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第一百零八章 平淡是真 (已修)(1 / 1)
无敌当即离了鸳鸯滩,调起轻功掠过水面,行至对岸的羊蹄村。
此时天色将晚,村中烟火稀疏,阒无一人。想来,在处的农户皆看庄家的热闹去了。
村后青山连绵,两峰状如羊蹄,其中稍矮的一座,便是无名闭关之处。
无敌还未上山,就见一人独自坐在傍水的小径边,擢一根细长的竹枝垂钓。
此人头戴竹笠,穿一身松垮垮的蓝竖褐衣,扎着月白色腰带。青灰色长裤的裤脚,收入尺寸有些秀气的皂靴内。虽未见其容貌,但天骨秀拔,宽大粗陋的行头也难掩,颇有一种难言的亲切之感。
无敌一看之下,知晓是无名。心跳得快了,浑身却软了,缓步捱上前。
喉结滚动,低唤一声:“大哥。”
这人闻话抬起竹笠,双眸自密睫中徐徐眨开。忽如雨夜急风来,拨云始见月,散出漫天柔和的光芒。这光芒逐渐炽盛,一睐复一眺,在他的脸上转了一回,滞在眉目处,便悬住不再动弹。
——果然是无名。打小相看两厌的王八,竟也应了那句俗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无敌自觉该说些什么,却让这目光刺痛心扉,脑仁空白发痛,连呼吸也忘了。
他在外漂泊,到底是三魂渺渺、七魂悠悠。以为大丈夫的豁达,是放得下,一切皆为微尘。
可见了无名,他才知有些人和事决不能放下。一旦放下,他生而为人的喜怒哀乐皆会锈钝。
若没有经历剜肉剔骨,不知悲苦为何物的行尸走肉,又怎能学会品尝喜乐来之不易的滋味?
无敌只觉远离自己许久的情绪,在无名眼底又排山倒海地回来了,有爱有恨有怨有喜也有痛。
原来他试图放下和一刀两断的,不仅是无名,还有无名从头到尾见证的跌跌撞撞的自己。
那怎地放得下,现下是反悔的大好契机,天时地利人和……
可是该谁先低头,谁能抹开脸面,说出示弱的话?这需要仔细计较计较。
怕是不能指望无名,这打死不来气的王八,宁愿走火入魔死在山头,也不会向他示弱。
无敌思索着,就这么和无名僵持着。恰在此时,垂钓的丝线,猛地一颤。
无名回过头去,轻而缓地引动竿头,左一下,右一下,遛起水底咬钩的鱼来。
无敌看着无名装样,姑且挨肩坐下,搭讪道:“大哥,这鱼似有些分量,却不知是什么鱼?”
“——是鲤鱼。”无名漫不经心地扯着挣动的丝线,盯住那一处碧波水纹,口中说道。
无敌不信:“你是水里王八变的?这鱼还未露头,你怎知是鲤鱼,不是鲫鱼或者桂花鱼?”
无名投以一瞥,懒得与之争论,但还是慢吞吞地答道:“我用的是鲤鱼饵,曲酒浸丁香。”
无敌是个性急的人,见这鱼游来弋去半晌不出水,加之迟迟未能和无名更进一步,便心痒难搔地大叫一声,劈手就抢竹竿。无名哪里肯给他?他也顾不得久别重逢的客套了,只是一个劲地抢夺。
这么一来二去,无名需顾着上钩的鱼,又不想推开捣乱扭打的无敌,不觉已让他压在身下。
无敌见无名这个欲拒还迎的架势,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盯着无名嘿然一笑,低头就亲了下去。
这一下也没能对准嘴亲,因无名侧头护着钓鱼的竹竿,便嘬中了白嫩的脸皮,叭地一声响!
无敌让这声响逗乐。无名却一声不吭,横过手在脸上揩拭。他立即把无名的手腕按在地上。
这一来没了掩饰的余地,无名终于也抑不住地嘴角微扬,显然被亲了个响,心里也正觉得好笑。
两人玩闹了一阵,总算将鱼钓了上来,正是一条肥实的红尾大鲤鱼。
无敌理所当然地拎过鱼,趁着暮色,欢欢喜喜地,随无名上了山。
行至山顶的小屋前,无名把竹竿靠在壁下,舀了一瓢水和无敌洗手。
无敌洗了手,另寻一个木桶,把鲤鱼放了进去,鲤鱼得了水,又恢复了生机。
无名到这时已不露心绪,没事人似地,见了只道:“多此一举,取出来,杀了吃。”
无敌也不知为何,有些舍不得,却还是依言行事,吭哧吭哧,将鱼拍死,刮鳞净洗了。
无名则从屋后拔了些葱,又剥了几瓣蒜,将姜切成丝,亲自下厨,做了一顿清蒸鲤鱼。
说来也奇,这鱼不过是塞了极寻常的佐料,蒸了片时,滋味却鲜滑可口,胜过大酒楼的手艺。
无敌一个人吃了一整面鱼,还意犹未尽,就着三四碗饭,又吃了大半面鱼。
无名吃得少,食不语,完事一推碗筷,打开柜子,不知在翻寻什么,大有不愿洗碗之意。
无敌只好收拾杯盘,出门去洗碗刷锅。见四下无人,天上已有星斗浮现,从缸中舀了一桶凉水,褪了衣袍,把身躯也仔细搓洗了一遍。待浑身清爽干净了,又烧了一锅热水,端进来与无名洗漱。
无名却理所当然,铺好了一床棉被,摆了两个荞麦枕,还将一个瓷瓶放在枕边。
无敌没来由心慌了一瞬,待吹灭灯盏,与无名并肩躺下,无名却一动不动,十分沉得住气。
无敌干瞪着眼,谛听身旁无名极轻的气息,暗觉心跳得厉害,腿间也胀痛得厉害。
他在代州虽也动情,却只是独自一人时才动情,哪及此刻,不止动情,还有些紧张。
他有心要打破僵局,拣倌儿的轻薄话来撩无名,却说不出口,还是有些委屈。
转念一想,这辈子就是如此了,别看大哥是在上面的,却和摆架子的金枝玉叶似地要哄着抬举着,老爷让着些个吧!一咬牙,胡乱摸到无名的手,就往自己腿间按:“大哥,替我揉一揉!”
无名倒也并非要摆架子,只是听无心讲,无敌抱怨他只知干这个勾当,决心要无敌做主罢了。
此时无敌开了口,也就乐得如此,不言不语地,与无敌欢好一场。
可他与无敌有些不同,无敌急于想与他合二为一,他却慢条斯理,更想仔细地抚摸无敌。
无敌春情正盛,哪经得住这个,情到浓处火到烈处,一个翻身将无名压住,一鼓作气沉下腰,把屁股坐了个严实。这一下子,不待无名说话,他搓着牙花子,骂天咒地:“怎地这般痛煞人!”
无名也痛得紧,将他的臀托起稍许,抹了些药膏,才道:“你是不是傻?”
无敌哼了一声,轩起眉峰:“老爷乐意,随老爷去贺兰山,不去时叫你马上|风,横着出去!”
无名闻话,把腰腹动了一动,一下下捣出暧昧声响:“我没说不去。”
两人就此大战三百回合,直到天光欲曙,无敌彻底清爽了,得了好大一场快活,才放开无名。
这一回,轮到无名端来热水,替无敌擦身,见无敌似睡非睡,赤着精壮的身躯躺着,腿间还有暧昧的痕迹,便忍不住,覆身吻住他的唇,将舌探入内搅弄几许,不料,又逗起了他的兴致。
说要去贺兰山,两人却在羊蹄山上耽搁了三日,也没干别的,就是变着花样恩爱。
待到下山,又在庄家住了一旬。庄少功要为他二人主持婚事,无敌暗觉荒唐,死活不肯答应。
无名本来也是个懒散的性子,见无敌嫌丢人,不愿走这个过场,也就不勉强他。
之后,无名向庄少功、无心、无颜和无策交代了许多事务,定好每年回来探望一次,将药材分门别类放入马车内,又买了许多让无敌叫不出名的种子,便携无敌和苍术,启程上路了。
光阴似箭,不觉又是一春。无名、无敌和苍术费尽周折,一路向北,来到了贺兰山。
因二十年前闹套寇,有过一场鏖战,方圆百里,只散着十余户人家,皆是猎户、牧民之流。
无敌兴冲冲地寻见自家马场,却是面目全非,倒塌的梁木早已朽坏,生满绿苔和白菇。
他父母的坟头也长了草,若非当年无名刻了一块木碑,只怕难以辨认。
他领着无名,在坟前祭拜了一番,说了些告慰先灵的话,便动手修葺屋舍。
无名提议雇工匠来盖房,无敌舍不得银子,逞能一力包揽,屋舍是盖了塌塌了盖。
苍术则和无名制了十余木盘,将各式种子在盘中发成苗,按无名绘的图样,植在马场外围。
无名又命苍术掘来数百株灌木,亲自修裁编扎,圈作篱墙。待这篱墙生得青翠怡人,篱下百花含苞待放,三五片药圃、稻田内抽穗的绿苗随风摇曳,无敌仍在和那一间尚未盖好的小屋较劲。
无名见无敌似有些气馁,当夜坐在火旁,替无敌治了手脚上的水泡,取出一个包袱来。
无敌打开包袱看时,里头有散碎银子、几块金锭,以及印满章纹的一大叠银票。再看银票的数目,不由得瞪圆了眼,赶紧将银票藏住包袱内,问无名道:“大哥,你哪里来这许多银子?”
无名不答只道:“这十五万两,你拿去花。还有十五万两,在无心手里,留给了家主。”
无敌自认不贪图富贵,但一辈子也没打理过这许多银子,恨不得挖个坑埋了。
于是不再和屋舍较劲,往宁夏请来能工巧匠,将马场翻修了一遍。依着无名的话,又造了一处屋舍养鸽,挖出池塘种荷花养鱼,添置鸡鸭牛羊,买了一只大肥猫和一条活蹦乱跳的小奶狗。
待马场焕然一新,众工匠由无名指点,掘了一口井,在井地铺上细沙。出水时,无名以布袋塞满炮制的药材饮片,一端系着绳索,浸入井水中。又取了一截木炭,也拿绳索系住,投放在井内。
如此过了半旬,无名取出药袋木炭,无敌打水来一尝,只觉井水清冽甘甜,远胜过山泉。
此后,苍术随无名习岐黄之术,闲暇时,便在药圃和稻田内劳作。
无敌则照料马驹和鸡鸭牛羊,小日子过得快活充实。忽一日,有官差上山,索要马场地契。
马场的地契早已遗失,无敌与官差争执一番,庶几动了拳头。无名却稳住他,随官差走了一遭,回来时,手中不但多了一张盖了官印的地契,还有几盒平罗知县赠的文房四宝和茶叶画扇。
这平罗知县是个好相与的,就此和无名打上了交道,时不常来请他看病,使得他声名远播。
远近皆知此地有一位神医,上山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无敌郁闷得紧,他辛苦养马挣来的银钱,除去草料本金,还不如无名行医挣得的零头。到后来,一些中了毒、或是重伤难愈的武林人士,也来此地求医,向无名讲述自己如何受伤,如何结下血海深仇,让无敌嗑着炒瓜子,看了无数场好戏。
就连镇关侯柳飞沉,也派心腹之人领着他的女儿前来求医,向无敌订购了一批蒙古马。
转眼到了这年中秋时节,无人上山,终于清静下来,无名、无敌和苍术用了些酒菜。
苍术年纪尚小,与无名以中药名对了些对子,和无敌玩闹一番,不胜酒力,先回房歇息了。
无敌问无名道:“大哥,你的武功如何了,我见你昨日用药汁染发,怕不是又白了头?”
无名道:“好了许多,还须养些时日,大约再过两三年,也就痊愈了。”
无敌闻话放下心来,收拾了碗筷,出来却寻不见无名。他心中一沉,以为无名隐瞒了病情,又要弃他而去。当即奔至马厩,欲牵马去追,却见无名挑着一杆灯笼,立在红马豆沙包旁等他。
无敌这才松了口气:“大哥,大半夜的,不回房歇息,却在马厩作甚?”
无名目光如水,注视了无敌片时:“上马,随我来。”
无敌不明所以,骑上小凉糕,和无名驰出马场。走了三四里地,绕过一片林子,行至低洼处,跳下马,只见偌大一片草地,离悬崖已是不远,一轮明月又大又圆,无遮无拦地挂在崖外。
无敌有些明白了,笑道:“大哥好雅兴,早知有这个地方,就带些酒食来,在此处赏月。”
无名不言不语,拂灭灯笼,气沉丹田,潜运内力,将右脚一踏。
无敌只觉脚下的草丛微颤,飞出几点闪闪的绿光来,当即把手捧住一个,捉给无名观瞧:
“大哥,这个时节,怎地还有萤火?”
话音甫落,夜色中,皓月下,由近而远,次第亮出一大片奇花异草。
这些花草,姹紫嫣红,忽明忽灭,闪着星斗似的微光。无敌吓了一跳,只以为见了鬼,蹲下身看时,却是还未长翅的幼萤,一个个藏在花底,尾尖明晃晃地亮着,煞是可爱。
无敌赏玩了片时,转身看无名,只见无名风姿秀拔,清癯玉立,若论颜色,看遍花枝尽不如。
便三步做两步,回到无名身旁。两个人一起坐下,均觉此情此景,应当讲些甜言蜜语。
可这般互相依偎,一齐望着皓月,心内是安定的,各自思量一番,却也说不出什么。
最终,无名把无敌搂在怀中,放低了臂弯,垂目扫量着他,隐晦地道:“今晚月色真美。”
无敌道:“这有什么稀罕?”说罢,一把将无名的衣衫扯开,露出洁白的胸膛来,照着那细嫩的点儿,捏指狠拧了一记,弄得那点儿挺尖了,挤眉溜眼地调侃,“哪有大哥你这个风骚的身子美?”
无名道了声“作死”,眉梢眼底尽是笑意,按住无敌,拽下他的裤腰,也要他在月下风骚一番。
不远处,豆沙包和小凉糕,一红一白两匹马,无人看管,正挤在一处打盹。
忽听见无敌的喘息和叫骂声,肥了一圈的小凉糕,竖耳左顾右盼,不明所以地咴了一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