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傀儡戏(二)(1 / 1)
就在饭馆里有几个性子激烈冲动的汉子,为了给自己“正名”,眼睛冒火,撸起袖子,准备真刀实枪地干上一架时,半空中突然响起“嗖嗖”数声。
准备逞凶斗狠的大汉们,眨眼之间如同被收割的稻草齐刷刷地倒在地上。抱腿的抱腿,护胳膊的护胳膊,全都面色痛苦,口中哀嚎不绝。
一枚枚铜钱滚落于地,带着十足的力劲,砸在青色的石砖上嗡嗡作响。
一片哀鸣声中,一位粉衣黄裙的少女娉婷而入。
大堂内,原本噤若寒蝉的众人看到少女后,顿时感觉眼前一片清亮。
那少女娇小玲珑,身材窈窕,十七八岁的年纪,婷婷地立在门口,宛如一株盛开在风中的凌霄花。
粉色的衣衫,鹅黄的长裙,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面纱。露在面纱外的眼睛又大又亮,微微上翘的眼角含着她独有的妩媚风情。
她不语不动时,噙着一副娇柔羞怯的闺秀风姿。
但当她开口说话,一切绮丽的幻想皆被打破——原来这少女大家闺秀的皮下,竟是一头又泼又辣的母老虎!
少女淡淡扫了一眼在地上翻滚的几个大汉。
轻蔑的目光像是看着一堆渣滓或者一滩烂泥。
她高声呵斥道:“要当沈浪,手上也得有两下子。就凭你们几个,做个地痞流氓欺负欺负普通百姓还可以。要做沈浪?呵呵,滚回你们老娘肚子里再投一次胎吧!”
说罢,她头颅高抬,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沈浪桌前坐下。
面刚吃了一半的沈浪瞧着她,微微有些吃惊。
听少女谈及自己的口气,沈浪以为少女识得自己,坐到自己桌前也是因为认出了自己。
而当少女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这个人似的,十分盛气凌人,颐指气使地招呼小二点酒上菜,沈浪方才苦笑着反应过来。这少女并不认识自己,怕是家中娇宠惯了,性子骄纵,想坐哪桌就坐哪桌,根本不管先来后到,也不管桌上是否已经有人。
听到少女的召唤,被之前一幕吓得胆寒小二哪敢怠慢,急忙来到少女面前,点头哈腰地殷勤伺候着。
“姑娘,想吃点儿什么菜?”
少女道:“给本姑娘来一盘白切浪肉,爆炒沈浪肝,红烧沈浪肠,再烫一壶热热的沈浪胆泡的酒!”
闻言,沈浪又吃了一惊。
他心想,难道这姑娘与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跟沈浪同样吃惊的还有小二,他瞪大了眼睛,期期艾艾道:“姑、姑娘,我、我们小店不是黑店,不、不拿人做菜啊……”
闻言,少女轻蔑地嗤笑起来。
她说:“哈哈哈,废话!就算你们敢拿人做菜,本姑娘还怕吃了脏了自己的嘴!”
她娇笑道:“自从入了你们这镇子,一路走来,人人都说自己是沈浪。我还以为这是你们此地风俗,只要是个活的……鸡鸭鱼鹅都叫沈浪。”
“原来不是吗?”
她娇美的眼睛凝望小二,柔声道:“好哥哥,告诉我,沈浪这个名字有什么好?你们非要抢破了头来争呢?”
小二被少女眼中的光彩慑住,涨红了脸,口中嚅嗫,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少女面上露出些许不耐时,一阵豪爽的笑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一个身高八尺的魁梧男子跨门而入。
他面容坚毅,棱角方正,浓眉大眼,腰板像是插了铁条一般挺得笔直。原本十分的英武,在他爽朗笑容中被演绎出了十二分的英气勃发。
他用浑厚的声音大声道:“师妹,别欺负他了。你一路上折腾了多少个人?如果他们愿意说,你早就问出来了。”
男子大步流星走到少女身边坐下,少女嘟着嘴不开心地说:“师兄,你怎么能向着外人?明明是他欺负我!他还骗我叫了他一声‘好哥哥’哩!”
说完,又低声嘟囔道:“要不是你拦着,我有不少办法能撬开他们的口。”
面对少女颠倒黑白的说辞,小二不知该如何回答,原本口舌伶俐的他此刻像是锯了嘴的葫芦,只会结结巴巴地道:“姑娘、大侠,我、我,我没……”
深知自家师妹脾性的男子并未怪罪小二,他十分和气地对小二道:“小二哥,劳烦你上几盘你们店里的招牌菜。”
小二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像被老虎追赶一般急急忙忙地跑去宣菜了。
处理完这一切,男子对沈浪抱拳道:“请恕小妹失礼,她在家里无法无天惯了,连我们这群师兄都管不了这只猴儿。”
闻言,少女不服气地瞪起了眼睛。
男子不理会少女的不快,接着道:“在下铁狮门尹青,这是在下的师妹赵碧梳。”
沈浪笑道:“原来是‘铁胆狮心’赵碧穹赵掌门的的高足,失敬失敬。”
他转头对赵碧梳道:“这位赵姑娘怕就是赵掌门的独女,铁狮门的掌上明珠吧。”
赵碧梳娇媚的眼睛微微弯起。
她笑道:“我的名字里有一个碧字,我们掌门的名字里也有一个碧字,你怎么知道我是赵碧穹的女儿,而不是他的姐妹呢?”
沈浪笑道:“赵姑娘如此年轻貌美,在下还不会眼拙到把姑娘认作与赵掌门同辈。”
“如果赵掌门真有姑娘这么个姐妹,只怕也会当做女儿看待,视若珍宝吧。”
赵碧梳咯咯地娇笑起来:“你还算会说话。”
漆黑的眼珠子在沈浪脸上打量了一圈。
之前一直目中无人的赵碧梳这才发现,眼见的男人长得英挺又俊俏。既不像师兄那样太过高大魁梧,也不像那些名门公子文弱到有几分娘娘腔。俊美英武的恰到好处,特别是脸上那散朗的笑意,如清风拂林,似明月照霜。
她声音不禁柔软了几分,带着娇憨的笑容问道:“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
沈浪微微一笑,本想依着一贯的做法,说自己是个无名小卒,姓名不提也罢。
话到嘴边,却又改变了主意。
他笑道:“在下姓沈名浪,一名漂泊江湖的浪子而已。”
尹青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兄弟你也跟他们一样撞邪了吗?入乡随俗也不是这么个入法!”
沈浪笑而不语。
尹青道:“也罢也罢,兄弟不愿告知姓名,在下也不强求。”
他笑道:“看来这地方有妖法,不能久留。待久了怕自己也要忘了祖宗姓氏,改叫沈浪了。”
赵碧梳被师兄的玩笑逗得嗤嗤地笑了起来。
沈浪也在笑,不过笑容中满是无奈。
从来都是别人探究他的身份,他还真没想过自己有自愿袒露身份却无人相信的一天。
沈浪道:“尹兄与赵姑娘,来到此地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在下在这里待了有些时日了,说不定能帮上一些忙。”
尹青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奉师父命来拜访一名前辈。”
赵碧梳抢着说道:“我们要去找‘白玉观音’楚秋词……”
尹青责怪地瞪了她一眼。
赵碧梳方觉口中失言,她眼珠子一转,笑眯眯道:“都说楚秋词长得风华绝代,天下无双。我就是不服气,想看看自己跟这个昔日的天下第一美人,到底差了几分。”
沈浪自是不信,但他还是笑道:“张夫人毕竟年华已颓,赵姑娘却是青春正盛。就算以前差了几分,如今也是一分不差了。”
赵碧梳的眼睛更加明亮了,手指不自觉地捉起自己一缕发丝绕于指尖,就仿佛绕着心中的纤纤情丝。
手上的动作将少女心思显露无疑。但她却不知道,沈浪望着她的目光,温和得就像望着一位淘气的妹妹一样。
沈浪叹道:“可惜张夫人在两日前已经仙逝,尹兄与赵姑娘是见不了她了。”
尹青与赵碧梳闻言一惊,他们没想到竟是晚来一步。
赵碧梳尚可,她本就是偷偷跟着师兄溜出来玩的,虽对楚秋词感兴趣,但一位绝色美人的逝世,对于她来说,是高兴更胜于遗憾。
而尹青却十分愁苦,他大老远地从汴州赶到此地,就是为了带回楚秋词要交给师父的一样物件。虽然师父并未说明他要带回的乃是何物,但是楚秋词一死,他就失去了交接对象,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沈浪细查了两人神情,善解人意地说道:“尽管张夫人逝世,但二位不远万里而来,总要去张府拜访一下才不至于徒劳而返。”
尹青心想,这位兄弟此话不错,总要去张府探探。如果楚秋词生前安排了知晓内情之人,他从对方手里拿走东西也是一样。如果没有,再另想它法。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见师父吧?
尹青笑道:“不错,总要拜访一下,为张夫人供两炷香,方才全了我等千里迢迢而来的诚意。”
沈浪笑道:“在下也有前去祭拜的打算。”
“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久闻盛名,缘吝一面,说起来也是一种遗憾。”
这句话引了尹青的共鸣,身为男人多多少少都有对美人美酒的欣赏与追求。
他举杯叹道:“不错,遗憾,遗憾啊!”
一旁,赵碧梳皱着鼻子,用筷子把盘里的菜肴搅得稀烂。
她在心中暗啐一口:“活生生的美人不看,尽惦念着死了的!哼,两个瞎了眼睛的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