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18：夜冷凝·终（1 / 1）

对于杀人，鑢七实是熟悉的。或者说，是比任何人都来的熟悉的事情。她曾经造下过滔天的杀孽，是一个背负无数人生命的罪人。她从未感到过愧疚，也感觉不到自己的罪孽是多么沉重的东西。她并非无心，只是无法很明确很切身感受到痛楚罢了。她的身体被各式各样的病痛折磨，连感情都被消磨，了无可恋，毕生心愿不过求死而已。

这种生死间的战斗是鑢七实一直追求着的东西。她不再去思考自己被封印压制住的病魔，也不去思考三分钟的限制，身体会不会崩溃的可能性。她的战斗直接而简单，就是想尽方法杀死对方。

空气中金属摩擦而出的火花四射，相触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在战斗中的七实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愉悦和投入，周围的人的一切情况都已经和她无关。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还是在很多很多年之前她才感受到过的。那个时候的对手是一个娇小的女子，话语尾巴上总是自作主张地加上一个“喵”字来恶意卖萌。明明三十多岁还装作未成年小萝莉，被称为剑圣，锖白兵的亲生母亲，用任何东西都能作为剑的超级强者，锖黑键。那个外表看去就像是五岁幼女的女人被称为死神，最强剑圣什么的，随手用树枝就能卷起鑢六枝和飞騨鹰比等的战斗，虽然强得莫名其妙，却还是被七实破开了绝对防御刺伤了胸口。而七实为此付出的代价，则是伤到了右手的小指。

这件事的过程除了当事人之外，恐怕没有任何人知晓。但是结局很明确，胜利的人是七实，黑键则是不再能活跃在历史的舞台上。当然，对外的说法则是两个人都同样被封禁，像是相互抵消了一般。那个黑键，全刀·锖，在遇到七实之前有两个弱点。一是，掌握不了分寸，一是，无法使出全力。这两个弱点在遇见鑢七实之后就消失了。

而七实也是如此，对很多事情没有兴趣，做什么都缓慢而漫不经心。她只有和同样强大到无理取闹地步的黑键一战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存在于此的那种充实感。

这个时候，和名为渡边穗伯爵吸血鬼战斗的时候，让鑢七实又一次的感受到了那个时候胸腔里充满的感情。

杀意和愉悦。全然忘我只想要战斗下去直至死亡的心愿。

“你真是强大得令人愉快。”这是同样难逢对手的渡边对七实的评价。这个无尽岁月中变得越来越强大的女人从未想到会有这样一场邂逅。战斗莫名激烈却也安静。除去战斗中的金属碰撞声之外，她们的交谈都很少。而观战的几人则无比紧张甚至都到了要屏息凝神的地步，周围的空气在她们极度快速的动作中都几乎像是停止了流动一般。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虽然是生死边缘的相互试探，但是莫名令人愉悦。

当七实的手刀刺入渡边的肩膀，同样左臂被刺伤的时候，她突然就发觉自己应该要停止下来了。她真正的愿望是战斗，不是杀人。这只是过程和结局的不同。但是当她发觉自己可以控制结局的时候，才明白所谓“手下留情”，是由对方而定而非自己。对方太弱的话，自己是怎么都无法控制对方的死活的。

“到此为止吧。”最后的渡边全身是血连恢复都几乎无法做到，奄奄一息倒在不远处。说出停止的话的，居然是那个全身躲在黑布里面的吸血鬼奴仆。他挡在自己主人的面前，一副不畏死亡的坚毅表情。

七实的左臂也几乎被血染透，脸色苍白到病态。虽然翠色的和服几乎变成了血红，但是却依旧是站得笔直，似乎永远不会失败一般。

或许是更加伤心于自己又一次没有死成的结局，七实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出手。

“七实，你没有事吧？”冻空粉雪纵然比谁都清楚自己同伴的强大，但也同样是第一次看到七实受了这样重的伤，加上三分时限早就过去，按照橘医生的说法，这个时候的鑢七实应该是强弩之末才对，根本连站着的力气都不会有。

正如粉雪所猜想的那样，这一战正如二十年前七实和全刀的战斗一般，可以谈得上是两败俱伤，都是拼了命的战斗了。

或许唯一的不同是，那个七岁的七实为了父亲为了弟弟为了自己而战，从未想过死亡。现在的七实，则只求一死罢了。

然而却更加悲哀的发现，即使强大如渡边穗这样的吸血鬼，也无法真正杀死自己。

或许事实是她随时都可以杀死这个强大的敌人。但是她并不需要做到那一步。不需要的事情，七实确认自己是不会去做的。但是看着面前这个本该是面无表情的活死人哀伤地求着自己的时候，心底的恶趣味多少有些爆发，她走近黑布裹着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却是一言不发。

粉雪站在七实的身后。她不否认，这个浴血的女人这样冷酷的样子令她回忆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场杀戮。即使再怎么说服自己，她都不敢忘记鑢七实这个恶魔般的女人，是杀死她一族的那个人。即使对这个女人怎么喜欢，她都会在这样的情境下，感觉到刺骨的冰凉和恐惧。

鑢七实，是个外表美丽柔弱的，绝对的恶鬼。

“你说？到此为止是嘛？你在命令我？”平静而缓慢的语气，未曾酝酿的暴风雨在他人的耳里犹如催命符一般可怕。裹着黑布的男人，吸血鬼仆人，黑，他瞪着自己充满血丝的眼睛，仅仅是沉默地看着七实，一步也不曾退让。

这样的眼神让七实突然心生倦意。什么恶趣味似乎都不怎么有趣了。她微微叹了一口气，缓慢地转过身。入眼的是那个平日里一直乐观欢快的女孩子一脸苍白的畏惧。七实的心里突兀得就生出了一丝不快。

“罢了。都是无趣的人。没意思。”

说完这句话，她就用最后的力量，看似无比缓慢，却无法被人捕捉到动作的方式，就那样突然得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七实！等等我。”看着鑢七实的消失，粉雪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是自己那恐惧的内心让七实不快了。实力不能相当的人是不配成为七实的主人的。那是七实作为虚刀的自尊。粉雪比任何人都明白，但是由于无法克制自己，导致七实放弃了。

对冻空粉雪来说，七实的离开谈不上不好。甚至她内心深处或许还是松了一口气的。绝对的恶并不是她可以驾驭的。即使对那个女人也是充满了好感的，但是两人毕竟不是同个世界的人，被强制凑在一起行动，总是会出现一些分歧。

所以在挽留的句子后面声音渐渐弱下去，变得闻不可闻。

“不。”作为冻空一族的末裔，她不该是这样胆小没用的笨蛋。或许她是惧怕的七实的。但是不代表她是真的想和七实分道扬镳的。七实学会了手下留情，已经是不同了的。

“既然不想她离开，那就去找嘛。”女孩子心底的弯弯道道克劳恩多少能猜到一些。这些事情都由人交往时的矛盾产生，即使是强大如鑢七实那样的人，也无法避免这些。

粉雪跑出城堡，不去管那个快死了的吸血鬼和一脸焦急的黑布仆人，甚至没有去管小丑克劳恩先生能不能跟上她的速度。她只想找到七实，然后对对方道歉。七实离开时的染血的背影不仅仅是让她畏惧，也同样有着一丝道不明的怜惜和心疼。鑢七实强大到令人忘却她同样是个纤细的女子。

或许是有些自作多情也不一定，但是粉雪总觉得这一次是她自己的错。她伤到了七实。或许七实不会太在乎，但是事实也不能改变。

在烈焰般的日照下，炙热的感觉非常灼人。对习惯了雪山或者凉爽山中神社生活的粉雪来说简直像是噩梦一般。沙漠广阔，要找一个纤细娇小的女子，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即使对粉雪来说这件事可以被当做是执念，但她心底其实是没有什么底气的。或许她能够一直找寻下去。但对七实来说，如果她真的要躲避的话，谁也无法找到她吧。

如果七实想要抛弃粉雪，简直是太过简单的事情了。但是她受了伤，流了很多血也是事实。如果就这样在沙漠中昏迷过去的话，恐怕就这样莫名其妙消失掉也是可能的。

怀着那样哀伤恐惧的心情，粉雪站在沙漠中，恍然一人，居然第一次难过得想哭。这种感情很复杂。愧疚不安悲伤可怜。一想到自己就将要失去七实，那种苦楚就从心间不断不断冒出来，无所适从。

但是这种感情她无法控制，无法形容，无法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