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江湖路上谁逍遥(1)(1 / 1)
待苏秦将自己收拾一番后,两人便出发了。
一路沉默无语,卓清绾觉得异常尴尬,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走得心不在焉,很多次地被地上的枯枝绊到。她偷瞄苏秦,只见这厮走得个轻快,丝毫不觉得尴尬。如果说,卓清绾一心二用会被地上的枯枝绊到,那么一心三用的她,被地上凸起的树根绊倒了。不过,好在有人眼疾手快搂住了她,卓清绾有些懵,半天没起身。
“卓姑娘,心跳得有些快。”苏秦笑,如春风拂面。
她看着他突然想到了初春时节神机营后山上郁郁葱葱一片,阳春三月永定河边被微风轻轻拂过的柳树枝叶,一时间忘了自己的姿势是有多尴尬。
苏秦见卓清绾一副“陶醉”的样子,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默默将搂住她腰的胳膊移开。
“啊!”卓清绾被重重摔在地上,刚想发火还没蹦出一个音节就想起自己刚刚好像失态了刹时偃旗息鼓。
“姑娘,身为女子要矜持。”他本是想打趣她一下,却不料卓清绾竟赖在他臂弯里不起身,感觉不太好。
卓清绾站起身,拍拍沾在自己身上的青草,道歉道:“抱歉,我只是看到你笑突然想起了家乡的风景。”
原来是误会一场,他以为她......
“想家了?”他突然有了兴趣。
“你不想吗?”卓清绾反问他。
“看样子,你是第一次出远门啊。”
“你常年在外漂泊?”卓清绾瞬间兴趣无限,“你去过哪些地方?”
苏秦仔细回想,前几年他受掌门之命外出历练,天南海北惩奸除恶,名声大噪;近一两年,天地逍遥,自得其乐。
两人并肩走出一段路后,她听到他说:“金陵玄武湖畔,望夕阳西下时的紫金山闻龙江夜雨登甘露佳亭;杭州西湖看雷峰夕照断桥残雪......”
......
相处一段时间后,苏秦发现卓清绾真是一个“特别”的姑娘。
那日傍晚,两人在溪边捕鱼,两人一人捕获了一条大大的鲢鱼心情理应不错,但他却见卓清绾泪光闪闪。生火烤鱼时,卓清绾也有些奇怪,可怪在哪他也说不上来,只想是赶路一天把她累着了,就也没问她什么。
“你放着休息一下,我来。”苏秦拿过卓清绾手里插着鱼的木棍,手掌触碰处湿湿黏黏的,他借着火光一瞧,是血。
“方才被划了一下,不碍事的。”卓清绾不动声色地将受伤的手藏在身后。自她遇见苏秦以来,老是给他添各种麻烦,像个拖油瓶一样。这点小伤她不想烦他,反正过不了多久就会愈合。
苏秦看着她,蹙了蹙眉,用眼神示意她把手伸出来。卓清绾感觉他有些生气,乖乖将手伸出。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他,论功夫,他似乎并不如她,论气场,她自是不如。唉,卓清绾觉得自己遇见苏秦后就变得有些怂,无论在什么方面。想当初......掌心传来的刺痛打断了卓清绾回忆自己曾经的“辉煌”事迹。
“伤口不算太深,去洗下手过来包扎。”卓清绾乖乖“领旨”。
溪水在她手心里淌过,冰冰凉凉的让人感到惬意。她小心翼翼将血渍洗净,望着微微发炎的伤口失神片刻。半晌,才起身回坐在苏秦旁边。苏秦拉过她的手,将金疮药涂在伤口处,又从自己衣服上撕下一截白布,给卓清绾包上。他抬眼看了一下卓清绾,只见她眼里波光粼粼一片,将要垂泪。
被划伤那一刻的刺痛没让她流泪,木棍不断与伤口触碰的疼痛没让她流泪,反倒是现在让她泫然欲泣。
“很痛?”苏秦皱眉。
卓清绾摇头,郑重其事地对他说:“谢谢你。”
仿佛他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一般,这姑娘真难理解。
卓清绾想,她一路上为自己筑地坚强堡垒,终于在她认识苏秦一个月后,摇摇欲坠。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多大的孤独,多大的痛苦都可以独自一人承担,而如今只是破皮之伤,却在他为她上药的那一刻痛到心底。
苏秦看着对着伤口发呆,泪光闪闪的卓清绾,突然觉得有些无奈。门派里的女子也不少,不管她们如何扰他,他总不会为她们分出半点心思,而今不过这样一个木讷的女子,却让他处处留心,他是怎么了?
几日之后,两人在深山中找到了“幻境”。与其他村子并无两样,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他们进入“幻境”时,月亮已经悄悄爬上了山头,太阳却依旧不死心,把天边烧得火红。村子上空是袅袅的炊烟,妻子唤在田间劳作的丈夫回家吃饭的声音传过巷陌消失在村口,一群孩子玩耍嬉戏时发出的如银铃般的笑声在村子里回荡。
一切和谐,美好。
卓清绾与苏秦在村子里兜兜转转许久,也没有找着仙人的居所。最后,在热心的村民帮助下来到了一处十分简陋的屋子前。屋前有一张破烂的木桌,一位白衣飘飘的老者正坐在桌后,一边品着清茶,一边盯着他们。
“两位是为心中执念而来?”老者开口,大音希声,震耳欲聋。
也不待他二人回答,老者宽大的白衣袖在木桌上轻轻一拂,宣纸二张,笔墨各一。
“既有执念,便写下。”老者用眼神示意他们。
苍老的声音似是从山谷中传来,听得卓清绾感到十分的不真切,仿佛置身于迷雾中找不到方向。
在此期间,苏秦提笔一挥——吾妻,二字气韵生动,潇洒奔放。
卓清绾好奇,问他道::“你为寻妻而来?”
苏秦对她笑笑,并不回答。掌门的老毛病又犯了,嫌弃他在外逍遥如此之久却未寻得佳人,飞鸽传书与他说,没有找到媳妇就别回来了。
另一张宣纸上,落下一行娟秀小字——父母身在何处。
老者抬眼瞧了瞧,一笑间,天地昏暗。待到卓清绾和苏秦意识清晰时,他们已经身处于一个形如倒流壶的山洞里,洞口极小只能透进一点点的光,使得山洞没那么黑暗,若要强行出去,怕是不可能。
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似风吹,“两位身上皆有本《秘籍》,潜心学之,时机成熟方入幻境。且记,相由心生,倘若万念俱灰,定当万劫不复。”
苏秦在自己胸口处摸了摸,当真摸到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卓清绾头一次呆在这样压抑的地方,有些担心。
她问苏秦:“你怕不怕?”
苏秦笑她,反问:“怕什么?”
卓清绾认真道:“出不去,怎么办?”
苏秦忍着不笑,这姑娘一路上的表现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到这儿就怂了呢。
“我师父告诉我,既来之,则安之。传闻中那些进入幻境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过的侠士,他们是进入了幻境的,而我们尚未进入所谓真正的幻境,所以你不用担心出不去。”苏秦分析道。
卓清绾觉得有理,心也就定了下来。突然的头一疼,一男声穿过悠悠时光来到她的脑里——“清绾,记住既来之,则安之。”卓清绾愣了片刻,来不及细细追溯,便被下一件事分了神。
苏秦将《秘籍》翻开,里面的文字像夏日里夜晚漫天飞舞的萤火虫,闪着幽幽的光,不刺眼并能让他们看清是什么字。
卓清绾满是好奇地将自己的《秘籍》翻开,排头第一行字是——弓者,勿用箭。
“什么规矩!”卓清绾气愤,她近身战本来就差,若只靠拳打脚踢她便只能去见阎王了。弓没了箭,就等于她的武功不存在。
“近身打斗我可以教你。”日后,苏秦无比郁闷今日说地这几个字。
“你?”卓清绾怀疑,毕竟是一个被狼抓伤过的人。
事实证明,别人的黑历史并不能代表什么。比如卓清绾觉得苏秦被区区一匹狼伤了,功夫定不如自己,但日后两人每每切磋,卓清绾必在十招之后败下阵来。
呆在山洞内十多天,他们发现,于己身时间是被冻结了的,他们不会饿不会渴头发也没有长长与最初进来时,一点变化也没有,但于整个他们所处的环境,又有日出黑夜。真是不可思议。
卓清绾的近身打斗虽然用苏秦的话来形容是不忍直视,但是她愈挫愈勇,坚持不肯放弃。
这日,卓清绾不死心地又想找苏秦切磋,便去骚扰假寐的他。
“苏公子?苏秦?”苏秦假装听不见,这些天他无比后悔当初说的那句话。没到幻境之前,他曾见卓清绾施展轻功,到也算是上乘,救他那日用弓射狼感觉也是有底子的人,可没想到,她近身搏击居然如此弱。对付小毛贼有余,至于高手那就只剩下跑路了。
“苏秦,我知道你没睡,你给我起来。”言罢,卓清绾便伸手去捏苏秦的鼻子。这姑娘与她越熟悉便越“野蛮”,现在是一点都见不到初见时她清冷温婉的淑女气质。
苏秦无奈,微微睁眼,顺便拍开卓清绾的手,求饶道:“卓清绾,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咱能不能不较真。”
“弓箭只宜远攻,倘若我不得已必须近身,到时,我能如何?”卓清绾委屈。
“我保护你啊!”苏秦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一时间,山洞里安静地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卓清绾只觉得自己全身僵得不能动,脸还莫名其妙地发烫。苏秦真是想一巴掌拍死自己,他说的什么话啊,这暧昧的,误会了就麻烦了。
片刻后,苏秦结结巴巴地开口:“我......我是说,你别这么担心,毕竟我从小就跟着我师傅习武,近身打斗算是基本......”
他在安慰她,卓清绾又怎不知道。“我有几斤几两,我自己是知道的。我只是怕如若日后我与你在幻境中走散,我没办法应付罢了。”
卓清绾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近来无比依赖苏秦,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苏秦听到她这么说,竟然由心底窜出要好好保护眼前这个姑娘的强烈的想法,吓了自己一跳。
只不过,从未涉及男女感情之事的两人,把这种不知名的感觉归为江湖路上无依无靠的人相遇,依靠相互取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