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德佑十九年圣诞小剧场（1 / 1）
德佑十九年的冬天，皇帝和辅政王之间的汹涌的暗流越加不明，而独自带着皇子和公主们避居黛郁行宫的皇后与皇帝之间的情分也更加冷淡。
直到这天在紫禁城举行的夜宴中，闯进大批身份不明的刺客。
混乱场面中，那个被追击得无处躲藏的黑衣人身形在空中一折，竟向一旁和萧焕一起站在廊下萧千清攻去，仓促之间，一旁的御前侍卫都已拦截不及。
却见那道青色的身影也是一折，正挡在萧千清身前，肉掌带着千钧之势印上萧焕的胸口，与此同时，一道剑光也迅疾刺来，将那个黑衣人穿透。
跌落在地，抽搐了一下，那个黑衣人就此气绝。
没料到变成这副场景，萧千清怒气上升，越过萧焕踏前几步：“将这些叛贼就地格杀！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他既然下令，御前侍卫岂有不遵之理，当即剑光齐出。
杀戮还未停止，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呼：“万岁爷！”
萧千清这才想起还要关心下萧焕，立刻转身：“皇兄，你怎样了？”
萧焕的胳膊由一个小太监扶着，脸色苍白已极，在萧千清这句话问出之后，轻摇了摇了头，身子却突然微晃，摇摇欲坠。
安排下那些黑衣人，只是为了试探萧焕的虚实而已，萧千清也没想到会有人真的打伤了他，不由有些急，忙抢上去抱住萧焕的身子，语气里也有了些真的惊惶：“皇兄，皇兄！”
他正叫着，手腕蓦然被握住，他一阵惊疑骇然，几乎要下意识一掌打出，却看到那双深黑的眼睛停在他脸上，萧焕看向他，目光关切：“千清……你怎样……”
他这几个字勉强说出来，却向外侧过头去，掩住胸口一阵轻咳。
萧千清抱着他急忙说：“皇兄，你省点力气，快别说话了。”
萧焕却只是一笑，转过头来看他，神色依旧淡然：“千清……正逢天灾……不要大葬，以防劳民。”
他话中意味已经颇为不详，说完之后，双目缓缓合上。
萧千清一愣，想也不想，手掌就递上他的后背，将一股真力送了过去：“皇兄！皇兄！”
然而他手腕却被握住了，张开眼睛向他一笑，萧焕轻咳着开口：“不必麻烦了……我心脉已断……”
萧千清把目光落到他的脸上，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这样一副淡然的神色，仿佛此刻命在顷刻的不是他一样。
在他面前，他总是会一败涂地，次次如此，但是这次不会如此！
有太多的秘密还在萧焕口中没有套出来，如果他现在就死了，那他势必会被动很多，猛地咬住牙关，萧千清脸色剧变：“皇兄！”抱着他的身子猛然站起，“太医在哪里？给我找郦铭觞来！”
心脉断了的人还是可以不死的，但却只能延续不到几天的生命。郦铭觞用银针封住了萧焕胸口的大穴，但是却谁也不知道能让他撑到什么时候。
从被萧千清抱回养心殿的那时候起，萧焕就没再休息过，萧千清命人拿来了砚墨和纸笔，神色平静地坐在他床头：“皇兄，有些东西，不能让它们就随着你一起去了。”
他指得当然是那些兵力部署和代代只由大武帝王掌握的文卷，萧焕掩着唇倚在床上轻声咳嗽，向他点了点头：“我会都写出来。”
萧千清满意点头：“皇兄，我知道你不会弃万民于不顾的。”
于是养心殿中，萧焕开始日夜不停地书写那些被他默记在心中的书卷，跟那些依旧端正秀挺的小楷一起流出来的，还有他脸上越来越少的血色。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失，他却还是一笔一划地在纸上书写。
萧千清的脾气越来越坏，不能训斥郦铭觞，他就把成群聚集在养心殿中的太医们骂得狗血淋头，整个后宫人人自危。
渐渐地，所有的东西一一被写好，把最后一份书稿交到萧千清手上后，萧焕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他的身后，依旧是空无一人。
用手掩住唇压抑的低咳，萧焕垂下了眼睛。
知道他在等谁，萧千清扯起了嘴角，有些恶意的快感：“我告诉她了，她不肯来。”
垂下眼睫微微笑了笑，萧焕像是早就料到一样，淡淡应了一声。
不是因为想要见他，只是作为皇后，这种时候也理应前来探望，她对他的厌烦已经到了连见面都不肯地步了。
打量着手中那张北方的军事部署图，前几天萧焕给他的东西他都找人仔细查核过了，不是假的，只要确定这张图也是真的，那么萧焕身上就没有什么对他来说有利用价值的东西了。
笑了一笑，萧千清心情不错：“皇兄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没有？皇弟可以帮你了了心愿。”
他这句话也是随口一说而已，以萧焕现在的状况，别说到什么地方去，只是从宫中出去，只怕都撑不到。
没想到萧焕真的低低答应了，顿了顿开口：“黛郁城……我想到黛郁城再看一看。”
黛郁城？跟她初识的地方？萧千清瞬间就起了火，他现在对萧焕的态度早就不再遮掩，冷哼了一声：“好，我给皇兄安排马车！”
萧焕竟垂下眼睛，轻笑了笑：“千清，谢谢你。”
面对着他的笑容，萧千清突然有一种被看穿的尴尬，匆匆转身：“皇兄不必客气。”
兴许是为了快点把萧焕送出紫禁城，在萧千清的吩咐下，马车很快准备好。
车赶到从养心殿门外的时候，萧焕竟然是自己走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逼出了最后一点气力，萧千清安排的那个御前侍卫想要上前抱他的时候，被摇了摇手拒绝了。
萧千清不大耐烦的等在门外，看到那人慢慢的自殿内走出来，一袭新换上的青衣，身影修长挺拔，面容虽然苍白似雪，但竟展颜向他微微一笑。
不知是被殿下的汉白玉石晃了眼睛，还是被阳光晒得头晕，萧千清猝然就转开了目光。
萧焕缓步上车，在车帘掀开的时候顿下，轻轻回头，并不去看侧脸望向别处的萧千清，只是慢慢说：“千清，此后大武基业，江山兴衰，就都在你手。”
眼角跳了跳，萧千清抬起头来，脸上没有笑容：“这就不劳皇兄操心了。”说着挥挥手，车前的御前侍卫立刻冲萧焕鞠躬：“万岁爷请上车。”
不知从何时起，御前侍卫早就已经对萧千清惟命是从，丝毫不把萧焕放在眼中，这样的手腕，比萧焕过之而不不及。
萧焕轻挑起唇，低头上车，再无言语。
乌篷的马车由黑裳的御前侍卫赶着，从玄武门直直驶出，车后的城墙上，一个黑衣的人影手握着腰间的佩剑，目送马车远去，直到乌黑的车身消失在街道尽头，他突然折膝，向着那个方向重重跪下。
跟在他身后的御前侍卫吓了一跳，忙退后低呼：“李统领！”
驸马都尉，御前侍卫随行营统领李宏青却挺直地跪着，那张俊挺的脸上，极慢地滑下一道泪痕，嘶哑的声音带着压抑：“万岁爷……”
从上了车之后，脸色虽然苍白到无色，萧焕的精神却还是好的，依了车壁慢慢地翻他带出来的那一本画册。
那是一本小儿涂鸦一样的东西，每一页都画着几个面目模糊小人，画工拙劣。萧焕却不厌其烦一样，每一页细细翻看，唇边慢慢噙上一丝极淡的笑意。
为了赶时间，宫内的当差也是应付了事，这马车内除了薄薄一层软垫，一无所有，萧焕却毫不介意，只是合一会儿眼睛，再看一会儿画册。
就这么，在去往黛郁的管道上，马车走得不快不慢。
天色从出城那时候就阴沉下来了，到行到一半的时候，空中竟然开始飘落零星的雪花，也没起什么风，此后雪却越来越大，大朵大朵的雪花无声落下，马车就不得不慢了下来，就这么一直走着，到天色渐渐暗下来，才看到黛郁城外成片的海棠林。
这时节海棠树上只剩光秃秃的枝桠，瞧上去一望无际，只有萧瑟清冷。
马车的门帘却在这时候掀开了，萧焕低声开口：“烦劳，请就在这里停下吧。”
送他过来的那个御前侍卫早就清楚了此行目的，因此这时候也不说话，依言收了缰绳，就把马车停在海棠林旁。
萧焕这时已经把马车的帘子打开，把那本画册放在身旁，倚着车门而坐。雪花飘进车厢，落在他的青衣上，渐渐地，肩头膝上都落了一层。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雪，车辕上静坐的御前侍卫也就不再说话。
四周只有清雪簌簌的响动，不知过了多久，萧焕的头缓缓靠上身后的车壁，呼吸声一点点低下去。
那个御前侍卫就是被派来看他死的，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应，就在一旁等着。
那细微的呼吸断去的很快，侧耳听了听，那个御前侍卫确定再也没听到他的呼吸，就伸出手，放在萧焕胸口，没有心跳，一片寂静。
暗暗松了口气，这差事并不好办，不过幸好没出什么岔子。
他于是侧了身，想要把侧靠着的人抱起来放进车厢，再拉回紫禁城交差，然而他刚低头，就听到一阵惊雷般的马蹄声在急速地逼近。
这时节有谁回到荒郊的这片海棠林里来？不容他多想，那马蹄声已经近在耳旁，大雪中，一袭白色的身影飞驰而来。
“焕皇兄！”嘶哑的声音透着凄厉，片刻之后，那袭白色的影子就自马上扑下，却在车前定定站住，看着斜倚在车门处的那道身影。
眉宇舒展，深黑的双眸紧闭，微微翘起的唇角仿佛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苍白如玉的容颜一片安详。
“焕皇兄。”每走一步，就像是死死踩在心上，那一袭青衣前，萧千清颤抖地伸出手，轻轻擦去落在他眉间的雪花，每一下，郑重无比。
雪一直下，萧千清也在不停地擦，直到身旁的御前侍卫扯起马车的帘子将他们上空的雪遮住。他的脸上不再有雪，是剩下一片平和宁静，
呆呆地，萧千清慢慢放下手。
一阵风却突然刮来，掀动他放在身侧的的那一本画册，纸张一页页掀开，都是稚嫩的笔迹在画着六个人，三个大人，三个小人，旁边是用笔仔细的批注，同样稚嫩的笔迹：父皇、母后、清叔叔、炼哥哥、焰哥哥、小邪。
每一页每一页，全都如此。
“焕皇兄……”压抑的哭声终于响起，萧千清疯了一样抱起那个早就冰冷的身躯，“皇兄……”
马车之外，纷扬的大雪中，有一个红色人影抓着一把伞，边直勾勾往这边看着，边点头：“萧千清演得不错，这段发现错怪皇兄的戏很好，哭得很动情，抱得也好，嗯，嗯……”后半句含糊在咀嚼密瓜的响动中。
手里还抱着萧焕，听到她说话，萧千清抬头向这边看来，轻轻一笑，百媚横生：“那是自然，我这么爱皇兄，当然是真情流露。”
凌苍苍冲头顶挥手：“好了，好了，娇妍停了吧，雪下够了！”
满天大雪果然立刻就停了下来，娇妍的头从篷子上探出来：“完了？万岁爷和殿下抱一起没？抱一起没？”
凌苍苍一声奸笑：“想看就快爬下来！”
说完扔了蜜瓜和伞三步两步跳到马车上，拉住萧焕垂在身侧的手，一脸泫然欲泣：“萧大哥，萧大哥，你别丢下我，快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这时候才慢慢张开眼睛，萧焕先是向她一笑：“可以了？”
凌苍苍忙点头，伸手去给他擦肩上衣上的雪花——其实是她和娇妍还有荧连夜剪的纸片。
边扫纸片边伸手给他抚背：“哎呀，刚才靠在车壁上那么久肩膀是不是酸了，让我来揉揉……”
含笑的眼眸里带点无可奈何，萧焕扶着她坐起来，微叹口气：“只要你别再这么一时兴起就好……”
昨晚凌苍苍赌牌九罕见地赢了一桌的人，然后突发兴致地要桌上的输家演这么一出苦情悲虐的戏给她看，好在其他的人愿赌服输，就只好几个人关起门来，合伙闹了这么一次。
刚才掀开帘子给萧焕和萧千清遮雪的御前侍卫这时才放下了手臂，退到一边，一张千年不变的石板脸上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石岩是最轻松的，扮刺客的也是他，只是虚晃一掌就躺倒装死而已，现在也是一句话都没有，只要赶赶马车就行了。
凌苍苍是相当得意，虽然场地有限，所有的戏码必须在这间大屋子里完成。可是短短时间内大家齐心协力，准备的还是相当充分的，比如马车和拉车的马，比如临时移来的这几棵海棠树，比如利诱小邪同学现画的这本画册，比如这些连夜制造出的雪花……咳咳咳……
辛辛苦苦在上面撒了半天雪的娇妍终于爬下架子，看到眼前场景立刻不满起来：“皇后娘娘你硬□□去干嘛，我要看辅政王殿下抱着万岁爷啊！”
凌苍苍才不管她，摆摆手：“哎呀，别吵，我也来演一下给你看嘛……”说着握住萧焕的手，继续泫然欲泣，“萧大哥……不要抛下我……”
那边萧千清也演发了性，抱住萧焕的身子，接着做痛不欲生状：“皇兄！皇兄！”
演好了自己角色就拉着荧在一旁看好戏的宏青也趁机□□话来：“皇后娘娘，辅政王殿下，你们可以轮着每人抱一会儿。”
被这两个人扯来扯去的萧焕终于忍不住抚额：“你们可不可以等我去换了衣服再哭？”
圣诞小剧场演职人员表：
萧焕：萧焕
萧千清：萧千清
李宏青：李宏青
刺客&御前侍卫：石岩
场务：娇妍、荧
监督&剧本：凌苍苍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