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遗忘-上-（1 / 1）
她又做了那个梦。无尽大火将世界化为荒野，而她是整个荒野上唯一幸存的人。
幸或不幸，她还活着。
火焰自她脚边蜿蜒而过，似是一条明丽的光带，她却无法感知应有的灼热和疼痛。
幸或不幸，她已适应。
她茫然地伫立在空无一物的世界里。人们的求救声仍旧在耳际徘徊，她却麻木了，她学着如何去“忽视”，学着如何去“遗忘”，学着如何去“适应”。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立于此地，或许是有什么缘由的吧，可又会是什么呢？
——这么想着，眼前的世界忽然褪去了所有颜色，只剩黑与白。
白色的天，白色的地。
黑色的雨挣脱了天穹的束缚倾闸而出，顷刻将天地维系于一线之间。
雨丝落下来，渗入肌肤，模糊视线。无所谓冷凉。
——以及，青年的背影，也是黑色的。
少女呆呆地望着他，颀长的身形仿佛因雨而成，许是隔着几步的距离，挺拔的背影透出了几分疏离。
……疏离？我……认识他么？
我……忘了什么吗？
她怔怔地思考着，情不自禁想走上去，可随后她便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走，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有所缩短。
为什么？
就好像是刻意不让她想起来似的。
为什么？
就好像是为了回避他的存在似的。
是……很重要的人么？
橘立花醒了。格外静谧的夜里，只有柴火还在噼啪作响。她翻身坐起，听得身旁有细微的窸窣声，还以为自己吵醒了谁，慌忙转头，正好瞥见神田优的睡颜。
火光轻柔地吻着他英气的眉目。
这个人……即使做梦也是皱着眉头的啊。她无奈地想道。
进入了乡野以后，找旅馆便没有之前那么容易了，橘立花这还是第一次露宿野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艰苦，反倒挺好玩的。
少女敛了目光，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残破的梦境潮涌而来，她动作一滞。
对啊，那个人……是谁呢？
从体型上来看……她下意识地再度回头望向了神田优。嗯，是挺像的。
但是，她怎么会突然无缘无故就忘掉神田了呢？
这个皮相英俊、情商感人、生肖属炮仗、外带大傲娇的荞麦白痴马尾男，她怎么可能忘得了？
* * *
结果，橘立花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半睡半醒到天亮，导致现在思维停滞、大脑当机，只能凭本能继续赶路。
野外的路深一脚浅一脚，并不好走，少女呵欠还没打完，踩上了小石块，重心立时不稳，“咣”的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
“橘小姐……你没事吧？”
“对……对不起……刚才分神了，啊哈哈。”
鼻头与脑门齐痛。她干笑着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灰。
“立花，”狄夏笑道，“你流鼻血了。”
“……啊！”
她慌忙用手帕捂住了鼻子。真是丢脸丢大发了……她羞愧地弓腰缩头，目光不经意瞟到了神田优。青年无甚表情，扫了她一眼，便背过了身去。
旅途再开。这回少女被强制推到了第一排，和神田优并肩行走，以防万一。
一行四人走到了分叉口。路标所指的方向是一片树林，因为渐入冬季，林木失了绿意，落叶杂乱地躺在地面上。草叶皆黄，颇为萧索。
“……等等。”
走在后面的马里忽然出了声。他一脸严肃地按着耳机，接着望向了右面：“我听见了恶魔的声音。在那儿。”
诺伊斯·马里能听见恶魔的声音，借此来感知恶魔的存在。因而大家也没多问，各自做好了战斗准备，便匆匆赶了过去。
——恶魔的枪口已然抵上了小女孩的额头。
小女孩吓得忘记了求救，瑟瑟缩缩地和lv1毫无表情的脸相望。
随即，银弧劈开了空气，lv1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分为二。“嗵”的一声炸响后，灰烟逐渐消散，显现出了神田优扛着刀的身影。
小女孩呆呆地和蹙眉不语的青年对视。
“……呜。”
尔后，呜咽漏了出来，泪珠滚落而下。
“咦，怎、怎么哭了？”橘立花上前去，蹲下身来抱住了小女孩，“别哭别哭，怎么了？”
小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这个人……好可怕……！”
神田优：“……”
橘立花想笑，在看见青年暗藏杀意的眼神后拼命忍住了，连着干咳了好几声：“没、没事没事！这个大哥哥只是看上去比较凶恶，不是坏人哦！”
一旁的马里咳嗽了一声，转过头去。狄夏则毫不犹豫地笑出声来。
“……”神田的眼神愈发凶神恶煞起来。
“咳咳咳！狄夏你太过分了！不要笑得那么放肆！神田他只是表情比较贫乏——噗哈哈哈不行了我忍不住了！”
橘立花本想弥补一下，言语间嘴角的弧度便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哈哈哈哈别拔刀！大哥我们知错了你别拔刀哈哈哈哈哈！”
“立花！快逃！神田要追杀你了！！”
“我靠别啊！等等这究竟是谁的错啦？！”
* * *
短暂的小闹剧终于收了场。大家正商量着怎么送小女孩回家，毕竟不能就这么让小不点自己回家去，谁知道还会从哪儿再窜出一只恶魔来呢。
“我不回去！”
小女孩气鼓鼓地摇头：“我不要回家！”
四个人尴尬地面面相觑。橘立花放柔了语气：“不回家的话爸爸妈妈会担心你的哦？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的。”
“他们才不会担心我呢！！”
她像是被踩中了地雷似的尖声否定起来。
“他们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会担心我！”
有问题。少女想了想，对马里说道：“马里先生，您能和狄夏一起去找找这孩子的父母么？我实在是不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林子里……”
“我不回去！说了不回去就是不回去！不回去不回——呜……！”
孩童特有的抗议被神田优的瞪视吓得咽回了肚子里。
原来还能这么用啊！少女赞许地朝青年竖起大拇指，当然，也被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马里看了看狄夏，遂欣然应允：“没问题。请保持无线魔偶处于通讯状态，随时联络。”
“好的，那就拜托你们了！”
目送两人走远，橘立花叹了口气，又转过身来，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笑眯眯地看着小女孩。
“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橘立花，你害怕的这个大哥哥叫神田优，你呢？”
小女孩战战兢兢地瞄了青年一眼：“我……我叫玛莉……”
“玛莉呀，好可爱的名字~”少女乐呵呵地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想了想，朝神田优勾了勾手，“神田，你背过去。”
“……”青年立刻拧起了眉头。
玛莉又是一声呜咽。
“背过去背过去！玛莉害怕你哪！这样下去没法说话！快快快！”
“……啧。”
不情愿地咋舌，神田优乖乖背过身去。
“好啦，玛莉，这下你可以和姐姐聊天了吧？”橘立花轻快地拍拍手，“我不会笑你的，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回家么？”
玛莉一怔，垂下头去。
“弟弟……不见了。”
不见了？是失踪了？
“村里的人们都不记得他了，连爸爸妈妈也不记得他了，他们说我是独生女，可我不是的，我还有个弟弟，我——”
顿了顿，玛莉轻声道，“是我把他……弄丢了。”
橘立花静静地注视着她。旋即，少女抓过她的小手，“唰”的一下站起身来，高声宣布道：
“好，那我们就来帮你找弟弟吧！”
玛莉抬起了小脸：“嗳……？”
“喂——”
青年正想出声阻止，被立花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嗯，哥哥姐姐来帮你找人！”少女笑着朝神田努努嘴，“这个大哥哥呢，虽然嘴上不饶人，眼神也恐怖，但他既强大又靠谱，所以，玛莉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找到你弟弟。”
神田碰上了小女孩的目光，随即默默错开了视线，蹙着眉头捉住了立花的手腕，从自己嘴边拿了下来。
很好很好。橘立花笑眯眯地点点头。
“好啦，玛莉，你弟弟是怎么不见的？”
玛莉带着两个人来到了林子里一处神奇的地方。
明明正是深秋，只有这个小土丘上还是绿意盎然的模样。绒草新绿，似是柔软的毯子，在土丘和平地的交界处断开来，像是刻意划分的交界线，这端是“生机”，彼岸是“沉寂”。
橘立花哑然，拽了拽神田的衣袖：“喂喂喂，这该不会是……”
可是哪有这么巧的事？
玛莉指了指面前，“就是那儿。约瑟夫踏进了那个圈子，然后就……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少女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地上还有一圈较深的绿草，恰好围成了漂亮的圆形。明明刚才还是阴天，不知从何探出头来的日光，一束又一束地投在了草地上。
“……玛莉，别过去。”
立花拉住了小女孩的手臂。
“那是——”
枪声大作。
橘立花抱着玛莉闪至树后，抬眼确认了远处情形，她拍了拍小女孩的脑袋：“玛莉，你先待在这里，哥哥姐姐先得把这群怪物解决了，才能帮你继续找约瑟夫。记住，千万别一个人踏进那个圆圈里！”
言毕，少女发动了innocence。神田那边有三只，自己这边有两只。都是lv1，不足为惧。
快速解决了障碍，青年收刀入鞘，瞥过身旁的少女。
“你知道那是什么？”
“嗯，碰巧我认识。”橘立花挠了挠头，“不过，可能会有点麻烦。”
“Innocence的可能性较大。”
“那你同意了？”她笑眼看他。
男人不耐烦地错开视线：“反正都是麻烦事，倒不如一并解决。”
“说的也是。”
重新走近之后，橘立花缓声说道：“这个圆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叫做‘仙女环（fairy rings）’。”
“虽然现在已经是19世纪了，大概也没多少人相信妖精的存在。我以前读过的小说里有写，仙女环可是妖精们的天然舞池。”
她一本正经地说道：“仙女环通常出现在仲夏夜，妖精们围在草地上跳舞，所到之处或是开出一朵朵小蘑菇，或是像这样，形成一圈深绿色。”
“但仙女环是不能随意踏进的，普通人只会被妖精们的魔力所迷惑，被妖精们困在另一个世界里。”
“那……约瑟夫也是……？”
“嗯，这个可能性很大。”
橘立花静静点头，随后大咧咧地笑开来。
“不过不用担心！姐姐这就去帮你找到约瑟夫！”
玛莉愣了愣：“姐姐你要……进去么？”
“是呀。”
“不、不行！”小女孩惊声阻止道，“进去了的话，姐姐你也会被大家忘掉的！！”
啊，被戳到痛处了。橘立花眨眨眼，又转头看向神田优。
“帮我好好看着玛莉哦？别老是皱眉头，真是浪费你那张脸。”
“……啰嗦死了，要去快去。”
“可是，姐姐……！”
“——我没问题的。”
少女揉了揉玛莉的小脑袋，自信满满地笑道。
“这个马尾白痴可比你想象中的要记仇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