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初见(1 / 1)
从府到祁府之间距离不算太远,坐轿子一炷香不够便到了。马车在祁府外头停下,萧娘跟在秦氏身后,小心翼翼提着裙摆下了马车,她抬头瞧着面前粉墙环护的庄子,相当的气派,匾额上正龙飞凤舞提着两个大字——祁府
祁府的府邸面积很大,单单外院便占了大部分的地。入门是曲折游廊,阶下石子漫成甬路。外院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
抱厦上悬“怡红快绿”匾额。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园锦簇,剔透玲珑,后院满架蔷薇、宝相,一带水池。沁芳溪在这里汇合流出大观园,有一白石板路跨在沁芳溪上可通对岸。
正逢祁大学士生辰之日,祁府里里外外都热闹非凡。
萧娘随着娘亲一进到大堂,便瞧见爹爹萧正帮、妹妹萧茵及她的母亲乔氏都到了。
紧接着秦氏领着女儿朝祁盛道了贺后,便又朝着祁老太太请了安。萧娘见过祁老太太后,才挨个儿朝着屋里的祁盛的大福晋、二福晋、三福晋叫了一遍。初长成的小姑娘,倒是极懂礼貌,软软糯糯地喊了一遍之后,小脸都红润了几分,仿佛累着了。
瞧着这么一个招人疼爱的小姑娘,坐在一旁的刘氏忍不住夸道:“萧娘可是越长越可爱,简直就是一个从天上下凡的小仙女一样,让人喜爱得不得了,难怪丰儿如此牵挂。”
刘氏是祁盛的正妻,家世好,会说话,容貌也甚是出众。身上穿着玫瑰紫压正红边幅锦缎长袄,底下是月白色的百褶裙,一走起来,倒是有些步步生莲的意味。
萧娘低着头,低声淡淡道:“大福晋和表哥对萧娘的厚爱,萧娘实在担当不起。再者说萧娘对表哥素来是兄妹之情,表哥待萧娘也如妹妹般照顾,倒没有大福晋所言之意。反倒是如萧娘所见,我妹妹萧茵对表哥甚是喜欢,还望大福晋给予我妹妹一个机会。”
这一串话井井有条,倒是把萧娘所言之意都坦白了。
只是萧茵虽说是萧府的二小姐,但终究是妾侍所生,地位可是远远不及萧娘的。祁府堂堂大学士府的儿媳又怎可是由一个妾侍所生。
刘氏顿了顿,抿了抿唇,点点头便没再说话了。
道贺礼仪结束后,萧娘原本想着回去,可秦氏说得要等到太子殿下来了后才可离开,否则便是对圣上的大不敬。
萧娘知晓,就留了下来。
许是在大堂呆得过久了,萧娘只觉心中烦闷便只身走到了外院。
外院里种了许多花卉,其中以芍药居多,目下芍药盛开,满苑馨香。
正值萧娘看得正入迷,便听到不远处唤来的柔柔一声“姐姐”。
萧娘脸色一沉,抬眼望过去。
来者正是萧茵,萧府的二小姐,自己的妹妹。
萧茵模样长得姣好,双眸似水,清纯动人。着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这般弱柳扶风的女子在上一世中偏偏与自己的姐夫混在一起,又有哪次祁丰与萧茵的床第之事不正好被自己撞见。
萧娘冷眼撇开,问道:“二妹,有何事?”
“姐姐,前不久是您的生辰,妹妹叫了一个技术精湛的铁匠打造了一个银项圈儿,这不推迟了几日银项圈儿才完成,还望姐姐笑纳。”
萧茵边说着,边从衣袖中拿出了这一银项圈儿。
银项圈儿分为两端,两端口弯如意形状,满錾珍珠地,四周錾刻鱼鳞纹,下面连着一个福寿纹长命锁,刻双蝠拱寿桃,两面刻着长命百岁四字吉谶,尾端缀有佛手、石榴、寿桃形状的小铃铛。
萧娘眼风扫了下,接过银项圈儿,端详了几番又重新放回萧茵的手心,冷冷道:“如此般厚重的生辰礼物,我实在是承受不起。还是二妹自个好好收藏观赏。”
手心一凉,萧茵不由皱起了柳眉。
“姐姐。”
“还有事吗?”
瞧着姐姐不向往日般待见自己,萧茵不免心下顾忌,也有些怕了。
她记得娘亲对自己的嘱咐,定要跟萧娘好好处着,这往后的日子才好过,只是虽然听从娘亲的话,可萧茵心里委屈甚至于埋怨。
萧娘的母亲在萧府的地位并不受看重,可凭什么萧娘就可在萧府横着走,老祖宗喜欢她,宫里的娘娘和太后都喜欢她。
若她是萧府大小姐的位置,定能讨得更多人的喜爱。
萧娘望着萧茵那双看似无害的大眼珠子,心中不由冷笑,实在笑话自己在上一世究竟是如何栽在这一双纯粹无害的眼睛之中。
“萧茵,这一世如若你能安安分分,我还待你为妹妹,如若你心肠歹毒,我定不会手软。大姐知道你素来喜欢祁丰,未免往后夜长梦多,方才我已和大福晋说了此事。”
只是未待萧娘把话说完,萧茵便着急地打断了,“姐姐,二妹怎么会喜欢上表哥,表哥喜欢的可是姐姐,二妹怎敢做出这龌蹉之事。”
萧茵满脸忧虑,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萧娘倒是先沉下脸,她只好把话给憋回去。
萧娘望着萧茵快要红的眼眸,面容淡淡,正要转身离开之际,远处池塘边上恰恰一抹黑色的熟悉到极致的身影印刻在了萧娘的眸中。
是段岭。
此日是祁府的大喜大贺之日,前来祁府道贺的官人相当多,饶是祁府占地面积大,但终究还是有些拥挤。
自那一刻萧娘看到了段岭的背影却又找不到后,萧娘突然整个人便变得恍惚了一片,直到秦氏亲自找到自己把自己带回大堂后,萧娘才回过神来。
春煦堂安静得很,众人都不敢过分打闹,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来,据说是太子殿下已到了府邸。
萧娘端坐在左边第三个檀木椅上,前后左右坐的皆是皇室贵族的大小姐,肥环燕瘦,姿容姣好。个个端庄雅致,不敢过多行动,生怕一不小心太子殿下便注意不到。
只是萧娘心中有所想,念念不忘。心中倒是感到烦躁无比。
“老臣恭迎太子殿下光临寒舍。”
祁盛快步走到大堂门口,嗓门浑厚有力。尤其是话到“太子殿下”四字,大堂内的官人、有权有势的商人等均纷纷起身恭候。
萧娘这才茫然地抬眼望去。
第一个踏进大堂的男子,穿着一身天青色锦缎长袍,袖口处绣着精致的竹纹,腰系玉带,发梳玉冠,一张俊脸风华无双,身上一派端方矜贵的气质,想必便是燕京城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即楚烨,楚烨自小博览全书、能言善辩、精通兵法。小小年纪时楚烨便能搏辩群雄,甚至于皇上都为之才华称赞。再者楚烨性子谦逊温和,颇有君主的风范。从那时起,太子之位想必也只属于楚烨了。
楚烨虽为太子殿下,妾侍通房可谓是众多,却惟独缺少太子妃。这是燕京城百姓所众所周知的。因此每一年皇宫招秀女,总会有许多达官贵人的小姐屈身前往,想着有朝一日会得到太子殿下的青睐,从而当上太子妃,从此荣华一生。
只是萧娘眸光淡淡,面上并无任何波澜。小手执起几上的白瓷茶盏,龙井茶顺着舌尖滑落咽喉,滋味甚苦。
楚烨素来敬重祁盛,道:“今日是祁大学士的生辰之日,祁大学士不必拘于礼节。您为我燕京城的老臣之一,为我父皇所重用,是朝中的重臣,以后本太子还要多多请教祁大学士。今日祁大学士六十大寿,本太子在此祝贺祁大学士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另外父皇还赐予了祁大学士的一块牌匾作为贺礼,待会本太子的侍卫段岭便把它带上大堂来,还望祁大学士能欢喜。”
祁大学士听了,更是喜上眉梢,连忙道谢:“老臣在此谢过皇上与太子的厚爱。”
楚烨的声音不大,可他道的“段岭”二字,萧娘却是听得真真切切。萧娘脸色一愣,小手执着白瓷茶盏微微倾斜,滚烫的茶水险些砸落在了萧娘白白嫩嫩的手背上。
段岭提携这皇上御赐牌匾一进门。
萧娘目光一滞。
她从来没想到这一世段岭不再是一个穷酸小子,而是皇宫里保卫太子的贴身侍卫。
段岭穿一身墨色长袍,肤白如玉,两种极致的颜色显得他五官越发精致俊美,只可惜他沉着脸的样子太冷,眉宇间肃穆凛然。
可上一世段岭不是这般的。他温厚老实,面容暖意,萧娘每次瞧着他,段岭都会朝自己笑,偏生这一世,段岭浑身都泛着冰冷的气息。
萧娘一直看着段岭,她不知晓段岭是否还记得自己。直到段岭无意穿过自己面前,留下一抹熟悉的香味,萧娘这才不禁鼻子一酸,眼眶也红了一圈。
段岭不记得自己这个事实一直都在自己意料之中,可如今一撞上,萧娘难免心中钝痛。
秦氏望着女儿脸色极差,不禁担忧起来,“丫头,你脸色怎么如此差,要不你先坐轿回府休息如何?”
萧娘摇摇头,“娘,我想再呆一会。”
自得了楚烨之意,在座的各位官人也不再拘束,目下春煦堂里喜气洋洋,无不欢声笑语。
楚烨端坐在紫檀镶理石靠背椅,手执着青花矾红描金花鸟茶壶往白瓷杯中慢慢倒了一杯红榔头,举杯轻饮,滋味甚妙。苦中带甜,甜中带苦,两味水乳交融。茶味香淡淡却实在是清新得很。
祁盛见楚烨欢喜,亲自又替他倒了一杯,道:“此茶名为红榔头,乃是江南茶叶的一特产,此茶叶一年四季只开于秋季,且产量少之又少,如是在平日怕是不常喝到。老臣见太子殿下如此欢喜,不如老臣改日把此茶叶送上府去,好让太子殿下品尝。”
楚烨摇摇头,回拒道:“本宫在此先谢过祁大学士。只是本宫平日里不常喝茶,况且本宫的大哥段岭也不擅于喝茶,此茶还是留给祁大学士品尝最好不过了。”
听到楚烨这话,祁盛也不好推脱,点点头。只是太子殿下所提及的大哥却是着实令祁盛吃惊。
众所周知,燕京城的太子殿下年纪是在各个皇子里面是最年长的,这何时蹦出一个大哥出来,祁盛表示怀疑,这才正眼瞧上一直伫立在楚烨身旁的侍卫段岭。
见此人生得宽肩窄腰,高大颀长,是个良好的武将之才。只是生相冷峻,不好生人勿进。
楚烨见祁盛一直望着段岭,便介绍道:“此人乃是本宫的贴身侍卫,对本太子有救命之恩,也是本宫的结义大哥。想当年辽南战役,若不是段岭舍身冒险救了本太子,怕是本太子就命丧黄泉了。”
小小侍卫能得到太子殿下如此厚重的赏识,又是太子殿下亲口承认的结义大哥,此人可谓是前途不可限量。
所谓官场如战场,敌人能少则少便是好。
望着此男人年纪尚且不小了,祁盛就自作主张道:“段侍卫可谓是我燕京城一人才,前途可谓是不可限量。老夫甚喜欢此有勇有谋之人,还望着能与段侍卫成一家人。老夫膝下有一女名唤阿玉,如若段侍卫喜欢,老夫定请皇上下旨成婚。”
只是未待祁盛说完话,段岭便先截住了他的话语,“祁大学士多心了,段岭尚未有娶亲的打算。”
段岭不但面容冰冷,就连说话也是冷冷的,直接坦白丝毫不绕圈。这拒绝之言着实让祁盛的这张老脸有些难看。
气氛不免僵硬了一些,楚烨见此,也深知段岭性子就是这般,不由单手拢着唇轻咳了一声,道:“祁大学士,段岭性子沉闷,如有冲撞了祁大学士,本宫在这里还望祁大学士包含。只是段岭过不久就要到辽西作战,生死未卜,如若与令千金成婚了,怕是万一会留下遗憾。”
祁盛并非是不懂事理之人,楚烨这话一解释开来,祁盛原来还紧绷的老脸才舒缓开来,他点点头说道:“段侍卫为国事繁忙此乃是燕京城百姓的福气,当然也是重中之重。老臣只望待段侍卫早日凯旋而归,到那时阿玉未嫁,段侍卫未娶,再喜结联姻也尚未可。”
段岭面色淡淡,并没有任何表态,也没有说话。楚烨无奈,也只好替他把话说了,“本宫在此替段侍卫谢过祁大学士的厚爱。”
祁盛见段岭还是这般冷脸色,心里难免不悦,也不打算讨好。望着方才下人放在桌面上所谓贺礼的山水字画,才不觉想起太子殿下除了平日爱钻研兵书外,对山水字画,人文古董可是甚为喜欢的。
这般想着,祁盛便着手拿了一副自己甚是喜欢的字画展开给楚烨,话道:“老臣知道太子殿下素来爱字画,乃字画为老臣的二女儿阿循所画,不知太子殿下可欢喜?”
楚烨确实是欢喜字画,手中的这一幅字画乃是郑板桥的鞭竹桃花,色泽浑厚,青竹刚傲见骨,桃花点红。
楚烨很是赞赏,夸道:“祁大学士的二女儿果然是才女,如此之绝画,竟能画得这般好,段岭,你意下如何?”
楚烨知晓段岭虽常年在沙场征战,擅长舞刀弄枪,也爱看兵书,可一到静下来便爱瞧字画,段岭爱瞧字画的程度有时会惊到自己,整整一日端坐在字画前,不说话,也不动作。
不过目下,段岭明显是没听到楚烨询问自己。
见此,楚烨皱眉,想着到底是何物令段岭难得离开眼。便顺着段岭的目光瞅去。
因祁盛知晓太子殿下喜爱字画,便命人把每一副字画都展开平铺在檀木桌上以便太子殿下观赏。
这一整合,长长的檀木桌面恍若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尤其是躺在檀木桌最后端的一幅画饶是把太子殿下给吸引了过去。
该字画就黑白两色单调朴素,里边画着几只毛茸茸、白白的家犬可谓是惟妙惟俏,栩栩如生。
平日里看惯了诗情韵雅水粉画的太子殿下见此尤物不由喜上心头,指着这幅字画问道:“祁大学士,这幅字画是出自何人之手?”
祁盛答道:“该字画乃是出自萧府大小姐萧娘之手。”
一画成名,承蒙殊荣得以觐见太子殿下乃是官家之女做梦都想成真之事。如今却落在了萧娘的头上,这着实是让在座的其他姑娘纷纷红了双眼,又无可奈何。
大堂前端太子殿下正与祁盛喝茶,段岭正站在楚烨的身后。
萧娘款步走到了太子殿下的面前,抬眼越过楚烨望去,见段岭望着自己,心下一颤,忙低下头,却一时忘了该做什么,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直待祁大学士给了萧娘一记眼色,她才恍然觉悟。
“臣女萧娘参见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