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五十二话 奈何忘川（1 / 1）
当——当——当——
午夜翻过十二点，浮光寺的钟声敲响了新的一年，也唤醒了沙发上东倒西歪成一片的人们。
钱秦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拉着孙楚的手将他拖起来，一边嘟囔道：“走啦！要去浮光寺烧香啦，今年不是说好去祈福吗？”
孙楚揉了揉眼睛：“时间过得这么快呀，那我去开车——”
钱秦：“开什么车啊？过了长生桥，很快就能到浮生寺的，而且今晚那边车肯定超多的！我们走过去吧！”
笨丫头在一旁抬手附和：“是啊！我家有几年也半夜去过，真的！这个点车超多！”
孙楚一脸茫然：“为什么呀？”
钱秦摸了摸他的狗头：“笨呐，因为今晚进去烧香不用买门票啊。”
孙楚被噎了一下，扶额道：“好吧······我就不该问······”
边上一直守在婴儿车旁边的小阿衍开心地举手：“孙叔叔，钱阿姨，我帮你们抱小玉米！”
笨丫头：“这可不行啊，你们俩都这么小——”
“你不是应该喊我们孙哥哥和钱姐姐吗？你喊晚曦就喊姐姐欸，怎么喊我们大了一辈？”钱秦一听立马不干。
喂喂喂！你关注点是不是错了啊大姐？我伸爪子挠了挠鼻子，张嘴大大地打了个呵欠，然后一爪子拍在窝在我边上睡得香甜的老黑头脑袋上：“睡屁啊！起来走了！”
老黑头并没有清醒，反而头往自己肚子钻的更厉害了，再远点看他，不知是不是能看见一个肉球？
“一个胖子身体柔软度这么好······”我不由小声嘟囔起来。
却没想边上的老黑头突然伸爪子推了我一下，抱怨道：“谁要去见那个神神叨叨的臭秃驴！不去！我不去！”
Excuse me？！
我嫌弃地向大煤球甩了个鄙视的大白眼，然后站起来跑向笨丫头，可没想到笨丫头一把将我抱起，又送回了猫窝······
说好的带我一起呢？我瞪大眼睛看她。
笨丫头抬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又撸了撸老黑头的毛，轻轻说道：“浮光寺人太多了，你们好好在家，不要出去乱跑哦！还有，不许打架！知道吗？”
好啦好啦！知道啦！可是你要早去早回哦！我伸长脖子用脸颊蹭了蹭笨丫头的手心，“咪咪”地回应着她。
“真乖！我走啦！小黑它都睡着了呢。”笨丫头的声音愈发轻了，站起来轻轻地出门了。
门口很快传来“咔”的锁门声。
我百无聊赖地将头埋进了垫子，却感觉到边上一阵动静，抬头一看，老黑头已经睁开了眼睛，肃然地盯着门口，说：“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
我见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有些无奈：“他们出门去浮光寺祈福了，关门声啊大爷！”
“不是！是脚步声！”老黑头笃定地说道，然后莫名地看了我一眼，黑暗中，他的眼睛泛着绿光，让我的背脊不由一凉，生生激出了一身冷汗。
“你大半夜别吓人好不好？你不是说这个世上没有恶鬼吗？”我有些惊悚。
“不！不是！那不一样······你，闭上眼睛再认真听听？”老黑头期待地说道。
“才不要，跟智障一样，感觉就像是，来！感受一下装★逼的感觉······”我不由吐槽，装模作样地闭上眼睛。
耳边却好似真的有脚步声······
一步，两步，三步，却又好像变了音色，让我莫名又想起圣诞夜听见的那声声暮钟······
“轮回有道，是道无情，奈何往生，忘川两相忘。”
那声音有些空灵，像是就在耳边，又像是漂浮在千里之外，可他声声入耳，眼前莫名闪过很多陌生的画面。
耳边有潺潺水声响起，又好像有无数的脚步声，有的不紧不慢，有的慌慌张张，而有的轻得又太过小心翼翼，我不由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离开了家，悬空于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地方，一条清澈却又望不见底的河水在自己的下方不紧不慢地游走着，河的两旁，开着大片大片的红色花朵，仿若一块燃烧的火毯，我不由往下看了看，发现自己的下方是一条长桥，桥边站着一个白色宽袖大袍的长发男子，用碗滔着一碗又一碗的河水递给桥上陆陆续续排队走来的人······
我盯着那男子看了好半天，却突然感觉不对，再仔细一看，桥边站着的分明是一个穿着月白色宽袖长裙的女子，可盯着再瞧一会，那人分明是个男的······什么鬼？
我纠结于桥边的人到底是男是女，不经意抬头，看见天上一颗非常大的琉璃色珠子，可仔细一看，那琉璃色的珠子的背面却是墨色，原理是模仿太阳么？
我皱了皱眉，再往下看，下面本来秩序井然的情景却发生了改变，本该排着队过桥的人全都四下奔散，而我的眼前闪过一阵刺眼的光芒，我伸手挡了挡，往光的来源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将那琉璃色的珠子扛住，而那珠子越变越大，竟然衍化成一面硕大的铜镜！
老黑头！我心里的谜团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低头看向身下的桥上，果然，那桥上站着两个人，而我一直辨不清男女，是因为那桥上本就有两个人，只是随着琉璃珠的转动在不断交替更换着，而那个白色宽袖大袍的男子和那个月白色宽袖长裙的女子就是——
“奈何，忘川，奈何，忘川······”
耳边不知是谁低声呢喃着，而我眼睁睁看着那个奇异的世界慢慢消融，慢慢全部被铜镜吞噬，就连那座白色的长桥和那条深不见底的河川也未能幸免，桥上站着的那两个人只来得及握住对方的手，对视一眼，便化作两个光点飞入轮回镜中，而那镜面只是像水一样荡开了一圈涟漪，便又归于平静，整个世界归于黑暗和寂静，只留下那面硕大的铜镜与跪坐于镜前的老黑头······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转头看向老黑头，怒火一下子烧上心头：“你······你······”
“不是······不是我······”老黑头有些心虚地低下头，“是普惠和尚······好吧，其实我······”
我有些哭笑不得，哑然开口：“我和她已经够苦的了，放过我们了吧······不想再回那个暗无天日的黄泉，我也不想再过那种跟她相闻不相见的日子了······”
老黑头叹了口气：“你可知道，你们是不得善果的，不止是这一世，就连——”
“那又有什么关系？以前在黄泉的时候，我和她就得善果了吗？”我幽幽地看着老黑头，想从他那里听到答案。
老黑头：“奈何······”
我后退了两步，拼命地摇了摇头：“别叫我奈何了，都几百年了，我早已不是奈何，她也不是忘川了，那个时代都已经过去了，你这又是何必？”
老黑头：“你听我说行不行？我也不想找你们回去的，可······你看看你们这几百年来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星君们分担了生死劫，北斗星君九死一生，没一世是善终的，南斗星君更是不肯见我，一个人躲在南山多年，生生不息又如何，那是北斗星君不断轮回换来的······你们担下情劫，却是求不得，世世重逢，却不能相守，这是你们想要的吗？”
我不由苦笑看他：“我们有的选吗？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吗？又或者，还有比这更糟的选择吗？”
“当初我和她没有怪你们，也不怪天道，甚至有些感激，若不是那场动荡，我们或许还是永生永世看不到彼此，就像月亮永远无法拥抱太阳那样，而现在天下太平，你们为什么要打破这平衡？”
“可是这样不公平······对你们不公平······”老黑头颤着声音嗫嚅道，眼底竟有泪光，可这些年来，他又何尝不苦呢？
天道真的再公平不过了，南斗北斗求不得生死与共，奈何忘川求不得缘分始终，而老黑头守着那块破铜镜，百年的孤独也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