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风雨欲来(1 / 1)
凌青潇微微一笑,将心中的震撼敬佩敛起,没有多作解释,就随手从笔架上拾起一只朱笔,在地图上画了个红圈,圈住了东南方向的一大片象谷产地,说道“不知叶大教主以为如何?”
既然从前他一直在回避,那么从今以后,便让他与那些无数爱国志士站在一起又如何,他凌青潇必将尽自己微薄之力造福天下苍生,不违嘉穆哥的嘱托,不违父亲的期盼,不违背自己的,本心。
萧朗似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眼凌青潇,他这一圈看似随意,可从地图上看,就少了三分之一的土地,对于现在这个像金子般短缺的象谷来说,实在是一大笔损失,他真的如此舍得?
凌青潇点了点头道:“真,比黄金还真。”
萧朗听了这话,也笑了,刚要开口说话,却被凌青潇一个手势打断,萧朗抬头,却正对上凌青潇眼中的寒意,萧朗不禁愕然,他从来没见过素来温文尔雅敛藏锋芒的凌青潇如此强烈的情绪。
“不过,我这算忠告,也可以算得上是警告:象谷虽然是宝贵的药材,可一旦服用过后,虽然可以贪得片刻逍遥,可是后果可怕,苦不堪言,望你用前思量再三,切记切记!”
萧朗神色一厉,再开口却依旧如常,只是语气中复又带了点清高的意味,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了。”他大老远的从朔北跑到云南,就是为了这片土地,既然凌青潇都如此慷慨大方,那他也就不再客气,不与他虚与委蛇了。
他萧朗从来都不是个心软的人,他年仅十五岁,就能在父亲去世后,独自挑起叶教的重担,制服这一干元老,凭的就是他的心狠手辣,五年的时间,就算沧海桑田,可他萧朗也早已给叶教注入了一种灵魂,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一种心系天下苍生的胸怀。
此后,叶教几经波折,血洗大殿,易主而居,可是这种铮铮铁骨的精神依旧自始至终的存在着,就好像萧朗依旧屹立不倒般永远存在于叶教的灵魂中,不灭不息。
萧朗此番并没有在云南逗留,三日后,就直接启程返回叶教,而凌青潇处理好云南的事后,也与云颢北上,巴蜀之地,地势险恶,易守难攻,实在是个好地方,他凌青潇又岂可错过?
江湖相传,唐门隐于巴蜀,百年来亦正亦邪,神秘莫测,唐家堡周围更是布满机关毒气,使人不得靠近,而他与云颢虽懂些医毒,可与唐门中人比起来,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唐门现任掌门唐犀,工于心计,用毒狠辣,绝非善类,这样的人,打江山可以是一代枭雄,治天下却是一代奸臣,这样的人却是不用也罢。
凌青潇仰而望之,远处巍峨耸立的峨眉山,云雾缭绕,似有五彩光环萦绕其上,郁郁葱葱。他侧目而看,崖壁陡似削,山石横如断,胸中豪情喷涌而出。
他这一时间只觉得这世间算计权谋都不过是下下之法,行走其间,难免失了本心,好男儿志在四方,唯有登临之高,才能所见愈广。
凌青潇一时间心中阴霾一扫而光,笑道“云海,佛光,圣灯,日出称为峨眉的四大奇景,既然到了这巴蜀之地,又怎可不去这峨眉山走一遭?”
此后时间里,凌青潇的足记曾一度踏遍全国各地,行于千山万水间,领略了华夏文化的瑰丽传奇,充分的体会到了各个阶层人民的心酸,见识也日益广阔了起来,无论是修养阅历都早已不是那个几年前被迫离京的落魄小子可以比拟的。
又两年,朝堂上皇帝风盛华愈发的昏庸,宠幸奸佞,坑杀忠良,而素来为百姓称赞的太子因几年前的□□篡位一事已然被皇帝猜忌,整日只知道混迹军中,不再经管朝政。
与太子失宠相反的是,当年那位于元宵佳节降临举国同庆时年不过六七岁的幼子风轩宁却被皇帝青睐有加,宠你异常,宫中民家不禁纷纷揣测圣意,大有将太子之位取而代之的架势。朝中百官人人思量着站位,唯恐一失足便成了家族罪人。
相比于朝堂之上的风起云涌,江湖上的形式却日益的稳定了,朔北叶教,关内南宫,江南慕容,巴蜀唐门,四大家族教派分足鼎立,相互抗衡制约,已然隐隐有了与朝廷相对抗的局面。
而最让江湖人瞩目的,竟然是近年来新近崛起的青潇公子。传言他身高八尺,身形修长,外表俊朗,温文尔雅,侠骨柔肠,行走间总是一身白衣不染铅尘,当真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令无数少女相思成灾,动了情肠。
于是江湖中人深以结交青潇公子而感到无比自豪,于是昨日云南大理有人和青潇公子搭了几句话,今日蒙古草原就有人和青潇公子赛了回马,于是人们更加坚信了青潇公子的无所不能,毕竟这一日的时间便从南到北生生跨越了千万里的距离并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而此时四处游山玩水的凌青潇听到这种无稽之谈,也只是淡然一笑,如今的他,因为历经江湖磨难,早已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无知少年,他正在慢慢成长,去一点点摸索人心,去体会江湖的险恶。
而此时,正站在在这个有着“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的岳阳楼上的凌青潇听闻如此不靠谱的言谈,也不过是一笑置之,这不过是他利用了百姓们的跟崇心理所做的一个小手段罢了,他根本没有那么的优秀,只不过百姓们需要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作为心灵的寄托罢了。
就如同西晋的潘安,汉代的司马相如,魏晋的嵇康,民可载舟,亦可覆舟,他不过是稍加利用,将他的名声名望推到了一个制高点,那么接下来,一切都好办的多了。
他轻轻揉了揉眉,这两年的时间,他总是靠着太多的谋权去得到想要的,很少静下心来问问自己,这样真的对吗,此时他便就这样孤身一人俯览着这一朝春水,神色漠然,似习惯性的勾唇微笑,却远没有江湖上传言那般的平易近人。
此时,他金冠束发,白衣飘诀,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就给人一种岳峙渊渟之感。可是他的气质依旧淡雅,整个人依旧从从容容的坚定,就好像初生的太阳一般,给人暖暖的和煦之意,带给人无尽的希望与期盼。
他的背很直,目光很悠长,微微上扬的眉峰给人一种野心勃勃的感觉,曾经俊朗的五官因常年奔波而染上的沧桑愈发显现出他的成熟沉稳,并不是很宽的肩膀,却依旧给人结实坚定的感觉。
他缓缓转头,望着昔日范希文气势磅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千古佳句,眼中神色复杂,他心中却也是感慨万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如此旷达的胸襟,如此崇高的政治抱负,如此超然物外的理想境界,又怎能不令人叹服?
“主子,查到了。”沉浸在范仲淹的豪情中的凌青潇被云颢的声音打断不禁有些不快,转头却正对上素来没心没肺的云颢紧皱的眉头和略显惊慌的目光不禁有些疑惑,他只知道近日来,朝堂江湖上都有些不太平,难道又要出事了?
结果云颢翻手递上的纸条,就连凌青潇自己也没注意到,他接过这张纸条时,手心中瞬间涌出的汗意,他颤抖着展开,墨迹因为多次倒手而汗水的几经洗礼,已经有些模糊,可凌青潇依旧可以辨认出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叶教变故,萧朗危在旦夕。
他眼中寒意一闪,不过一瞬的时间,脑中已经有千百种可能涌现,他当机立断,立即吩咐云颢道“召集所有能联系上的暗影,咱们去救!”
一路上,云颢将事情的大概交代了下。虽然事发有些突然,可却也在凌青潇的预料范围内,第一次接触萧朗,凌青潇就早已将叶教底细查得清楚,大概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缘故,凌青潇倒是可以更好地看清叶教的形式。
这些年,叶教因为发展过□□猛,所以内部矛盾也日益加重,教中的那帮老家伙,年纪大了,终日就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又如何会为叶教出力?
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给叶教注入新鲜的血液,凌青潇也曾多次写信给萧朗,陈明利弊,怎奈何萧朗如此清高之人,又怎会听凌青潇的提议?
而此次叶教遭此大劫,说是其他三大家族看不起边陲之地的叶教猛然间日益繁盛,想要瓜而分之,实际上,凌青潇却是明白他们不过是中了朝中那位素来有着雄才伟略的太子殿下的离间计罢了。
萧朗因为从他这接手了近三分之一的象谷而一夜暴富,自然引起了风轩宸的重视,数百年来这四大家族教派相互羁绊抗衡倒也相安无事。
只如今叶教突然兴起,而皇帝昏庸无能,叶教如此下去怕是不就可以使这天下易主换了姓氏,如此,风轩宸又怎么能容得下他?
自古“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大抵都是这个原因吧。这本就是发展的必然,怎奈何萧朗清高,不以为然,又如何能够看清事态变化?再加上武林中人本就头脑简单争强好胜的性格,于是便给了风轩宸一个有机可曾的便利,不过略施小计,不用一兵一卒,便可以使得这威胁朝廷的叶教烟消云散,亦或者是两败俱伤了。
而此次身为马前卒的却是关内南宫,江南慕容,旗下共统领着大大小小的帮派三十多个。看着接二连三到达凌青潇手中的密信上,那挥之不去刺眼的江南慕容四个字,凌青潇感到的竟然是透心的寒意。
凌青潇不知道风轩宸是如何说服慕容家发兵叶教的,只是如此明晃晃的利用,当年那个曾教导过自己权衡之术的父亲怎么就没有察觉到呢?
曾经那个他所崇拜的心有千壑高明远识的父亲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曾经年幼而盲目信赖的缘故吗?还是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
望着地图上标注清晰的各大派的进攻路线,凌青潇竟然感到些寒意。内忧外患,外强中干,看来这次他们是一定要将叶教瓦解了,如此看来,萧朗又如何抵挡的了?
而他自己此番前去救援,手中本来就没有多少人马,而风轩宸做事素来严谨,自然是有着完全的准备,必不会让一两个变数坏了他的全局,如此,他又要如何救人?
通向叶教的碧玉山,险峻无比,若无天梯接应,怕也是一时半会到不了山顶,而如今叶教自顾不暇,又如何能有时间,放天梯来接自己?
如此凶险万分之时,他又要如何去面对那个曾将他推向谷底又给他无限动力的爹爹?如何去面对自己的假死?去解释五年不归家的无奈心酸?
可是再多的问题一律都不能阻止他一心向北的决心,人生在世,不过就是一场豪赌,生死由天定,他却不想再百年后生出那么多叹息遗憾。
一想到嘉穆哥满身是血的倒在自己怀里再不能言语,他的心就没来由的疼了起来,心中的想法便也愈发的坚定,当年的自己没有能力去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今日,他赢四海之名,早已有了足够的能力去放手一搏。
很多年以后,当他立于世人之上,当真足够强大之时,谈及这段往事,他依旧扼腕叹息,当年的自己以为他足够强大了,可在高位者看来却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就如同世代富商看着一夜间兴起的暴发户一般,渺小而卑微。
后来,当他有了足够多的时间,带着批判的眼光回忆他这一生时,他曾后悔过,嘲笑过,叹息过,沮丧过无数事,可是,他从来不曾后悔的便只有这一件事,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可是他至少为此拼尽全力去奋斗过,去努力过,也正因为如此,因为此事,改变了他的一生,为他日后翻云覆雨铺就了一条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