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宋家打算把我怎么样(1 / 1)
宋容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但是多年严苛的精英教育已经让他不习惯过多地表现情绪,他只是脸上的表情有点凝重。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所谓的腿不过是飘荡的米白色窗帘之后的石膏模型而已。
啧,他怎么这么疑神疑鬼。
马哲都读到哪里去了?
这是这个看似有点不详的夜晚仅有的插曲。
宋容山顺利地完成了自己的画,于深夜3点在浓重夜色中迷迷糊糊地晃了回去。
路上看见一辆停在便利店前卸货的货车,几个人在懒洋洋地卸货。
宋容山没有在意,从车旁走了过去,脚下突然踩到一滩液体。
粘稠,气味古怪。
车厢另一头卸货的人却一时没有了动静,像消失了一样。
空气中只有液体一点一点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显得极为缓慢和煎熬,声音更是被无限拉长。
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宋容山只是觉得有些恶心,并未停下脚步。
身边堆放纸箱和废品的阴暗角落里有时断时续的窸窸窣窣的响动。
宋容山看着对面的那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打算买瓶啤酒。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纸箱里飞扑出来,速度快的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脖子凛然一凉,接着就是丝丝入骨的疼痛。
他的脑袋由于这段时间的长期运转,已经不甚清明。
等他不知由于是太累还是太疼抑或说什么其他原因倒在地上的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呐,我还有没有钱住院?
宋容山晕倒之后,在黑暗中缓缓踱出一个人影,说的具体一些,应该只有一双腿,那双腿和简诵说得一样,美,笔直修长又莹润如玉的美。
这双腿,换成死宅,能玩上一辈子。
那双腿在稀稀疏疏的月光的照耀下近乎透明,膝盖骨小而玲珑,只是完全看不清所谓的肌理。
然而只要在往上面看,就会发现这双腿,没有上半身。
空空荡荡的,一双行走在黑暗小巷里的长腿。
赤足,所以走起来毫无声音,只有很细微的夜风拂过障碍物的声音。
而不远处,卸货的人似乎并没有被打扰过一样,继续卸货,以渴求早早地结束这恼人的夜间工作。
上帝不喜欢泛滥的缺陷。
这双漂亮的腿自然有着一双意料之中的漂亮的脚。
雪白玲珑的一双脚,实在是太白,衬在黑灰色的水泥地面上宛如一块精贵的羊脂软玉,偏生还泛着一点点春日桃花的红,让人想攥在手心里。
古书中说得步生莲的典故,潘妃的脚大概就只有这样了。
这双脚站在倒地的宋容山面前,停了一会儿,呆愣愣的没有任何动作,突然,又伸出了左脚,小心翼翼地踢了踢他的手。
空气中飘荡着一个软糯清甜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呀?”
自然是没有人回应她的。
深夜,一人,一腿,单方面地对峙了一会儿,那双腿就又缓缓地动起来,隐匿到深深的黑暗中去了。
宋容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在梦中,他过完了所谓的一生。
在大学,他专修美术,偷偷地学经济,宋家人不知道。或许知道,但觉得成不了大气候。
大学临近毕业,他的课业勉强混了一个优秀,但是在美术一途上实际天资平庸,好不容易在简诵的帮助下和一家画廊签约。他的风格和这家画廊的出入太大,画廊本身经济效益也不好,他的画经常在某个角落里一挂就是小半年,就是卖不出去。有时候随便画几幅,让他的同学帮忙作为普通的装饰画廉价出售,换点酒钱。
至于大学时学的经济,学到的和用到的完全不对口。在宋家的桎梏下,他没有尝试的机会。宋家希望他平庸到骨子里。
到了二十七八的时候,宋家秘而不宣的阴谋终于实现。
他没有前途,没有伴侣,抓着大把无用的回忆,所谓的少年的骄傲全都被现实生活一点点磨平。
他讨厌宋家,认为自己应该要活出个样子。
想不到竟然活成了这个样子。
30岁的时候,他后知后觉地纵欲。
有些欲望都是来源于对生之无望的发泄。
他那时候不羡慕金钱名利了。
他只是羡慕一些人,怎么还能活得像一个穿着白衬衫走在路上眼角眉梢都是朝气和希望的少年。
他其实还是很讨厌那些女人的声音、气息、话语,有时候包括肉体。
他习惯在上床的时候用领带缚住她们的眼睛。勒令她们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他从一个个不记得脸的女人的身上获得那么一刻的满足,转而陷入更为堕落的漩涡。
到了40岁,他终于打算和一个女人随随便便地同居,结婚证什么的对他来说是个梦。
他不喜欢绝对义务。
然后和另一个不喜欢的人接着体会人生种种无奈。
最后老死。
在世上留下一抔灰。
终于和所有的人结局一样。
他悲从中来,却吓得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坐在床边的简诵。
简诵眉眼明艳动人,此时看见他醒过来,笑得眼睛眯起来,跟簇春日繁花似的,语气调笑道:“小容子,你醒过来啦!可是我已经把你的慰问品全都吃完啦。”
她脚边的垃圾桶里全都是瓜果壳。
宋容山这次没有无语地看着她,也没有在心里狠狠地翻个白眼。
他看着眼前真实的简诵。
朝气蓬勃,发着光,一副要普度众生的慈悲模样。
他有点看痴。
这时,一个冷淡的没有情绪的嗓音飘过来:“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宋容山:“......哦。”旋即收回目光。
简诵就用嫩葱似的指尖点他脑袋,语气里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你怎么碰到顾三就那么怂呢?”
宋容山把头别开,尽量保持与简诵的零接触。
你不要碰我好不好。
我怕顾三打死我。
这两句话宋容山从小就对简诵说,简诵压根不放在心上。
简诵说,怎么,他还真能打死你?让他打,打死了算他的,打不死算我的。
宋容山无语,合着你是从头到尾看戏的。
病房外走进来一个青年,休闲西服,映入眼帘的就是腿。
顾家人的腿都长得逆天。
顾三更是其中翘楚,毕竟净身高又189。
这青年脸上带着浑然天成的笑意,多一分显得多情而腻味,少一分显得寡情而乏味,偏生眼角微挑,嘴唇微勾,天生的笑脸就有些惑人。
顾三走到宋容山床前,有点戏谑地问:“怎么回事?半夜躺在路上。幸亏路过的环卫工人好心,翻你的手机给简诵打了电话。”
宋容山这才想起要紧事。
他皱着眉头,有些疑惑地说:“我也不清楚,明明觉得脖子一凉,然后就晕了过去。”
他动动脖子,痛得倒抽了一口气。
他这才发现脖子已经被处理过了,也贴上纱布块了。
简诵说:“医生说你的脖子被猫挠了,给你处理了一下。大半夜的还挠人,这猫倒是精力充沛。”
说完,简诵拍拍他的床:“你也就是睡了一觉,别的什么事儿都没有。利索点爬起来。莱因哈特的床按分钟收费。”
宋容山一听莱因哈特,噌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忙不迭地下了床。
他赤脚踩在鞋子上,伸手抓了一把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此刻显得十分落魄逼仄,他有点局促不安地问简诵:“我说简二,我躺了多久了?”
简诵看着他这副样子,觉得有些心酸,佯装镇静道:“就几个小时。都报在顾三的账上了。他是股东,最低费用。就那么几块钱的事情。你也赶紧去把作业给交了吧。老杨等急了。”
宋容山答了一句“行”,抓起床边的外套就往外面冲出去。
顾三拦住他:“我捎你一程。”
宋容山点点头:“谢谢三哥。”
在顾三的那辆迈巴赫上,顾三问了宋容山这样一个问题:“容子,你打算把宋家怎么办?”
宋容山微微抬起头,此时正是午时。
午时的太阳看起来好大,光就算透过车窗,似乎也亮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他的侧颜还是年轻而俊朗的,漂亮的鼻梁和眉骨让他在俊秀中显出坚韧的硬朗,然而他的声音是在一瞬间沧桑的,“不是我打算把宋家怎么样,是宋家打算把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