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话 香樟旧事(1 / 1)
上海宋庆龄故居有几棵茂盛的香樟树,小学四年级的课本里的一篇课文里曾提起它们的存在,听闻那位传奇的女性喜爱在那一片阴凉下散步、休息,开茶话会招待朋友。而笨丫头一度非常崇拜宋庆龄,对那一片香樟树更是心驰神往,那两年里,她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去那里一饱眼福。
2005年,我和笨丫头小学毕业的那年,我们俩拉上钱秦那家伙,三人一起去了上海,上海玩的地方不少,但我们将意义非凡的第一站定在了宋庆龄故居。
事实证明,当你无比神往一样东西的时候,见到它的过程会变得无比的艰难,而且因为没有科学依据,更会显得无比操蛋。
一道大门拦住了我们的脚步,也浇熄了我们快要一饱眼福的兴奋,大门口的公告牌清楚地告诉我们这三个楞头小少年:故居由于长期游客参观,部分物品损坏严重,修复期间闭馆不再接受外来参观。
笨丫头抓狂地用头撞墙:“早不闭关晚不闭关,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闭馆?”
钱秦搓了搓手掌,笑得贼兮兮的:“要不我们翻墙进去?”
我抬手给了她后脑勺一下:“你傻不傻?我们翻墙进去,然后三个人一起进警察局,大人千里迢迢过来把我们领回家,以后还想不想单独出来玩了?”
钱秦抱着头不服气道:“那你说怎么办嘛?”
我想了想,脑中灵光一现,突然觉得三个人真是脑子秀逗了,香樟树是位于故居里的庭院边上,肯定在马路边上,绕着故居转,总能看到吧,我伸手招呼两个皱着眉头蹲在路边苦大仇深的两个笨小孩:“别发愣,跟我走!”
两人面面相觑,但都听话地跟着我走,钱秦问:“你这要去哪啊?”
我没有搭理她,边走便抬头寻找,却听后面笨丫头惊喜地喊了声:“你们闻闻!仔细闻闻!”
钱秦皱皱鼻子使劲地嗅了一口气,一边嘟囔道:“闻啥呀?我又不是狗!”
笨丫头却不管,一边闭着眼睛用鼻子轻轻嗅着什么,一边往前走,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惊喜地拉住我的衣角:“阿临,你闻到没?”
我无奈地看着她,伸手指了指她身后的围墙:“就在你身后的围墙里。”
笨丫头抬头一看,刚刚生出惊喜又“噗”地一下被浇灭了,她看了看围墙里伸出的那一小枝碧绿的树干,失望道:“这得到马路对面才看得见吧,唉,就算到马路对面也看不全,阿临,要不我们去求求故居的负责人?”
钱秦凑上来,撸起袖子:“哪要这么麻烦?我们俩保证让你看到全景,顾西临,跟我走呗!晚晚,你站这里别动,等我们回来呦!”
她朝我眨了眨眼睛,我了然地跟她往刚才来的方向走,刚拐过角就一把拽住她:“喂,你要干啥?先跟我说清楚!”
钱秦撇开我的手,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路边的长椅:“我们借用一下下,一会还回来嘛!我们俩看不到没关系,关键还是晚晚对不对?”
“也对!开搬吧!”我走到长椅的一边,抬了抬下巴,“你抬那边!”
钱秦把袖子有撸起来一点,然后和我一起搬起了长椅,我边搬边无语地吐槽她:“你大夏天的穿个长袖不怕热死啊!”
钱秦:“你懂个·····唔屁,我是女孩子好哇?白一点才好看!”
我面无表情:“哦,你终于发现你是女的了?”
钱秦:“······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们将长椅搬到笨丫头所在的位置,她跑上来想搭把手却被钱秦劝开:"你个软妹子就好好站着,我们来!我们来!"
笨丫头指着自己不敢置信地叫道:“软妹子?我小时候可是能用单轮小推车推两麻袋玉米的小孩好不好?而且钱秦你这样说得好像你不是妹子似的?”
“我可是咱们学校最帅的女生好不好?”钱秦骄傲地甩了甩她那一头短发,"而且,我和顾西临乐意宠着你,你就安心坐享其成就好了,顾西临!上吧!”
我们将长椅靠着墙根放好,然后我爬上长椅蹲下,对笨丫头道:“晚晚你上来。踩着我的肩膀。”
钱秦附和道:“我在下面帮你们稳住椅子!”
笨丫头犹豫:“太危险了,再说,我的体重也不轻······”
我伸手拉她:“你就算一百斤我也能把你扛起了,何况你才七十斤不到,别废话!快点上来!”
笨丫头咬了咬牙,爬上了长椅,然后将鞋子脱下来,小心翼翼地踩着我的肩膀,一手紧张地扶着墙壁,另一只手则小小的抓着我头顶的头发,我试探着站起来,一边嘱咐钱秦:“钱秦!你扶着晚晚的背!我要站起来了!”
“好!”钱秦连忙过来扶着笨丫头的背部,我这才放心地站起来,笨丫头恰恰好手扒到了墙上的飞檐,够着脑袋往里面看了一眼,兴奋地拍了拍我的脑袋:“阿临,小秦,我看到了!我看到了!”说着不知干了什么,我只感觉肩膀上的脚踮了一下,然后鼻子前突然多出一串沁着清凉香气的花叶。
我嗅了嗅,又用力嗅了嗅,笑了:“还挺好闻的!”
“我们回去也种上一棵?”笨丫头低头看我。
我抬头看着她倒转过来的面庞,那感觉有些微妙,不由自主地点了头:“好啊!”
“看这里!”钱秦突然大声喊道。
我和笨丫头下意识回头,钱秦举着相机“咔嚓”一声迅速地抓拍下了这个镜头,,举着相机得意洋洋道:“千里迢迢地来上海,想法设法地爬上墙,留个纪念!”
眼前的这棵香樟树便是当年上海之行回来种上的,掐指一算也已经有了大约十二年的树龄,斗大的树干在盛夏总能投下大片阴凉,那些年里,我和笨丫头总是轮流来浇水照看它,但也经常忘记它的存在两三个月没来瞄上一眼,不过幸运的是,香樟树长势喜人,如今我人不在了,它却依旧茁壮,只是应了物是人非之景,难免有些悲凉。
笨丫头将我放在香樟树的树根边上,然后自己面对着香樟树坐下,伸手在泥土里摸了很久,不时地扒拉着泥土,旁人或许不清楚,可我却知道,她在找埋时间囊的方位。
很快,她摸到了那块做记号的砖块,伸手将砖块取了出来,然后拿起随身带来的小铁锹,就着砖块印往下挖,没过多久,一个淡蓝色的时间囊便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笨丫头将它小心地取出来,抬手扒拉掉周身的泥土,屈指轻轻地敲了敲它。
我有些好奇:二十岁那年,她没来打开时间囊吗?还是因为我失约了,她才一直没来······
看着眼前淡蓝色的时间囊,我的心里五味杂陈:本来,十八岁那年,它就该被打开了,要不是发生那件事情,一切都会往不一样的方向发展。
2012年,北京的小巷竟然还有拉起幕布的露天电影,一个暑期能放很多,其中有一部让我印象深刻,那部电影的名字叫做《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里面的男主对女主说:“沈佳宜,你相信吗?说不定我们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是在一起的。”当时的我趴在一户人家的窗边默默地看完那部电影,抬头看着星星少得可怜的夜空,也曾幻想过,如果真的有平行世界,如果那个世界里我没有生病,如果我和笨丫头在那个夏天挖开了时间囊,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我想,一定会的,那里的我们会在大学谈起恋爱,说不定毕业的那年便能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毕业后大概不会留在小镇而是前往上海,两人一起奋斗,不多年说不定就能在小镇的乡下建起一栋小洋房。笨丫头三年后怀孕生下一个女孩,过不了几年我们一家三口回到了小镇。小镇的旅游资源真的开发起来了,临着护城河租上一间两层的房子,仔细的装修一番,开一家独具特色的茶楼绰绰有余,开店之余说不定还能卖卖字画。我俩手牵着手,相扶相持,还能看着自家的小丫头从小小的萝卜头张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直到姑娘找到一个深爱她的男子离开我们。那时候,我们年纪也大了,日子也清闲下来,可以时时去香樟树下散散步,要是有耐心,再种上两三棵,慢慢地等它们绿树成荫。待到耄耋之龄,一定是我看着她先合上眼睛,然后在第二天随她而去,没有碰上老黑头的我一定还觉得这世上有黄泉路,漆黑阴冷的那条路,我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也必定是要追随而去的。就这样,平淡的一生结束了,没有丝毫悬念,只有暖心的相守,多好。
那样的幻想不切实际,但却不是自己想要逃避什么,只是操蛋的现实真的悲催的无法直视,保留点幻想藏在心底总是好的。
我的心思百转千回,待回过神来,笨丫头却已经把时间囊又埋了下去,我有些无语,走神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唉!五年后再来看吧,好歹凑个整十······”笨丫头自言自语,沾满泥土的手在香樟树的树皮上蹭了两下,然后弯腰一把将我抄起,“走!我们回家!”
啊喂!你个笨蛋!这样自我安慰真的好么?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在逃避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