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八字胡(1 / 1)
小杰刚要喊出声,被胡须男一把捂住嘴巴。
小杰在粗糙的大手摩擦之下险些窒息。
雷力则丢下火把,凭着直觉一把制住了胡须男。说也奇怪,胡须男看上去像是练武之人,却又简简单单就被制住。
雷力抢下小杰,护在身后,一把揪住胡须男的领子。
[太湖水贼!走,跟我去见胡义。]
男人愣住了,试图理解水贼两个字的意思。
[我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又是谁?这是哪里?]
雷力被他气得不禁笑了。
[反正不是太湖湖底。跟我玩失忆?对不起,去对那胡义说。]
男人忽然脚下生桩一般,定在原地,雷力一时竟没抓动他。[你在害怕。]
[你说什么?]
[方才你过来时,拿的火把分明在颤抖。你怕我吗?还是以为我会是谁?]
雷力被他说得心虚,顺势松开对方的领子,[你说你不知道自己是谁,那为什么躲到这里?]
[我醒来之后就在水边。被人一路追着逃到了这里。]他看了一下自己的双腿,[腿……!我有腿了,腿!]
小杰偷扯雷力的衣角,悄悄道:[这个人好奇怪啊,是人都有腿,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雷力正要问话,对面之人忽然捂住肚子,弯下了腰。
[你怎么啦?]雷力连忙伸手去扶他,一按肚子,竟是一手黏糊糊的血。雷力赶紧吩咐小杰与他一同把男人背进了自己房间。正在这时,薄薄的木板门外忽然传来暴雷般的响声。有人在用兵器粗暴地锤门。
雷力让小杰看着胡男子给他止血,自己披了件外套就去应门。
[有没有看到一个奇怪的男人经过此地?穿着官服,光着腿,嘴上还挂了一副薄薄的八字胡?]胡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雷力用一条胳膊吃力地卸下一片门板,露出一条缝。门外火光如同白昼,他眯起了眼睛。[穿官服、光着腿、留八字胡的人,此时此刻就在我家里躺着。怎么,你不是还想进来吧?]
胡义低头一笑:[雷朋友可否交出此人,我们明天就可以全部撤走,向朝廷禀报了。从今以后也再不会打搅到您与令公子的生活……]
雷力刚要答应,忽然想到男子那句欣喜若狂的喊声。[我有腿了!]心下当时一紧。他左臂伸出,一拳打在门板上。桐漆的木板竟被他由里向外打穿。在场所有人,就连胡义,也惊了一跳。
[别说是我没藏人,就算是藏了人,也不能你说交人就交人。有本事就自己进来搜。]
[岂敢岂敢。]胡义微笑着摇了摇折扇。仔细盯着雷力的脸狠狠看了两眼。[我知道雷朋友不会藏匿的,毕竟朝廷侵犯呐。]对着手下水兵喝道:[今天收工,咱们走!]
胡义的人就这样离开了。
雷力返回到床边。
点上灯烛,仔细照一番,床上之人身着官服、下面连条裤衩都没,嘴上薄薄的八字胡,和胡义描述的竟是一模一样。雷力心中大骇,忙去查看他的伤口。那伤口似是利刃所伤,旧伤复发,汩汩冒着鲜血。
小杰声音都变了:[爹,他不会死吧?]
雷力一言不发,只是飞快找来了毛巾,支锅生起热水。随后又找来白酒、金疮药和针线。
小杰只是按照父亲的指示行动,不时递个工具。雷力的左手如采茶女一般上下翻飞,不多时就把伤口处理得服服帖帖。
[唔……]床上的男子发出一声□□,努力挣扎着要爬起来。
雷力用灯照着他的眼睛,好奇道:[你这伤口哪儿来的?不像是新伤呐。]
[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能……不能想起来……]
[什么跟什么?]看起来此人也有努力想去忘记的往事。雷力心下恻然。
[恩公,多谢救命之恩。请问恩公高姓大名,日后一定舍命相报……]
[我叫雷力,这是我儿子小杰。这几天你先在我这里养伤。等伤好了,我送佛送到西,带你冲出那胡义的包围。]
男子点头,而后昏昏睡了过去。
太湖湖底,鲛人宫,离别宴,歌舞场。
封俊杰戴着一只僧帽水母呼吸机,坐在席间,张保仔依旧大喇喇盘在龙柱上,为他饯行。席间各色水泽生物,纷纷前来歌舞庆贺。
一双青黑两色的人鱼挽臂前来。青色的人鱼向席间各位做了个揖,便轻扫鱼尾,腾空翻了十几个跟头。黑色的人鱼头陀打扮,眉目间顾盼神飞,又甩出颈下十八颗大珠,在水中耍开来。青人鱼就在那珠圈中钻来翻去,翩跹起舞,美不胜收。席间一片叫好。两人舞罢,上前敬酒。原来是燕青和武松二位兄弟。
[今日送封大哥一程,愿封大哥上得岸去,夙愿得偿!]
封俊杰开心地笑了,连声道谢。
坐间还有起哄的,却是铁虎、孟刚人鱼兄弟,要和燕、武二人分个高低。张保仔由得他们闹去,却悄悄问封俊杰道:[决定了没有,几时上岸去?]
[三天后就上岸。]
[我听闻这两天岸边……颇不太平。你上了岸可要小心。]
封俊杰眉头皱起。水母面具里浮出一个泡泡。
[是谁?需要我上岸之后为你收拾干净吗?]
[不用,]张保仔却是笑眯眯地,得意地摸摸自己袒露的胸。[一位难缠的故人而已。]
雨停了。雷力搬开门板,迎接新一天的空气。
床上的男人居然已经可以在室内到处走动。
[你的伤好了么?]
男子炫耀般地让他看那个深深的伤疤。虽然疤痕丑陋,但是确乎已经结痂了。
真是顽强的生命力啊,雷力惊叹。
[既然伤好了,那么我们就得赶紧出发。]雷力翻出自己昔年的一套白衣,让男子穿上。
令他惊讶的是,这样一袭朴素的白衣,竟衬得他玉树临风,风姿古雅。
雷力感到血管的沸腾。他找来柴刀,让小杰把他按在椅子上,一刀一刀把他的八字胡刮了下来。
[完成!]雷力摸摸自己的下巴,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好棒耶!爹爹手艺真棒!]小杰欢呼雀跃,[叔叔你真帅!]
刮去胡子的马大,加上白衣相称,竟如同天仙下凡一般。先前那八字胡的阴鸷相一扫而光。
男子听了夸赞,稍有自喜,却只是淡淡一笑,把一颗大辫子轻轻拂到脑后去。
[多谢恩公。]
[不客气。我这也是给你变装。否则怎能逃过胡义他们的追捕?不过我还是要出去探探消息。你们就现在家里等我。]复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对男子道,[你看起来高高大大的,像匹骏马,就叫你马大,如何?]
[马……大……]被命名为马大的男子喃喃自语,一时竟如失了魂魄一般。
雷力没顾得上马大的反应就出了门。如果他知道这个陌生男子背后的一切故事,也许会后悔给他起了这样的名字。
胡义跪在堂前,浑身冒汗。
冒汗不完全是因为热,他反而冒的多是冷汗。
堂上坐着的人,金冠大氅,肥头大耳,如同一尊笑面佛,笑吟吟地俯视着五体伏地的他。
[人鱼回收之事,办得怎么样了?]
[秉教主,张保仔似乎特许了一个马新贻,上岸再世为人。我等还在观察搜寻之中。]
[混账!]被称为教主的人十分震怒,连胡义也抖了一抖。[不管是变成人也好变成人鱼也好,统统给我抓回来,一个也不能漏,太湖该围剿就围剿,人手不够我给你拨,听到没有?]
胡义唯唯诺诺:[是,教主。属下不辞身命,定付所托……]
[那些人原本就该死了!该死了!世界上本没有他们!是那天杀的张保仔,把他们变成什么人鱼养在太湖底下,养了一窝!现在都乱套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胡义:[其实属下……]
[滚!]
胡义退出殿堂,背心已湿透一片。
这个职位不好当。然而若不是自己,那人怕是早已被捉拿在庭,关在天牢。还有他苦心积虑保护下来的那些美丽人鱼……
一切都将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