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六十章 宫中密谈(1 / 1)
天边略有一些阴沉,乌云缓缓地漂浮在帝都的上空,偶尔有一道闪电隐隐划过,整个空气中都是水汽,蒸得人身上黏黏的。
紫禁城御花园观景亭中,两道身影面对面端坐着,身姿挺拔不弯不折,颇有松柏之风骨。面前一盘围棋,黑白棋子鏖战胶着,手边一盏茶袅袅升腾起一丝水雾,身后宫女微微摇着扇子。
赵昊天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右手微微拈起一颗黑子,“当”地一声放在棋盘上,顺手划走一片白子,“许久不下,皇姐棋技退步了。”
赵晚秋拿着一颗白子在手里拈了拈,又放回了棋盒,“皇上思虑深重,为江山社稷为千万百姓,我等望尘莫及。”
赵昊天负手站了起来,踱步走到亭边,天上开始飘雨丝,偶尔有一声闷雷响过,“许久不曾有如此雨天,也许久不曾与皇姐促膝手谈。皇姐怎么也学会说这些官腔?”
雨越下越大,初见瓢泼之势,风卷起雨滴,洋洋洒洒地撒进亭中。赵晚秋笑着推开棋盘,走到赵昊天身侧,伸出手,任雨滴落在手心,任凭雨水被风刮到身上,湿了的裙角上绣着的玫红色的蔷薇更加鲜艳欲滴。
“皇上,自从您登上大统,您在赵晚秋心中,先是皇上,而后才是弟弟。”赵晚秋手微微倾覆,雨水顺着赵晚秋的手纹流了下来,“皇上,昨晚的戏您看的可过瘾?”
赵昊天拉过赵晚秋的手,把她拽离雨水肆虐的地方,“皇姐还是一如既往地了解朕,或许应该是说,皇姐根本不像跟赵语琴那种上不了台面的郡主争执?”
赵晚秋从善如流地任凭赵昊天拉开,站定后微微行了一礼,“臣妾谢皇上厚爱,如此尽心尽力地替臣妾试探驸马人选,最后还给了臣妾如此大的婚姻自主权力。”
赵昊天坐回到棋盘上,敲了敲棋盘,“皇姐,轮到你了。”
赵晚秋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仔细地擦了擦手上沾染的雨水,擦好后折起来放在棋盘一边,拈起一颗白子在手中把玩,“皇上,臣妾已经输了,还要继续下吗?”
赵昊天执起一旁的茶盏,袅袅的白雾中,红茶的香气带着一丝露水的清香,“棋盘的主宰是你自己,下不下也是你自己的决定。不过,”赵昊天吹了吹茶叶,浅浅酌了一口,“既然你已经看到了结果,你可以选择接受的时机。”
赵晚秋浅浅笑了一声,“辰时的露珠冲出来的正山小种,气味浓郁悠远,不知是哪位妃子如此有心?”赵晚秋手上的白子依旧捏在手中,没有落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使是这小小的棋盘,下不下也是应该由天子决定。”
赵昊天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边的茶盏,“知道皇姐喜欢这种冲泡方式,今儿早晨特地命人去收集的。”
赵晚秋愣了愣,执起杯子掩饰着她略有些心虚的表情,“谢皇上恩典。”
赵昊□□着打扇的宫女们挥了挥手,“雨下来了,天也不闷了,不用打扇了,下去吧。”
宫女们赶忙行了礼,鱼贯退下。
赵昊天目光不明地看着亭外被风卷起的雨,打在亭柱上支离破碎,缓缓顺着柱子再流下土中,良久,赵昊天收回目光,说道,“昨日在殿中,朕本意欲试探下朱越。”
赵晚秋将手上拈着的白子放回棋盒,重新端起茶盏,吹了吹茶叶,掩盖了心中的叹息,“我没想到莫妃怀有身孕。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放任赵语琴怂恿莫妃下毒。就算应该除掉莫妃,也不能拿皇嗣开玩笑。”
赵昊天唇边掠过一丝薄凉的笑,“莫家的手伸得够长了,莫妃的子嗣不会留下。况且,我从来没想过留她的子嗣,敬事房没有记载的子嗣也是注定生不下来的。”
赵晚秋饮了一口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还是宫中荷塘的露珠冲泡的茶味道好。”赵晚秋又缓缓饮下一口,“赵语琴的肚子越来越大,她最好的动手时机就是昨晚,只是没有想到她手段那么毒辣,竟然用了金盏银台。”
赵昊天嗤笑一声,“她在你面前伪装的够久了,只是暴露了本性。本来就不是个善良的女子,金盏银台是毒发最快,也是最好控制一个妃子的宫中之药。没有子嗣傍身,赵语琴可以抓住她的弱点用她一辈子。也不知道莫阁老怎么养的女儿,眼皮子浅也就算了,还蛇蝎心肠。”赵昊天心情略愉悦地勾了勾唇角,“不过,值得称庆的是,若非如此,我如何能废掉赵语琴的郡主之位?”
赵晚秋扭头看向亭外,一道闪电劈过云霄,直冲荷塘而下,渐渐湮灭在空中。
赵昊天挑了挑眉头,“没想到,昨晚的鸿门宴没试探出朱越,倒是试探出了许询。皇姐,你还记得朕跟你说过的话吗?许询非良人,不可嫁。”
赵晚秋脸色白了白,手下意识就想触碰耳边的暗金耳环,想起对面之人,又硬生生忍住了触碰的冲动,“陛下为何说许询非良人?”
赵昊天见赵晚秋如此,脸色也难看了起来,“皇姐莫不是已经倾心许询了?”
赵晚秋躲闪着赵昊天的眼神,回答道,“我也不知道。”脑海中却浮现出昨晚许询拉着她的手,为她挽起一头青丝,簪上一朵绢花。
赵昊天一推棋盘,强行压着的怒火还是在声音中听到一丝气急败坏,“朱越那个混蛋,在朕面前说得天花乱坠,真正要他信你宠你爱你的时候,他倒缩回了乌龟壳里边!气死朕了!”
赵晚秋目光游离地试探问道,“陛下,臣妾为何不能嫁给许询?”
赵昊天如炬的目光看向赵晚秋,睿智的视线带着不符合他的年纪的凌厉,让人忘记他实际上还是一介少年郎,不由自主地臣服于他的威压之下,“皇姐,你究竟是不是倾心许询?”
赵晚秋眼睫微垂,心中感叹家中少年初长成,已经具备了一个帝王该有的威仪,只是连她都要畏惧三分,心中不由略感惆怅。好似护在身下的雏鸟终于可以展翅傲视这天下。
赵昊天见状,不由扶额,“皇姐,祭祀一族是化外之人,何辰之前任职祭祀,只是由于皇位更替。许询此次踏足尘世间,不为安邦不为定国,那就是欠了谁的命改了谁的命格。”赵昊天面容淡然地看向被他拨到一盘的棋盘,眼中闪现的杀意暴露了他的心思,“他欠了谁的命我不关心,可是按照他处处为你谋划为你打算的样子,哼,命格被改之人一定是你。”
赵昊天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看已经把手中手帕快要扯破的赵晚秋,继续说道,“你如果跟他在一起,那么你的命格就不会回归正途,如果他继续逆天改命,还还不回去欠下的命,他一定会死。而你,作为许询的女人,你也注定不能独活!”
赵晚秋抬起垂着的头,看向了赵昊天,虽然面色还略微有些苍白,脸上却带着一丝笑意,“陛下,您此番话是作为皇上跟臣妾讲的还是作为弟弟跟姐姐讲的?”
赵昊天眼中的杀意渐渐隐去,一脸的无奈,“你忘记了当年的王麓?”
赵晚秋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看来是作为弟弟跟姐姐讲话了。阿天,好久没叫你阿天了。或许我真的会死去,但是谁会万古长青?那时年少,以为皮囊就是一切。”
赵晚秋安抚地朝着赵昊天笑了笑,继续说道,“我知道许询兰芝玉树之姿,但是经过了王麓,我已经不是那个肤浅到只会看脸的赵晚秋。我可以自己判断,也可以照顾自己。就在他在殿中说他信我会护着我的时候,我觉得那一刻已经爱上了他,没有女人可以拒绝这句话的诱惑。也或许,之前他在锦官城不眠不休为我扫清障碍,守在我旁边,甚至愿意与我共死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他。如果你是以一个帝王的身份来问我,我可能还是会回答你不知道。”
赵昊天低低浅叹了一声,转头看向了亭子外,乌云已经开始渐渐有散去的趋势,雨势也明显小了下来,“皇姐,你再考虑一下吧,晚些时候再议。昨晚的事情刚刚过去,你也累了,一大早来宫里陪我下棋,回去歇息歇息吧。”
赵昊天说完就起身,也没有喊人,步出了亭子,雨基本停了,还有些许雨丝落下,赵昊天就这样走进了雨帘,不远处的宫女慌忙拿着伞跟了上去。
赵晚秋福了福身子,“臣妾恭送皇上。”
赵晚秋目送赵昊天消失在雨中,招了招手,随行的公公也撑着伞送赵晚秋出宫。赵晚秋垂头不言,赵昊天能接受这个事情已经很好了,至于下旨的事情,再议吧。
赵晚秋深深吸了一口气,雨后的空气清新干静,似乎还带有一点花香的水汽氤氲了鼻腔。她也是刚才才终于确定了她的心意,原来,她也是心悦许询的啊,承认了自己的心情,赵晚秋莫名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许久以来莫名的疑惑、纠结、踟蹰,都为之释然,如果不是心悦,为何对于朱越的亲吻,她抵触到恶心,而对于他,却甘之如饴?如果不是心悦,为何确定了耳环是他扣上去的时候,心中只有欢呼雀跃?如果不是心悦,在病中昏迷的时候,唯独可以听到他的呼唤,醒来后,看到他在身边,又是如此的窃窃自喜?
承认的一瞬间,赵晚秋的心,似乎跳快了几拍,好似要从嗓子里蹦出来,赵晚秋抬头看向了天空,似乎天边划过一道七彩虹,阳光下带着水汽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