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原点（1 / 1）
第二天黑子起床时，发现玄关处只剩下了自己的那双孤零零的白色运动鞋，赤司好像已经出门了。看了看时间，才七点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进了卫生间。然而今天竟是出乎意料的倒霉，刷牙的途中把杯子砸碎了，洗脸的时候把脸盆打翻了，洗头时将洗发露和沐浴露用混了。
水曜日果然是最讨厌的一天没有之一。
正恍惚间，黑子忽然听见大门被关上的声音。疑惑着，他擦着头发探出头，看见赤司穿着背心和运动短裤站在门前换鞋子，全身湿透，喘着粗气。
“赤司君？”
“啊，黑子啊。早上好。”赤司将贴在额上湿透的刘海往后面撩，吁了一口气，赤脚走了进来，“外面下雨了。”
“......嗯。早上好。赤司君去晨跑了吗？”
“嗯。”
赤司顺手拿过黑子手里的毛巾，自顾自地弯下腰擦起了自己的头发。黑子怔愣了一下，本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赤司本人倒似乎是没知觉，边擦头发边问他：“还有热水吗？”
黑子点点头，“有的。”
“知道了。”
赤司含糊地应了一声抬起头，看见黑子发梢的水不停滴下来，于是将毛巾拿下来，罩在他头上胡乱抹起来：“站在这里干嘛，还不快去吹头发。这么冷的天，会感冒的。”
“……”任赤司揉着自己的头发，黑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赤司君也请快去洗澡吧，不然也会感冒的。”
赤司听着他在毛巾底下闷闷的声音，嘴角微微翘起，“嗯。”
水曜日是图书馆闭馆整理书籍的一天，对于黑子来说，也算得上是一星期中最忙碌的一天。理书的间隙，小野田凑过来问他：“听高桥说你找到新的舍友啦？”
黑子拿着书的手顿了顿，然后说：“嗯。”
“那就好。我搬出去后还一直觉得有点对不起你呢。”小野田从成堆的书中抽出一本递给黑子，“你那边的，放一下。”
黑子踮起脚尖，将那本书用力塞进书柜，“请不用担心，我挺好的。”
“那个舍友怎么样？脾气还好吧？”小野田站在他旁边看他放书，突然说道：“话说你其实应该找个女朋友了，这么下去，别人迟早也会搬走的。”语气倒是挺郑重的。
黑子刚想说些什么，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朝小野田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黑子走出去接起了电话。
“喂，黄濑君？”
图书馆附近的街角有一家咖啡屋。
名字叫做勿忘旧昔。
外面看去并不起眼，爬山虎占满了整个老旧的墙壁，堪堪挂上刻着店名的牌匾。推门进去，暖黄色的灯光，整个屋子里都是木质的装修，桌椅的排列很紧凑，周遭的装饰简洁质朴，没有什么多余的小摆件，一眼便看到顺着楼梯延伸到二楼的书籍。
此刻是下午，店里没有什么客人，暖气却开的很足，与外面的雨天完全隔离开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抱着她的猫在柜台上昏昏欲睡。黑子轻轻地合上门，门上头挂的风铃的响了两声。那个女孩听到动静，抬起头，开口的时候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倦意。
“欢迎光临。”
“打扰了。”黑子朝她点点头，将伞收在伞架里，然后走到柜台前，“一杯香草奶昔。谢谢。”
沿路走去都是盆栽，穿过狭小的前厅，后面视野蓦然开阔起来。黑子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黄濑，红白色格子的短咖啡帘罩着半边窗户，他低着头，玩弄着桌上的餐牌。察觉到黑子的走近，抬头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呢，小黑子。”
“好久不见，黄濑君。”黑子在黄濑对面坐下，“黄濑君的工作还顺利吧？”
“当然啦，没有能难倒我的事。”黄濑眨了眨眼，放下餐牌，从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推至黑子的面前，“小黑子托我带的东西我也可是好好的带来了呢。”
“真的万分感谢。”
“不客气啦。”黄濑眯起眼睛，笑意盈盈，“比起这个，小黑子，听小绿间说你和小赤司住在一起了？”
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听起来特别突兀，柜台的那个女孩子走过来将香草奶昔放在桌上。玻璃杯盛着的看起来和M记的有很大不同，上面放了两颗樱桃加以点缀。黑子用吸管搅了搅底下的冰块，莫名的感到了一股寒意。
早春虽然属于春天，但是或许还是不适合喝冷饮。黑子想。
撑着伞走过满是水坑的街道，雨水从伞面上滑下来，落到满地狼藉的樱花上，然后飞溅开来。自早上就一直下着雨，路旁的樱花树被持续的雨水打得怏怏的，枝头低垂，成片成片的樱花细细密密地缠绕，在雨中散发着一股清淡的冷香。
这已经是这个星期第四次有人这样子问他了。
估计认识赤司的人没人能想得到和他同居是怎么样的，放在以前黑子自己也无法想象。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仿佛下个没完。黑子停在一个十字路口，举起手里厚厚的原版英文书籍细细地看，几个龙飞凤舞的英文字深深铭刻在书皮上——Gone with the wind，金色的字体在封面上熠熠生辉。这是刚刚黄濑给他的。前不久黄濑去美国拍外景，黑子托他带回来的手信。
诚如黄濑所言，其实明明是看不懂的。黑子自己也不知道买这本原版书来干嘛。虽说很喜欢飘这个故事，但是总觉得还有别的，自己也说不上来的一些原因。
雨直到4号晚上才断断续续地停了下来，路面上依旧残留着大大小小的水渍，在路灯下闪着粼粼的光。举起手里的温度计，38.5℃。黑子对着躺在床上的病号无奈地叹了口气。
“赤司君，请起来吃药吧。”
赤司自1号那天淋了雨就一直有点感冒，不过索性也只是咳嗽，倒也没什么大碍。然而他昨天晚上回来时不小心把伞落在地铁上，一路淋着雨跑回家，第二天早上便有了点热度。硬撑着不肯吃药，结果到了傍晚就在沙发上一躺不起了。
黑子在家里找了半天才找出张退热贴给赤司贴上，但是这一般是学龄前的小孩子用的，对成人不是太有用。黑子无奈之下只好跑去药店买药，结果买回来后他才知道，赤司讨厌吃药，说了半天硬是不肯张口。
“其实，我想不到赤司君会是这个样子。”黑子透过窗看着外面华灯初上的街道，斑驳陆离的夜景倒映在瞳孔中，“我总觉得你是万能的。”
赤司转了个头，把自己往枕头更深的地方埋进去，在上面压出一圈褶皱。
“我是人。是人总会有讨厌的东西。”
因为发烧的缘故，他的声音很是沙哑，还带着微微的鼻音。语气像是小孩子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样肆意任性。
“那你…也会有喜欢的东西吗？”黑子低头问他。
霎时间一片沈默。赤司没有任何回答，黑子这才发现自己问的唐突了，说了声对不起，他将药放在床头柜上，急急站起身想去饮水机那里换杯再热一点的水。刚走到门口，赤司却突然开口说：“汤豆腐。”
黑子停下脚步，回头愣愣地看着赤司。
“我喜欢汤豆腐。”赤司闭着眼睛，语气淡淡的，“那是我母亲最拿手的菜。”
手里的杯子在手上捏的太紧，手指有些酸痛。少年明白自己触到了禁忌的话题。于是他没有回答——与其说是没有回答，不如说是没办法回答。走到饮水机前重新倒了一杯热水，然后黑子回去，对赤司说你真的该吃药了。
一切仍像是在原点一般，有什么变了，又什么都好像没变。
只是黑子偶然回忆此刻的时候，会觉得心脏有细小的疼痛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