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四十二话 撷花迎归客(1 / 1)
三月初的一个午后,笨丫头整理自己从北京带回来的东西时,翻出了那本曾经夹着合影的笔记本,从第一页翻到最后一页,却发现这些年竟然一个地方也没去过,遗憾之余,她开始着手计划,要把笔记本里的地方全部走一遍,也算是圆梦了。
钱秦和孙楚两人早在二月底就回了北京,一个还要工作,一个则是编辑催稿,也赶着回去,总之没人有空再管着她,她也乐得自在,为了以后出远门方便,笨丫头买下了一辆二手车,刚开上手,她就忍不住感慨,第一次感觉考了这么多年没怎么用的驾照总算派上了用场。
她开着车,一开始还绕着小镇转悠,后来还试着上高速开了两回。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开车这技术,你不熟悉的时候千怕万怕,真的开习惯了却又觉得其实也就那一回事,只是,就算你是个老司机,也不能掉以轻心,车祸,不知有多少是发生在熟练开车的老司机身上。车技有好有坏,可在死亡面前,却是人人平等。
邻家张阿婆知道笨丫头要开车出门,总有些担心,她劝笨丫头说:“晚家丫头,自己一个人开车多不安全呐,实在要出去,坐大巴不好吗?”
笨丫头拍了拍车门朝阿婆笑道:“以前还有我爸载我,想去哪都没问题,可现在不行了,我想啊,还是自己把车技练练好,以后去哪都方便一些,你说是不是啊张阿婆?”
张阿婆见拗不过笨丫头,只得拉着她的手再三叮嘱她:“既然自己开车,一定要减速慢行,小心点知道吗?”
笨丫头使劲点头:“阿婆,我知道的啦,您放心!”
三月中旬,笨丫头带上家里年代略有些久远的单反相机,将我扔在副驾驶座上,确认该带的都带齐了,不该带的也带了不少之后,才慢悠悠地开着车转出小镇。
笨丫头开车很小心谨慎,可能也是因为自家爸妈丧生于高速的连环车祸上的缘故,她上了高速之后几乎全程都不怎么说话,只是小心地盯着路况,活像在打CF,下一秒就要把前方那个的敌人爆头一般,而我能做的,只有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默默地陪着她。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两个小时,直到到了目的地才结束,笨丫头将车停到停车位上的时候,整个人呼了一口气,瘫在了驾驶座上,转头看向坐得笔直的我,抬手按了按我的脑袋:“我开车,你紧张个什么劲啊?对啦!我们到了,苏州光福香雪海。”
路尽隐香处,翩然雪海间,梅花仍尤在,雪海何处寻?
眼下正是三月中旬,香雪海的梅花开得正盛,远远遥望,那满园的梅花就像一片白色的雪海,不少梅花如雪花纷纷飘落,落了游人满头满脸,你抖落满身的梅花瓣,却抖不散那四溢的清泠梅花香,香雪海大概就是因此得名吧。
笨丫头为了方便带着我出游,用家里没用的牛仔裤和硬纸板做了一个可以斜背的挎包,硬板纸垫底后铺上一层厚厚的棉花,最后再以用一小块绒布垫在棉花上,笨丫头将我放上去的时候,我甚至可以感觉得到,它比起那个常年被我霸占的垫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刻的她单肩背着放我的那个挎包,胸前还挂着单反,我看着有些心疼,这瘦弱的小身板怎么可以背这么多东西呢?可笨丫头却并不觉得,她站在香雪海的园子外面,闭着眼睛轻轻嗅着,仿佛已经嗅到了那似有若无的暗香。
她举起相机“咔嚓”一声记录下了那一园的茫茫雪色,轻轻念道:“2018年3月18日,苏州光福镇香雪海,梅花开得正好,总算没错过花期。”说完后轻轻放下单反,歪头伸手摸了摸我露在外面的半个脑袋。
当年听到香雪海的名字的时候,我和笨丫头还在念初中,对这个美丽的名字念念不忘,又没机会一起去,只能把它记在本子里,等日后长大再去实现,可等长大后,真的来看香雪海,发现这园子略有些小,满园的梅花适合摄影爱好者取景和梅花爱好者赏梅,若是我还在的话,或许会画一幅香雪海寄给笨丫头。一直觉得我俩算是情怀界两朵奇葩,对一个地方感兴趣,永远只是因为那地方的一样东西魂牵梦萦,比如,宋庆龄故居的香樟树,香雪海梅园的名字又或者是猫咪岛的猫咪。
笨丫头带着我进了园子,漫无目的地绕了园子闲逛,然后卡着某个角落拍上三两张照片,她将我放在梅园的梅花桩上,捻起桩子上零落的梅花瓣放在我的头顶,然后微笑着退后,拖长尾音,带着笑意喊我:“西饼~西饼~”
我将目光转向她,她恰巧捕捉下那个画面,兴奋地抱着相机跑回我身边,纷纷扬扬的梅花雨中,我看着她向我跑来,那短暂的对视中我看见她眼眸里瞬间出现的某些东西让我不禁恍惚起来。
那一年,和爸妈去桂林游玩回来,暑假已经过了大半,黄昏的时候,我在拱桥上找到正坐在镇上最大的木板铺成的湖浜头边摘莲蓬的她,当时的她正用手勾住一枝莲蓬摘下来,而身侧放着半碗白净的莲子和一堆剥剩下的莲蓬,还有一个塑料桶,里面隐隐约约有红色的东西在动,看边上长长的网子也知道,这家伙啊,又跑到河边来抓龙虾了。
我在桥头对着那个方向大喊:“晚晚!晚晚!我回来啦!”
她猛地抬头看向我,然后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随手摘下边上一朵藕粉色的荷花,用力抛向我,大声喊道:“阿临!这次怎么玩了这么久?河里的龙虾都快被我捉光啦!不过还好,今晚来我家吃龙虾吧!”
“好啊!”我抬手接住那朵漂亮的荷花,举在手中朝她扬了扬,“花开的这么好,摘下来可惜了。”
笨丫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大声道:“折柳送故人,撷花迎归客,哪里可惜了?”
她扔下那半碗莲子和半桶龙虾,赤着脚叮叮咚咚地跑上了桥,一边跑向我一边舒展双臂扑向我:“这次带了什么?”
我一手接住了扑过来的笨丫头,另一只手从身后变出那张花了很长时间才制成的明信片举起在她眼前扬了扬:“小生不才,笔墨赠佳人如何?”
“阿临,你的画愈发好了!”笨丫头接过那张明信片,爱不释手地翻看了好几遍,摇着头感慨道,“可惜你送的这个人是个乡村野丫头呦~”
我不以为然地按了按她头顶翘起的一缕发丝,笑着说:“沈从文笔下的翠翠不一样是个村里撑船的小丫头,她算得佳人,你自然也算得,再说,就算你做不了世人眼中的白月光,也一定是我胸口的朱砂印。”
“天哪!这个暑假到底改变了你啥?”笨丫头抱着我的脸一脸震惊,“看来我得把诗经背完才能赢过你了······”
我拉着她的手瞄向她光溜溜的双脚,忍不住数落道:“你穿个鞋会死啊?”
笨丫头撇嘴:“刚还说我是你心口的朱砂印呢?你见过哪个人对自己的朱砂印说死啊死的,嗯?”
我挑了挑眉,拍着她的后背催促道:“走啦走啦!天色不早了,穿上鞋!把东西拿上,我们回家。”
“好啊!反正我莲子也采得差不多了,”笨丫头一手扶着我的肩膀,说,“你去桂林到底去干了啥啊?”
“玩了几天,然后拜访了一个住在那里的国画大师,我被我爸妈往那儿一扔,他们第二天就不见踪影了,昨天才又看到他们······”我摊了摊手,也不知该说自己是幸运还是悲催。
“啧啧,真是亲生的!”笨丫头拍着我的肩摇头,又指了指自己,“你看我就是野生的哈哈!”
“去你的!我要是能像你这样不知道该多爽,暑假摸摸鱼,爬爬树,打打盹,扯扯淡,多舒服啊!”我一手拿起塑料桶,一手将捉龙虾的网子挽起,用脚轻轻踢了踢笨丫头的小腿肚,“把鞋子穿上,现在八月底,昼夜温差还挺大的,最容易着凉了,你可别大意!”
笨丫头趿拉着早市的地摊上10块钱买的穿了五年依旧没坏的凉鞋,嘟囔道:“知道啦!知道啦!”
我们走在长长窄窄的护城河道上,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笨丫头突然转头对我说:“你知道吗?我那天收网子竟然抓到了一条水蛇,吓死我了!”
“那你后来怎么办的?”
“哦,我请住在船上的那个郝大叔把那条蛇抓出来扔回河里了。”
“听说蛇肉美容,你竟然扔了?”
“那你看过人蛇大战不?蛇超记仇的!我才不吃它们呢!”
“又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小时候看个僵尸家族一个礼拜没睡好觉的教训你忘了!”
“天哪!那件囧事你提它干嘛?”
······
那些遗失在时光长河中的记忆,在某个不经意间回想起来,真的沾染上了当年的荷香,而那些或玩笑或真心的话语,里面总隐隐有着期待,原来,我们都在等对方长大,只是命运在下一个转角处不经意拐了个弯,脱离了自己设想的预定轨迹,终究将青涩的少年和灵动的少女永远地铭刻在流年里,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