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开坛祭天（1 / 1）
大军开拔，各自回家，平静了良久的朔北，终于因为凌青潇的回归又再次喧嚣起来，山下，以回教养伤的燕飞为首留驻的叶教教众夹道而迎，欢呼声，笑闹声不绝入耳，凌青潇下马，看着眼前一个个熟悉的面孔，有种劫后余生，恍如隔世的感觉。
看着身后的众人或找老友叙旧，或和妻子儿女抱在一起诉说相思之苦，凌青潇有些尴尬，也有些默然，只是掩饰般的上前，拍了拍燕飞的肩膀，神色中带了些歉意。
燕飞为凌青潇挡了一箭，纵使云颢等人全力救治，终还是使他失了一身武功，望着凌青潇有些歉意的神色，燕飞却笑得爽朗，语调中带了从未有过的嬉笑神态说道：“如此，教主大人终于可以放过属下，远离那些打打杀杀了。”
凌青潇挑了挑眉，在张了几次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后，终还是端正的站了，向着燕飞一辑到地，说道：“不管怎样，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便还是叶教的左护法，叶字大军的北军统帅！”
燕飞并没有避开凌青潇的大礼，毕竟他一身引以为傲的武功是因救凌青潇而失去的，他若不受凌青潇这一礼，只怕凌青潇也过不去这道坎儿。
只是在听到凌青潇承诺般的话时，不禁有些错愕，不可置信的看着凌青潇清朗的眼神，神色有些动容，良久，才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教主大可不必如此的。”凌青潇轻轻一笑，“我说你当得，你便必然当得。”
燕飞看着凌青潇难得孩子气的一面，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声音中带了些懒散和勉强，说道：“是，属下知道了”。
新年转眼已至，叶教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人人身着新衣，言笑晏晏，祭过了叶教的列祖列宗后，便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划拳喝酒，嬉笑吵闹，无处不彰显着叶教人所有的豪情奔放。
年夜饭上，凌青潇被人灌，也灌别人，没有上下之分，没有尊卑之别，他放下了肩上的重担，放下了对亲情的渴求，放下了对友情的仇恨，同样，也放下了对爱情的执念。
他此刻，就单单纯纯的因为因为快乐而喝酒，这一天，他为了自己而活，没有肩上的重担，没有永恒的誓言，有的只是他凌青潇自己而已。
一夜的快乐时光飞逝，东方鱼肚渐白，看着满桌满地的狼藉，凌青潇带了七分薄醉，笑着摇摇头，随手抄起桌上一坛刚开封的酒，招呼了云颢，摇摇晃晃的出了门去。
叶教墓山上，葬着叶教的列祖列宗，山上的风很大，凌青潇的神色被风吹得渐渐清明起来，揉了揉因为宿酒而有些疼的头，在一座还新的墓碑前，盘膝而坐，注视着碑上他亲手书写的隽秀字体，轻叹了口气。
缓缓翻手将整整一坛子酒倾之于地，目光游离，声音有些含混，神色间带了些不舍，轻声开口说道：“萧朗，你交给我的这片家业也许我守不住了，真是抱歉啊。”
只可惜回应他的只是呜呜的风声，在寂静的，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的墓山上显得有些诡异，凌青潇却恍若未觉，如同与老友聊天一般随性自在，接口道：“当时，你将叶教交到我手上时，就应该做好了这个准备，我生性闲淡，怎么可能真的为你守住这片土地？错在于你，列祖列宗要怪就怪也只能怪你这个不肖子孙了。”
此时正值日出时分，朦胧的雾已经消散，凌青潇负手而立，站在崖边，背对着萧朗，迎着朝阳，火红的太阳好像一下子从山间跳了出来，霞光尽览无余。
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新的一年的阳光里，满身满脸都是红色，发梢飘扬，神色坚毅，再开口，已是睥睨天下的豪情万丈“日后，这整个天下都是咱们的，区区一个朔北又算得了什么！”
三个月后，凌青潇再次召开武林大会，这一次，足足聚齐了二十万人，有武林名门，有田间壮汉，有闲云隐士，甚至不乏文人书生。他们从各地赶赴朔北，投身于叶教门下，誓为反齐大业尽一份绵薄之力。
看着眼前这些热血青年，感受着他们身上所散发的豪情万丈，凌青潇有那么一瞬称霸天下的豪情，纵使，他们会在这场战役中流血流泪，甚至为之献出生命，可是他们的眼中没有丝毫畏惧。
纵使，成功与否还未可知，可是他们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相信，他们愿意将身家性命交给凌青潇，他们愿意相信眼前这个少年定会带着他们走向辉煌，这就足够了。
齐国盛华二十三年，六月十八，天朗气清，黄道吉日，宜祭祀出行。
偌大的祭坛上，只有凌青潇负手而立，静静的站在中间，身前是对他顶礼膜拜的二十万训练有素的将士，身后，是他亲口下令燃起的熊熊大火，叶教数百年来的基业，就在此刻，灰飞烟灭。
山顶的风很大，火燃起的气浪，将高台上凌青潇清冷的身影映得有些恍惚，猎猎衣角随风而动，被火光映衬着，好像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吉时已到，凌青潇俯身而拜，行三跪九叩大礼，祭天祭地祭无数亡魂，他要对站在他身前的二十万大军负责，他要带着他们打下整个江山，他要带着他们活着回来！
凌青潇并没有起身，双手高举着叶云剑，注视着前方，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决绝：“愿以叶教之火，祭列祖列宗，佑我等推翻□□，还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清冷的声音一圈圈扩散，气势如虹，声振寰宇，经久不散，明明是激动人心的语句，从他口中说出，却冰寒彻骨，谁都看见了眼前这个少年眼中的狠戾，纵使卑微的跪着，可也没有丝毫影响他周身散发的霸气，好像他生来就应该被万人敬仰，生来便应该承担起这份责任。
他只是缓缓地起身，就有一种好像要连接天地的霸气，他的背很直，足以承担起整个天下；他的身形很稳，足以迈过一切沟壑，不过二十余岁的少年，举手间，霸气十足！
他的身上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江南温润之气，取而代之的是豪情万丈的豪迈，整个人好像浴火重生涅槃了一般，凌厉的叶云剑出鞘，寒光闪闪，让人心生恐惧，一身端正的赤色云纹的教主服随着气浪猎猎而动，衣衫飘诀，金冠束发，墨发飘扬，清冷俊朗的面庞上是义无反顾的决绝。
叶教代代栖身之地，就在他下令的一瞬间，全都灰飞烟灭了，连着那些他们曾经奋斗过的足迹一起，随风而去了。
这个承载了他与琬儿在一起时的欢声笑语，这个萧朗的身埋之地就这样化为了灰烬，从眼前这个年轻的统帅眼中的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中，仿佛看到了成功的希望。
此刻，他再也没有回头的路了，就如同萧朗，风轩宸，楚修欢，嘉穆哥一样，逝去的，终究还是一去不复返了，他们都回不去了，那些青葱岁月，那些把酒言欢，那些肆意年少时，终究不过是过眼云烟，飘渺无踪。
这一次，他焚了他在江湖上赖以生存的居所，也断了他一切后退的可能，他的孤注一掷，燃起了所有人的斗志，也斩断了失败后的所有退路，“此战，若不成功，那么便用我的血来祭奠这场战争吧。”注视着台下那一双双殷切的目光，凌青潇默默的说道。
另一座山顶，一个女子以白纱附面，身形婀娜，林下风致，在团团侍卫的保护下，静静地看着远处少年的举手投足，默默地感受着他周身散发的豪气，她的神色有些不忍，也有些怨恨。
“公主心慈，上次给了叛贼断魂的解药，如今他羽翼渐丰，已足以与朝廷抗衡了，若此次起义成功，恐怕咱们……不如……”其中一个侍卫躬身上前，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
“你是在怨本宫了？”说话的人声若黄鹂，宛如天籁，竟然是当今皇后所生的嫡长公主风渺！
“卑职不敢，可是若留下此人，日后必定后患无穷！”
“那你觉得今时今日，你能用什么手法杀掉他？”
“公主医毒无双，不如……”
“别说了！生死有命，这种小偷小摸的行为，罔失了皇家颜面，休要再提。”那种知道他有可能丧命于自己所制之毒下的锥心之痛，她这辈子再也不要尝到了。
风渺的神色有些贪婪，只是无声的默默注视着远处的少年，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他的眉眼，可是她依旧能感受到凌青潇此时的决绝与落寞。
站的那么高，一定很孤单吧，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身处深宫那么多年，见惯了母辈们的勾心斗角，他的出现，就好像一道光，照在了她的心里，从此挥之不去，让她第一次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与勇气。
眼前的这个人是那么优秀，风华正茂，气度高华，可是纵使如此，她脑海中能够回忆起关于他的一切，依旧是他那些年对她不变的宠溺，容忍她的小性子，包容她的无理取闹，那年她太过于年幼，于是一腔热血的扑在了他的身上为他的风采所折服，可是此时沧海桑田数年，细细回想，他大概从未对她动过情，无论曾经的秦琬儿出现与否，她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如同兄长般的照料而已。
那些年他是她的精神寄托，是她人生的希望，她爱的义无反顾，却没有结局；那些年，战火纷飞，民不聊生，他是揭竿而起的义军统领，她是被反叛的嫡长公主；那些年，你说天地玄黄，风月琳琅，只可惜，后来月斜西上，云淡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