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话 心疼如我（1 / 1）
“小曦？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熟悉的女声将我从无限拉长的回忆影像中拉了出来，我转身看清了站在笨丫头身后的两个中年人，还有手边牵着的一个走路晃悠悠的小男孩，中年女人的手上还抱着一只肥嘟嘟的胖猫咪。
阔别三年的爸爸妈妈和肥肥，终于在这一刻和我重逢，我的心中一半欣喜一半感伤，欣喜的是还能再遇见他们是多么的不容易，感伤的却是那种涌上心头的“纵使相逢应不识”的怅惘。
笨丫头站了起来，绕开了那个问题，微笑着说：“叔叔阿姨，嗯，这次扫墓把小衍和肥肥也带来北京了？”
妈妈缓缓地点了点头，然后蹲下身将肥肥放下，拉着我的小弟弟上前，然后看着墓碑上那笑得肆意的少年对他轻声道：“小衍，这是你的哥哥。”
小衍嘴里喃喃道：“咯——咯——咯——咯——”眼光却飘向我，欢快地扑上来。
“咯——咯——”小衍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我却被他吓出一声冷汗，小孩子能看见不该看到的东西是真的？
“喵呜~喵呜~喵——”肥肥扭着它那硕大的身体跑上来蹭我，意思是：“主人！主人！你回来啦！”
笨丫头惊讶地看着一人一猫亲昵地簇拥着我，有些诧异。
我默默地伸爪子拍了拍肥肥的脑袋，顺便用脑袋蹭了蹭这个前世里未曾谋面的弟弟，安抚了这两个难缠的家伙，才分心去注意笨丫头和爸爸妈妈的谈话内容。
笨丫头：“阿姨，你们不打算带阿临回家吗？”
妈妈看了看我的墓碑，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勉强朝笨丫头笑了笑：“这里不是挺好的吗？这边环境也挺好的，又何必注重那个形式呢？”
笨丫头摇头：“阿姨，那不是形式，阿临生在家乡，长在家乡，而他一生最痛苦的日子却是在这个城市度过的，他不会喜欢的，我们带他回家好吗？”
“我当然也想——”妈妈长叹了口气，“小曦，小临都已经走了三年了，可我们还活着，我们活着的人应该好好活着！我知道我们瞒你不对，可是，我们还不是为你好？毕竟你和小临的感情那么好——”
笨丫头：“可是阿姨，我过得很好啊，但是阿临得回家，他不能漂泊在外，我知道你们为了我好，你们将我看成亲生女儿一般，可是这样对阿临太不公平了，你们对他太不公平了。”
妈妈认真地看了笨丫头半晌，终究输给了笨丫头固执的眼神，妥协道：“好吧，当初我也觉得亏欠小临很多，他最想做的那件事我都把他给拦下来了，现在看来，倒是我错了，倒不如让他······唉，你看看我这糊涂的，过去的事情提它做什么呢？”
她将手中的花放在我的墓碑前，视线转到了我的身上，问笨丫头：“你养猫了？”
笨丫头点头：“嗯！是啊，在路边捡的小野猫。”
妈妈：“取名了吗？”
笨丫头：“嗯，它叫西饼。”
“西饼？”妈妈轻声念着这两个字，却好似嚼着苦涩的咖啡豆一般，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是梗在喉咙处不上不下，让我有些心疼。毕竟，我虽然心有不甘，可却从来没有要怪她，妈妈的想法没有错，人死不能复生，当然应该以活着的人为重。
“小曦，你要多接触外界知道吗？你长大了，可不再像十五六岁那时候，可以跟阿临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外界不闻不问。”妈妈扶住笨丫头的双肩，认真地对她叮嘱，言语间带着深深的无力与脆弱。
那时候，他们很放心，觉得孩子在应该叛逆的时候没有脱离自己的掌控，多好啊，可是却不知为何，钻进了自己给自己布下的陷阱，等醒悟过来才发现，有时候，恰恰是这自以为是的掌控，终有一天会脱轨成不知如何掌控的局面，妈妈后悔了，她却不知如何挽救。
笨丫头缓缓伸手抱住了妈妈，柔声道：“阿姨，你不要难过，我不会忘了阿临，但是，我也会过得很好，而且，我没你们想象的那么脆弱。”
妈妈泫然欲泣的样子，笨丫头倔强的模样让我几近窒息，我心疼不已，可却无能为力，我甚至没法去拥抱她们——这个世上我最在乎的两个女人。
就在这时候，爸爸上前，展开宽阔的双臂，无声而坚定地拥住了那两个我最在乎的女人，给予了她们我给不了的温暖与力量，我欣慰，却也了然，这个世界没了我，我爱的人们也会很好的活着，有人会接替我的位置，而我的灵魂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祈祷他们平安顺遂，福泰安然。
扫墓结束后，爸爸妈妈似乎还想拉着笨丫头说些什么，再加上小弟拉着我的爪子不撒手，肥肥也对我直叫唤，于是妈妈索性强制性地拉住笨丫头要请她吃饭，笨丫头不好拒绝，便点头答应了。
兜兜转转物色了很多家，他们最终进了一家颇具老北京特色的炸酱面馆，坐下之后，爸爸妈妈问起了笨丫头在北京的近况，倒是小弟钻进了桌底与我和肥肥为伍。
肥肥坐在我的身旁，突然伸脑袋蹭了蹭我的耳朵，平静地告诉我：“主人，我的寿数快到了。本来，我以为临死之前都见不到你了，现在，唔，能见你一面真是太好了！”说着又蹭了蹭我的脖子撒起了娇，宛如当年那只刚被我收留的小奶猫一般。
我心中一阵酸涩，肥肥今年十一岁，按猫的年纪算已经算是耄耋之龄了。所以，这一次见面，会不会就是诀别？
边上的小弟瞪大眼睛看着我和肥肥半晌，“哇”地一声哭了，把正在聊天的爸爸妈妈和笨丫头吓了一跳，妈妈忙不迭地将他抱出了桌底安抚一番。
我伸爪按在肥肥的爪子上，轻轻拍了拍：“肥肥······我们能见面的机会不多，你要多保重。”
总算还来得及跟它说一声保重，或许，在这个世上唯一一个知道它快离开的，只有我吧。
肥肥喉咙里“呜呜”发出一阵轻微的悲鸣，它难受极了：“主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如果你以后一定要以猫的形态生活下去的话，那么，有些话我一定要告诉你。”
“未来有一天，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一定要记住，自己悄悄地离开，不要让她知道。”
我有些纳闷：“为什么？你舍得吗？”
肥肥点头：“舍不得，可是，你不离开，你会更难过的，而她也是。”
对于这样的答案，我不知该作何反应。
难过吗？可是，我离开了她就不难过了吗？
为什么又是这样的论调？明明不对，却让我无法否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