样子。
曲萧对我很是照顾,每日让丫鬟给我熬各种养伤的汤药,我告诉他自己没什么问题不用费心,他说这世间能遇到一个在如此恶劣危险的情况下依然舍命仗义相救的人不容易,如果碰到了,他对这样的朋友是说不出的珍惜。
曲夫人爱弹琴,也总是在青音外出演奏的时候在台下点一杯花茶静静地听,而我总是也跟去坐在她的旁边,她总爱看吹箫的曲萧,我总爱将视线凝固在奏笛的卡索身上,有好几次,我似乎看到卡索瞧见我时微微地笑了。
星轨有时和我们在一起,有时自己跑去集市上玩儿,她说那些琳琅满目的手工艺品和各种飘着诱人香气的小吃总让她觉得欲罢不能。闲时,她爱帮曲夫人浇施肥,修剪园艺乐在其中。星轨的灵魂,好像一半是看破一切的老人,一般是童心未泯的小女孩儿。
青音的成员不止五六人,而是二十人,一些住在曲府,另一部分则是有家室或是有其他身份的,住在蓉城的其他地方,每次演出看情况通知五六人即可。二十个人之间都互相孰知,关系很好。
冬天携着飘雪真正降临,雪很小,有时还会参杂着小雨,和刃雪城的雪不太一样。伸出手,雪花化在掌心,这种凉凉的触感永远让我有欣喜感。曲萧说,南方难得下雪,今年真是幸运遇到南方下雪。他说南方的雪很小,落在地面上不久便消失了,不似北方的雪,可以厚厚地堆积在屋檐上和路边。
于是就在南方温柔细腻的雨雪中,不知不觉等到了凡界最隆重的庆祝节日,□□节。“腊月二十四,弹尘扫房子。”星轨念着这句不知从哪儿听来的话,带着丫鬟帮曲夫人将曲府换了次新装。撤走旧被褥,扔了旧衣,让我和卡索在自己屋前挂上红色的灯笼。飘雪的天气中,这红灯笼看起来,的确是让人不由觉得高兴。
过节的时间里,街上热闹非凡,人群熙熙攘攘,我本不习惯呆在太喧闹的环境中,卡索亦然。当曲府的人都接二连三出门置办年货时,我推门出去,正好撞见他看着门前的红灯笼发呆。天气很冷,他没穿御寒的外袍,甚至没注意到我径直朝他走来的我。
“卡索?”
“嗯?”他终于注意到我。
“外面很冷,这样站着容易生病。”
“是挺冷。”他说,“过去有灵力的时候不觉得冷,冰族的人是不会感受到寒冷的,现在是凡人之躯,才知道,原来凡间的冬天是这样的。”他开心地笑,“我的感受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
他笑得释然,好像抛开了一切束缚,这样的笑容,我在凡间已经见过好多次,当他和曲萧喝酒聊天的时候,当他看着星轨浇花的时候,当他吹完霰雪曲放下笛子的时候,当我早上推开门给他说早安的时候,每次捕捉到他这样的神态,我都觉得那就像是烟花绽放的瞬间,灿烂夺目。
脱下外袍,为他披上,忍不住傾身抱住面前的人:“适当的时候该穿上外套了,免得生病。”
说完,我察觉到他的手臂缓缓抬起来,搂在我的腰间,耳边的声音响起:“温暖的感觉也很清晰。”
这个年过得喧闹但是幸福,我终于明白凡人短暂的生命中,为什么非要一年一年重复过着春假,因为享受这种特殊的喜悦。
送年的鞭炮声响起时,我偷偷溜进卡索的房间,在他勾起的唇角上,刻下一个长情的吻。
“新年快乐。”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