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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这间密闭的办公室里气氛逼仄。小Charles感觉四面墙壁仿佛在折叠、压缩，挤成越来越小的、连思想都逃不出去的牢笼，要把他困顿其中。这是他走进这个密谈室后的第三个小时。人在紧张恐惧的时候总会想回家。所以他突然想念起了他家乡的那片榆树林。他过去可以站在层叠的树叶缺口下，寻找阳光的痕迹。冬日里，太阳暗淡得如同白炽灯，从奶油纸一样干净的东方升起，再和西边的云雾融为一体。它的光芒过去曾经以同样的姿态莅临利莫里亚的上空。但利莫里亚现在又沉睡在哪儿呢？当时站在榆树下的Charles如今又是什么模样呢？

小Charles在读完这封信后知道了。

三个小时前——

自称为Hank的安全局科研人员带他们进了密谈室，里输入一系列代码，验证指纹虹膜，一丝不苟的庄重姿态让他感觉这是在请出什么传家宝。最后，他从一台奇怪的机器里取出的却是一册不算厚的书籍。不过这也没什么错误——难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知识更珍贵的宝贝吗？这本书没有名字，只有作者一栏的署名：Professor X

它拥有简洁的白色手制封皮，内页即使是劣质的打印纸，也没有丝毫的发皱或破损。一看就知道书籍拥有者对它珍惜得很。Hank向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神经质的抖动。Charles觉得他是在纠结怎么和十八年前的Charles谈话。好像每个人都感觉十五岁的我很不靠谱。小Charles郁闷地想道。

Hank低着头，轻柔地翻开那本书的封皮，那手法和做实验的白大褂们一模一样。他从封皮的夹层里取出了一封信。“现在的年轻变种人总是小看普通人的智慧。”Hank把这封信递给他，看向他的目光信任又坚定。Charles认为他未来一定是自己的好朋友。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读不出来这个人的想法，一点儿都读不出来。这不可能。

“你的到来并不是偶然。”他对小Charles解释道，“未来的你留了一封信，顺便帮我做了个思想拦截屏障……防止我不经意间透露出点儿什么。”

好吧，小Charles甚至有点讨厌未来的自己了——凡事都想得那么万全，不肯留下一个漏洞，哪怕那是留给自己的。根本不体谅一下一头雾水的自己。不过，这才是Charles嘛。他知道自己从小到大都挺混蛋的。

他拆开墨绿色的信封（上面还用着他最喜欢的一款墨水写着Charles敬启），打开那张信纸——

[十五岁的我，（小Charles很满意被这么称呼，而不是什么“十八年前的Charles”）

很抱歉擅自让你来到了这里。向你致以诚心的歉意。

我想你对这里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不，Charles，他在心里对未来的自己道歉，争取让自己的诚恳能跨越时间，直接飞达长大的他的脑子里：托总是对你居心不良的“朋友”Erik，我除了撩了一天Erik和被Erik撩了一天，几乎什么没干。

[正如你所见到的那样，现在世界只有两股势力：以天启为首的变种人帝国和所剩不多的人类。而我呢，则是天启的走狗，或者说，是领导变种人内部反叛势力的X教授。

我知道自己在那个年龄还没有发现人文学科的魅力，所以暂用如下数字为你讲述这一切吧：

1945年，二战结束。世界人口约为25亿，X基因携带者约有8亿。

1947年，天启出现。世界人口锐减为10亿。

在这场浩劫中，被天启和信仰他的极端者们消灭的不只有普通人，还有能力并不强大的X基因携带者和地球上所有人类存在过的痕迹。一切建筑雕塑都要被推倒，一切法律教条都要被推翻，一切书籍都要被焚毁，然后在这些废墟上，天启建立了变种人帝国。这就是我们的未来，Charles。

你足够聪明，你知道历史上参与这种事的人都会是什么下场。你知道被留下的将是怎样的世界。你喜欢的、爱过的一切，你再也不能见到，他们会在你眼前离开，你会亲眼见证自己所爱之物的去向。你什么都拥有不了。Charles，这是未来的我们都会经历的痛苦。或许我们都是一个像索福克勒斯那样恶趣味的人手下写出的、无意义重复着悲剧的文字吧。

好在未来的你我找到了方法，你知道的，我们一向当不了乖巧的偶人……]

Charles读到这里鼻子有点儿酸。他想象不出来那个Charles是用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一切。他已经对前几行轻描淡写的句子感到触目惊心了，想象力强大就这点儿不好。他甚至可以看到那几个死亡数字在眼前延长、蜿蜒、扭曲，最后化成满街污秽的血迹；他可以听到灼热的枪炮贴上人皮肤时的滋滋声，还有□□爆炸时第一秒的闷响、轰炸机撂下黑色的大块头死神时机翼划破长空的尖啸……这个心电感应者还是太年轻了，总是控制不住脑子里以前被迫接受的、别人的可怕回忆。

他以为自己的神经已经足够坚韧，有资格承担苦难（有时候，他想，甚至还会有种主动走上十字架的病态傲慢），但事实却是承担别人的命运和对自己的未来负责，这二者完全不一样。他有点为自己羞愧：这完全是种差别对待。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憋回了眼球上饱胀酸涩的湿意——未来他真的能成为这样坚强的人吗？处在逆境里也不放弃希望的人？

[……这就是整个计划的构想。这是最后一步，正如Charles找到了我一样，我现在找到了你，Charles。附上已有的尝试结果：……]

小Charles仔细查看尝试结果时不记得自己的泪水有没有夺眶而出，但他记得自己的心电感应能力开始了不可逆转的暴走——

[“每个人都是历史这台大机器上的一枚小轴承，只能身不由己地转动罢了”，一位没有被历史公正对待的人曾经这么满心苦涩地写道。但我们不同，Charles，我们拥有全世界最顽固、最难拔除、最能跨越时间而长存的东西——思想。

向你问好，Charles。]

能力失去控制的感觉让他难受极了，但更令他痛苦的是——那句伴随着滚烫的焚风、漫天的沙砾的声音——他在脑子里听到了一声陌生的、狂喜的，用异国语言喊出的呼唤。

小Charles只能皱着眉头攥紧拳头，那可怕嗓音里的恶意感觉像是有一根白热灼烫的金属丝紧贴在他太阳穴上。但他却挣扎不开也逃不掉，只能在Hank和Logan担心的目光中声音颤抖地大喊——

“他来了……！”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