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等闲识得故人心(1 / 1)
我在老地方坐下来,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晃晃的,在风雨中有些飘摇,迷迷蒙蒙的看不真切。
万家灯火看得太多,只会更寂寞。不知道此刻的天河会不会也看着这凄凉的景致发呆,想着他那心心念念,以为可以一辈子不离弃的佳人。
有些雨水打进来,溅湿了桌子。冷风扑进来,刺骨地冷。昔夜起身将窗户关了,看着一脸落魄的我,声音冷冷地,“去看了?他说什么了?”
我埋头喝汤,然后微微地叹了一口气,“你说,那时候我过来投奔你是多错误的选择啊?有那么多灵族,为什么我就偏偏找了你呢?”
说着说着眼泪就滚下来,掉进碗里,“啪嗒”一声,只是在这风雨夜里听不真切。
我抱着他哭,头埋在他胸前,呜咽得说不出话来。他拍着我的背,动作轻轻地,“这些事,都不怨你,你也不会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当初也是我太糊涂。”
我哭嚷着,“你岂止是糊涂!现在花荫已经回不了头了,天河执念又太深,得不到又放不下,就生生折磨着自己。他还是躲着我们,把自己隔开……你说,他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花荫她哪里好了,天河他怎么就放不下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哽咽了那么长时间,抖抖索索地停下来后,菜已经凉了。昔夜叫人把菜拿出去热的时候,我停下来,一边喝水一边拿出那个信封递给他,“你看看,这个是不是幽莲族人的。”
菜陆陆续续又被送了上来,我哭饿了,一边吃一边看他。昔夜的眉头皱了许久,问道,“这是云天河给你的?”
我夹了一根酱蹄子,刚要下口,昔夜把它打下来,拿过去自己吃。我咽了口唾沫,泪汪汪地继续吃着青菜。我说,“嗯。”
他收下那东西后,眉头皱得更紧。我问他怎么了,他冷冷地应了一句,“以后要是再见他就跟我一起去。”
我又觉得他有事瞒着我了,刚要问为什么,他拦住我,“别问了,时机到了你自然知道。”我吞了口饭,继续问他,“那要是时机永远不到呢?”
昔夜嫌恶地扔下那油腻腻的酱蹄子,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要是永远不知道,那就更好了。”
“切,装神弄鬼。”我叹了口气,对他说,“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相信天河会干什么害我的事,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他“嗯”了一声,像是回答,又像是否认。我继续吃着饭,不再理他。心里把他家上上下下又骂了个遍。
回到水月楼的时候,雨刚刚停,我的身上已经湿透,像个落汤鸡。昔夜的伞全打在我这边,他的情况更不用说了。就在我指着他湿透的脸笑的时候,花荫过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容貌清秀的丫头,丫头的手上拎着食盒。看见我,她“呀”地惊叫了一声,但很快脸色就顺了过来,恢复了她的优雅美丽的样子。我快要吐了,以前也不见得你这样装模作样的,有事没事的就大小姐脾气,现在倒是娇娇羞羞雍容大方的公主样儿了?
说实话,我还喜欢她以前的那个大小姐脾气。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人真,也不会对着别人后面捅刀子。自从来了这水月城,这一切就变了。她开始时不时地在我后面做一些坏事然后嫁祸给我,又想着法子拉拢宫墙内有权势的妃子。其实那些我都看得清楚,只是我不说出来罢了。那些小把戏我看得清楚,只是我不愿意计较。从人间回来时,她当着我的面和昔夜卿卿我我的事实在惹恼了我,我不得不重新审视和她之间的关系。
是朋友?见鬼去吧!
花荫走了来,看见昔夜一身湿透的样子,不免地着急起来,伸手拿帕子去擦擦他脸上的水。昔夜避了开来,有些尴尬地对她笑笑,“不用了,我回去换件衣服就行。”然后,他转身看了看我,冷着脸,“穿夏,你也进去换一件吧。”
我对他做了个鬼脸,他笑了笑,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太较真,他先撤了。然后他转身便进了楼。我正要跟着进去,花荫拉住我,漂亮的脸蛋上满是不屑。
眼下的她又开始装模作样起来,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这才惊讶道,“穿夏,你怎么被雨淋成这样啊?快跟我去云影阁,我给你换件衣服。”
我头皮都有些发麻。还真是后知后觉啊,看了这么长时间才看出我成落汤鸡了?我拂开她的手道,“不用了,我去水月楼里换就行,我以前在水月楼住惯了,去你们云影阁怕是不习惯,呵呵……”
我觉得我这句话的火力真的很足,下一刻,她的脸开始扭曲。
我不想跟她吵,更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跟她吵。我现在没武功没灵力的,跟她打起来,我只会吃亏。何况女人打架这种事,昔夜向来不管,我也不想叫他出手帮我。眨眨眼,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往后退了一步,笑道,“我想起来了,我在水月楼没有衣服,我先回寒峭宫了,再见,拜拜!”
在她发火之前我提脚跑了出去。赤薇打人的方式我见过,但是花荫出手的方式我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很多年前我亲眼看见她打得一个宫女满地找牙,那牙齿,真的碎了一地啊!
当年云之峰大王托我照顾好花荫,现在想想,他当年真的看错了,他那个女儿,哪里需要人来照顾,她那脾气,谁能占得了她的便宜啊?
三两步跑到后墙,对着影无双道,“我现在就不进去了,你跟昔夜说一声,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要走,我叫住他,想了想,又接着道,“你再跟他说,叫他小心点,别着了凉。”
影无双眼睛眯了眯,像是在笑。我踹了他一脚,却感觉像是踢了石头一般,疼得我往后退了好几步。我哭丧着脸往回走,走了几步,听见一阵叫骂声。
我往后再退了退,隐在一棵桂树后面,透过密密麻麻的枝叶,看见花荫将食盒摔在那侍女的身上,那侍女吓得哆嗦,跪下来连连说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小姐?”她伸手便是一巴掌,那侍女吐了几口血哭嚷起来,她再一个巴掌,“叫我王后!王后!王后!……没跟你说过吗!”
巴掌像雨点一样落在那姑娘的身上,我正要出去拦她,后面过来一个人拉住我,“莫要多管,你去了她到时候会更生气,估计回去那丫头就活不成了。”
我转身看他,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也是那么漂亮。我推着他,“那你快去救她。”他笑笑,拂了拂我湿透了的头发,笑了笑,“那姑娘原本便飞扬跋扈阿谀奉承才到了她身边伺候,如今这样,也是她自己的事。再者,每个人都有要承受的苦,别人救不了。”
我说你不要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拉着他就要出去,却发现花荫已经停了手,那姑娘收拾了破了的食盒跟在她后面走,欲哭不哭,满脸的鲜血。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不说话,昔夜跟在我后面,全身也是湿漉漉的。我问他,“从什么时候事情变得这么糟呢?她怎么会变得这样蛮不讲理呢?这些年发生了什么让我们这样相行陌路?你又为什么会这样铁石心肠见死不救?”一连串的问句连我自己都顺不过来了。
他不再说话。
我冷笑,你还是不肯信我,你还是不肯说?
他叹了一口气,道,这些跟信不信你没关系。
我说到了,然后慢悠悠晃进屋子里。不知道为什么月亮又出来了,皎洁的月光照进屋子里,明晃晃的。屋子里安静而冷清,只是时不时会传来金鱼游动的声音,清脆而响亮。
他坐在那棵青果树下,静静地看着我。我终于号啕大哭起来,他进来后,我大哭道,“我想回去了,我想回云浮宫了,我不想再看到这些物是人非了,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他将我抱得更紧,等我哭够了后,他开了口他说,“放心,会的。”
我哭得虚脱了,倚在他肩膀上,只是抽泣。他重新抱住我,说,“会的。”我说嗯。希望吧,希望有那一天,我找到圣地浮生宫,然后带他们回去,无忧无虑,无争端无纷扰。
只是我还是没有参透,变的不是处境,是人心。那些风风雨雨的日子里,不变的,又剩下几个人呢?
我不知道。
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