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往事已矣(四)(1 / 1)
尽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亲眼看到苏汉阳被法_警带下去的时候,秦川还是有些克制不住。他差一点就想冲上去,把他从那些人手里抢下来。去他的治疗、去他的人格障碍,他只想把他带回家。秦川捏住了旁听席到庭上的栅栏,好容易遏制了这股冲动。
自始至终,苏汉阳一直垂着头,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没有看他。
这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究竟哪里出了差错?秦川不得其解,越发烦躁。
当晚,秦川放任地把冯汉卿扌喿了个半死。自从检测出她肚子里是个男孩之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狠命的性_事了。
发泄过两次之后,秦川半坐在床上抽烟。耳边是浴室里淅沥的水声,冯汉卿在洗澡。但秦川却在想别的事情。
不一会儿,水声停了。
“亲爱的,你怎么抽起烟了?”冯汉卿半披半挂着白色的浴袍,款款走近,试图拿过秦川的烟:“让我尝尝……”
秦川却轻巧地避开了她的手:“你不是说自己不喜欢抽烟的吗?”
冯汉卿愣了一下,烟波一转,娇嗔道:“人家还不是为了你……”说罢又是皱眉又是吐舌头。
“是吗?抽烟对孩子不好。”敷衍完,秦川接着吞云吐雾,对冯汉卿的小动作毫无反应。大概是查出了男孩,让冯汉卿自恃身份,以为可以有进一步的期待了。
真是愚蠢。
秦川吐出一口烟气,觉得自己也是一样的。曾经他以为苏汉阳不懂他,等到自己一肩扛起事业,才知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抽什么烟喝什么酒都是由不得他喜好的。
冯汉卿却觉得从当中听出了什么暗示。她等秦川入套等得太久了,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孩子?是呀,孩子都快八个月了,难道等生下来,自己还得做个无名无份的小情儿?
“亲……秦川,”她被秦川压迫性的眼光一扫,不禁打了个颤,不由得改了称呼。冯汉卿的脑海中快速地滑过一个念头:是不是不该在这时候提这件事?但事已至此,她硬着头皮说:“你看,孩子都这么大了,咱们……什么时候结婚呀?”
冯汉卿没敢看秦川的脸,但她能感觉到对方有如实质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游走,最后停留在小腹上。
“——呵。”
对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简直就像是要——就像是要——
冯汉卿跪坐在秦川旁边,此刻突然有个这样疯狂的猜测。她作为一个母亲的第六感起了作用,促使她俯下身抱紧了肚子。下一秒,秦川就踹了上来。他好像完全不记得面前这个女人还怀着他的孩子,也完全不在意不到二十分钟之前他们就在这张床上缠绵。
他在这个女人的身体里释放过自己,但也就仅仅如此了。
某种莫名的东西支配着秦川的身体,让他将积攒的暴力急风骤雨一般宣泄在面前这个可怜的肉体上。他只要知道,这不是苏汉阳,就够了。
不再需要收敛、不再需要掩饰。
秦川的脑中反复闪现着苏汉阳在被告席上空洞的表情、嘲弄般牵起的嘴角,与资料上他和那个婊_子在一起的笑容重叠交错。有哪里不对?
他不是……一直、一直都爱着自己的吗?
秦川发病了。
病得很严重。这是俞竺祯赶到现场之后的第一反应。他半夜接到秦川的电话,让他带着急救箱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苏汉阳的老毛病又犯了。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是个陌生女人。
秦川一直没有把冯汉卿介绍给俞竺祯,或许是潜意识里不想让冯汉卿介入他和苏汉阳的小圈子。但这次冯汉卿伤得太厉害,他又不能把她带去医院,只好找来俞竺祯。
看着地上手臂不自然曲折、身上花了几道口子,鲜血淋漓的女人,俞竺祯叹了口气:“总觉得再跟你这么混下去——老秦,我迟早有一天得犯罪。”
不过看秦川一脸黑沉的面色,俞竺祯也没再说下去,把冯汉卿架到床上开始检查。
弄到一半,俞竺祯忽然发现不太对:“她、她她怀孕了?!”
秦川哽了一下,道:“嗯。”
他不想在俞竺祯面前承认这是他的孩子,俞竺祯却已经猜到了。在进门之前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现在终于明白了。但是他更加不能理解秦川的做法,前几天聊天的时候,秦川那样子还像是要把苏汉阳绑在裤腰上过一辈子呢。
俞竺祯沉默着做完了救护,对秦川说:“那女的情况还好,就是看着惨点,还有手臂骨折了,孩子还在,你要是在乎就赶紧把人送到医院,要不然她手以后恢复不好。”
秦川坐在沙发上,仰着头,一只手搭在额际。闻言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
俞竺祯提起箱子,往外走。秦川这才赶紧站起来送他。
打开门,俞竺祯呼吸了一口半夜的空气,寒凉的气息直吹到肺里。他对秦川说:“你还是……赶紧去治治吧。”
秦川送走了俞竺祯,在沙发上将就着过了后半夜。清晨的时候被一通电话吵醒,秦川打开一看,是他派过去专门盯着苏汉阳的人。
对方的声音还是那么一板一眼,内容却让秦川皱起来眉:苏汉阳刚到监狱,就在里面打架了。
挂了电话,秦川爬起来洗漱,顺便找人把床上的冯汉卿弄到医院,找个好点的病房——说难听了就是软禁起来。
接下来秦川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往监_狱。一路上,他赶紧联系人打了招呼,想来应该不至于再发生打架这样的事情了,才稍微放下心来。这一来便有些恼,苏汉阳怎么想的,不知道这样对他减刑不利吗?
折腾了一通手续之后,秦川终于见到了苏汉阳。
隔着一面玻璃,秦川看着对方。明明只是一天没有见面,却好像比当初两个月不见一面的时候还要想念,何况接下来就要开始治疗,两年大概都没法见面了。越是想,那种要抱住苏汉阳方可缓解的冲动就越抑制不住。
这样不行,秦川想。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嘲讽道:“谢谢你。”天知道,他根本不需要苏汉阳去自首。
里面苏汉阳还是没反应,秦川不禁有些恼,脱口而出:“我要和冯汉卿结婚了。”
苏汉阳果然有点抖。
秦川心里一阵过电一样的舒爽,忽略了因为这个连玩笑都称不上的谎言带来的不适。他怎么可能和那个女人结婚,但能看到苏汉阳的反应,说这句的价值也就达到了。
隔着玻璃,秦川一遍又一遍贪恋地在眼底描绘着那个人,忽然有些不忍。两年——他要和他分开两年。秦川虔诚地祈求:“拜托你在里面安分一点。”
别再生出什么幺蛾子。等两年之后,他会把病治好,然后接苏汉阳出去,回归正常的生活,一切重新开始。
苏汉阳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秦川屏住呼吸,却听见苏汉阳说:“……两清了……拜托你,照顾姜酒。”
什么?那一瞬间秦川差点以为他听错了。他这样赶来看望苏汉阳,对方讲的唯一一句话却是要求他照顾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婊_子?
秦川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火。忍了又忍,却是再也坐不住了。他转身就走,生怕自己下一刻就爆发出来。
照顾姜酒?怎么可能!不给她套麻袋灌水泥扔到护城河里,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秦川蹲在监_狱门外抽完了半盒烟。
紧接着就是安排治疗的行程,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解决。
冯汉卿被软禁在医院里已有一个月多月,开始的时候她试过哭闹,甚至以死相威胁,但是看守她的保镖们不为所动,而秦川,更是一次也没有来看过她。
这回冯汉卿是真的慌了,怀孕的人本来就体质弱,她总觉得孩子要保不住,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一来二去,真的生起了病,整日恍恍惚惚,吃不下东西,明明被灌下去那么多补品,结果只有肚子大了,脸上一点肉都没有,眼睛下面挂着青黑。
手下人当然把这件事汇报给了秦川,秦川却冷笑:“别管她。她要是爱装疯卖傻,就把她送到三院去。”
三院是市里的精神病院。闻言,汇报的人不禁也打了个寒战。
于是捱到生产之后,冯汉卿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送进了三院。当然,那里有很好的修养病房等着她。
她甚至连孩子都没有看到,哪怕一眼。
秦不悔早产了三周,生下来就被秦川派人抱走了。
秦川没有亲自去。但是那天去处理这件事的人回报,冯汉卿大约真的快疯了,不哭反笑,手舞足蹈一顿指天骂地之后,怨毒地诅咒秦川必将后悔。
刚出生的小婴儿装在保温箱里送到秦川住处,他亲爹也不是很待见他。秦川隔着箱子端详秦不悔因为早产比一般婴儿都更小更瘦的身体,回想起那天玻璃对面苏汉阳瘦削的脸,蓦然升腾起一片柔情。但秦川的感情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反复无常的。很快他就让请来的姆妈把秦不悔弄走了,理由是“看着心烦”。
晚上秦不悔跟着姆妈住楼下的婴儿房——秦川怕吵。秦川一个人睡楼上,辗转反侧间,忽然听见了敲门声。
来人是苏汉阳,一身红色的衣服,衬得他格外年轻。秦川模模糊糊地觉得不太对,刚想问他怎么来了,又怎么穿的这么喜庆,就见苏汉阳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说:“秦川,你真是一个无情的人。”
秦川这才注意到,苏汉阳哪里是穿着红衣服,分明是胸口上一个大洞,渗出的全是血。
秦川被惊醒了。原来是个梦。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拿起手机就想打电话到监_狱问问,一看时间,还在半夜,只好作罢。却是再也睡不着了,秦川汲着拖鞋在走廊里晃荡。
苏汉阳那一句“无情”还回荡在他的耳边,他不自觉地下了楼,推开婴儿室的门。
姆妈被惊醒了。秦川冲她摇了摇头,俯下身看摇篮里的秦不悔。这幼小的孩子仿佛能感受到父母的厌弃,生下来之后几乎没有哭过,很是乖巧,也是秦川能容忍他的最大理由了。但是医生说这样不太好。
不太好……吗?秦川小心地戳了戳了儿子的面皮。
软软的,柔柔的,像棉絮一样轻,让人心颤。
他下定了一个决心。
转眼就到了要走的日子,秦川和俞竺祯又见了一面。
秦川的状态似乎正常多了,说要带着儿子一起走。俞竺祯有些惊讶。秦川还说,离开的日子里苏汉阳就拜托了。他留下了一张卡,里面的钱让俞竺祯看着,哪里需要的话就花。毕竟秦川远隔大洋,很多细节的事情照顾不过来。
俞竺祯接了卡,道:“罩着他是没问题,但是苏汉阳他——”
苏汉阳更需要的恐怕是别的。
一朝之间锒铛入狱,他需要的也许更多是陪伴。
秦川摆摆手:“要是你有空,就去看看他。如果没时间也没关系,我已经招呼过了,还有那个、那个——”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那个姓姜的女人会去看他的,一个月一次。”
秦川知道那女人去看苏汉阳。她以为自己给管事的塞得那点小钱,就够让她这个非亲非故者隔三差五去探监了吗?接受治疗之后,秦川的症状得到了缓解,好赖能够接受苏汉阳和别人有些联系。他提前做了准备,怕苏汉阳寂寞。
对于秦川的一系列举措,俞竺祯目瞪口呆,他已经不再试图去理解秦川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了:“……那敢情好。要转告他吗?”
“就别告诉他了”,秦川一笑:“说不定我还要后悔。”
次日,秦川带着儿子上了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