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1 / 1)
澈南打过无数个电话让我今年早点回哈尔滨,不似以前的甜蜜恳求,而是武断的蛮横命令。最后我烦了,对他吼着:“今年我家都够乱了,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你前女友是我妹妹,你现在背着我跟她暧昧,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我让你相信我的,是你自己不信。”他在电话那头冷峻地回复。
听着这个我爱的声音若无其事的说谎,我的怒火积蓄在体内就要爆炸,再混杂着对他浓浓的爱,爆炸极限就要到了,“你XX的让我怎么相信你!”然后用力挂断电话,把手机摔到床上。
我绝望地重重坐在床上,双手撑着额头,想要平息激动的呼吸声。
可是……怎么平息得下来。
怪不得大一时,澈南从变态男手中救下我之后,那个好听的女声说“怎么不把脸转过来给我瞧瞧”,怪不得颜悦会饶有意味地接“不用瞧啦,跟你简直是……”,又怪不得澈南会及时吼一声“闭嘴”。
怪不得刚入校的时候澈南一喝醉,看见我,就会紧紧抱着我,说着“思蓓,我们不要分手”。
怪不得我会做那个奇怪的梦,大屏幕上的全家福有妈妈、澈南和那个长发女生——谢思蓓。
是啊,我叫周浔北,她叫谢思蓓,我们的父亲叫周北备,“北备”不就是“北、蓓”吗?而且,我们的母亲姓谢。
原来梦有所指,原来以前的一切都是有破绽的,只是我太过于沉溺在澈南的爱中,整颗心都无条件信任着他,信任着我是他的唯一。
突然,我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是澈南的。我皱着眉头点开,上面写着:2月18日,大年初八,上午8:00,周浔北,身份证号33010019861103****,杭州飞哈尔滨的机票已出票。你要是不回来这一千多块钱就打水漂了。
我心烦意乱地把手机扔在一旁,这些天的压力已经压得我喘不过气。现在,我的眼睛被泪水撑得酸极了,我再也忍不住失掉男人的尊严而流眼泪。这些天,面对妈妈难堪的脸色,奶奶意味深长的沉默寡言,外公外婆一夜间的白发,我都撑住了。可是澈南,你就是我唯一的软肋,一碰到你,我的情绪就会完全失控,一点就燃。
男人的尊严吗?呵,澈南,我遇见你以后早就丧失了。
我胡乱地抹着眼睛,望向窗外。泪光里,夜晚的火树银花模糊成一个个虚焦的光圈,在我的视野里沉静地打转,我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些光圈,想等待它们慢慢变得清晰,可是没有,它们随着我积压的泪水一股一股地愈加模糊,最后绝望地融成一滩五颜六色的水,丑陋至极。
年初八,我还是坐上了那趟飞机回了哈尔滨。原因?也许是澈南强硬的命令,也许是我对他习惯性的顺从,也许是不知道怎么跟谢思蓓待在同一个屋檐下……或者,有时候很多事情根本没有原因,就是潜意识指导着你这样做。
下飞机的时候,我在冗杂的人群中被牵住手,让不知去向的我又有了方向。澈南,跟着你走,一切都是正确的,对吗?不对,这个动作让我想起了那个梦,这分明是那个梦的倒带——你在人群中牵起我的手,后来呢?后来,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到过去?
我只是不想离开你,我不知道离开你以后我要怎么生活,怎么如行尸走肉般度过下半生。
澈南一路把我拉出了机场,把我拉到他的车上。他说:“走吧,带你去旅游。”
“去哪里?”我听后真的很讶异,“你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我都没准备。”
“要什么准备,你行李不都在这儿吗?”
我不满他无理取闹的霸道,“南辕北辙没听过啊,凭什么你去哪里我就要去哪里!”
“什么南辕北辙?你还用起成语了,啊?”
昏暗的停车场寂静得可怕。我把头转向窗外,用一种可怕的平静语气说:“我是周浔北,你确定你没有把我当成别人吗。”
“你不要再说这种没有意义的话!”
我又把头转向他,盯着他的眼睛,“我是周浔北,不是谢思蓓,你看清……”
话没说完,他就扯过我的下巴,舌头搅得我口腔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挣扎着把他的舌头弄出去,然后狠狠往他的上唇咬了一口,腥红的血液马上流出,他疼得叫了一声才松开我。
他用力地擦着嘴,手上凌乱地染上了深沉的血红色,他对我吼:“周浔北你疯了!”
我看着他的血,已经有些心软,可是嘴上还是硬生生的顶回去:“还不是你教的!”
“我?我怎么了?!”
“还不是你,要不我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你明明知道我是她哥哥,为什么还要缠上我?!你是不是每次看着我的脸,心里……想的都是她……”我说不下去了,我说过的,一碰到他,我的情绪就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我颤抖着捂住双眼,逼自己不要在他面前流眼泪,我需要的不只是你的可怜。
他伸手把我揽到怀里,把我抱得紧紧的,让我只能在他的怀里,别无去处。
我颤抖着声音,靠在他胸前说:“让我爱上你……然后再狠狠地抛弃我……你是故意的对不对,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对不对?”
他抬起我的脸,吻着我肿胀着泪水的眼眶,满是心疼。他一字一句地说:“她是要求我报复你,可是我看见你第一眼就不忍心;一开始……我是把你当成她的替代品,可是后来我真的喜欢上你了。”
听着这些苍白无力的话语,我无力地勾起嘴角,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地笑着,我的情绪完全被吞噬,现在的我好似一幅空壳。
他双手捧起我的脸,深情地看着我,温柔又坚定地说:“相信我好不好?”
我闭上眼睛,还是没有忍住让那两滴不自觉流下的泪水绵延成两行无声的泪痕。
最终,我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澈南,我不知道我是相信了你,还是相信了自以为真的虚幻世界。
澈南将车子开到火车站停好,说是家里的司机晚上会来把车子开回去。然后他带我上了火车,来到一个小村庄。我们在一家客栈住下。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嘛。”进到房间,我感叹道。回想起来,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被他拐来了这里,我真是招架不住他呀。
“嗯,设施很齐全。”他随声附和道,然后,他走过来,“整理行李?我也来吧,老是让你一个人做这些事。”
我调侃道:“什么时候学会心疼我了,不错呀。”
“傻瓜,我什么时候不心疼你。”
每天晚上扔我一个人在家自己跑去找谢思蓓的时候呗。虽然这么想着,但我没说出口,其实,如果只是可怜我而给予我心疼,如果不是因为爱,那这样的心疼,我不要。
“怎么不说话了?走吧,去爬山。”他牵起我的手。
“大冬天的,爬什么山啊,你也不怕被风吹走……”
“要吹也是吹走你,我身强体壮,怎么会吹得走我?”
“所以你是在说我身子弱不禁风吗?”我头顶冒出三条黑线。
他停下脚步,突然把我摁在墙上,靠近我,在我耳边摩挲道:“谁身子强谁身子弱,咱到晚上就知道了。”
我眨巴着眼,没再接话。这种话题,我再怎么狡辩也是理亏。
他勾起嘴角,侧身吻在我左脸,揉揉我的头发, “你耳根子真红啊小北。”
这山不算很高,就是一个小丘陵,所以爬得不算累。站在山顶,吹着山风,虽然是冷风,但是烦恼好像都被吹走了,或是被冻结了,深呼吸,心旷神怡。
山顶没有人,澈南从背后环抱住我,吻在耳畔。我顺势抓住了他带着手套的大手,十指紧扣。
他的声音被风揉成沙吹进我的耳朵里:“我们一直留在这里好吗?”
“就我们吗?”
“不然还有谁。”
还有她,她在你心里吧,她也和你一起来过这个村庄吧。
“好不好?”他第二次问。
“好。”我不想再去管你心里还有谁,现在你还和我在一起,我还有机会占领你的心房。人生如朝露,来日苦多,及时行乐,何乐不为。
晚上的小村庄依然寒冷,只是比在城市里多了一份刺骨悲怆。澈南在浴室里洗澡创造出的“滴答”声正一点一点地瓦解着我的信任。
他的手机壁纸是我和他的照片,可他是否想的是另外一个人?
进去洗澡之前,他将手机随意扔在床头。我并不是故意去看他手机,我从来没有这种癖好,因为我一直深深地相信他。
刚才,他的手机响了,刚开始我并不想理会,一直捧着自己的手机在玩游戏,可是那铃声一直响,我烦了,走过去想挂掉,就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提示下写着两个大字:思蓓。
我的心咯噔一下。思蓓……真亲昵啊。可是给我的备注还是全名呢。
电话被对方挂断了,随后马上来了一条短信。那个亲昵的称呼再也不允许我大度,我思想挣扎着点开了那条短信。
『好的,开学前几天,我就去那里找你。』
我感觉头皮发麻,这个“好的”是什么意思?意味着澈南要求她去找他?“那里”是哪里?越想越不对劲,我点开了之前的信息。顺着时间顺序整理,大概是这样:
谢思蓓『你的小北明天回去哦,你帮他买的机票?』
澈南『你别不高兴,别乱想,我也可以帮你买。』
谢思蓓『澈南,我想你了。你说过你在帮我,对他没有感情的。』
澈南『我知道,我也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谢思蓓『开学前几天,我去哈尔滨找你。』
澈南『我不在哈尔滨,我带他去那个村庄,以前我们去过的那个。』
谢思蓓『好的,开学前几天,我就去那里找你。』
我心凉透了,好像有东北的野风对着我的心长驱直入。“你说过你在帮我,对他没有感情的。”澈南,你这样让我怎么相信你?你让她“别不高兴”“别乱想”,那我呢,我就不会不高兴、不会乱想吗?最心凉的是,你和她以前也来过这个村庄,那么,我真的只是她的一个替代品吧。
浴室的门开了。我没有心虚地放下他的手机,相反,我仍拿在手里,一动不动。本来心虚的就不应该是我。
“你拿着我的手机做什么?”他走过来,抢回他的手机。他看了一眼屏幕,之后房间里就一片寂静,我听到,我们的心在南辕北辙。
很久,他才和我说:“我和她现在只是朋友,你知道很多时候要逢场作戏,要应付她。”
我笑了,“你和她这样都只是朋友?朋友可以大半夜□□地睡在一起?那和我呢,陌生人而已吧?”
“你不要乱杜撰。我让你相信我的,是你自己不信的。”
“不要说得那么振振有词,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周浔北,你不要事事都那么敏感好不好?你觉得我现在解释你听得进去?”
又开始吵,原来吵架也可当家常便饭看待啊,一般情侣做不到吧,那我们也算有能耐了。等等,我们算什么情侣呢。
“我是听不进任何解释,那你可不可以让我少有一点猜疑,你做得到吗?!你跟我在一起就是在帮她报复我对不对?!你留点慈悲吧,要是不喜欢我请你让我滚,总比在这里不清不楚地耗着好!”
让自己滚,澈南,这样掉价的话我这辈子从没想过会如此顺利地脱口而出,我的人生轨道已经偏离,铺向暮日穷途。
之前在山丘上,我“不想再去管你心里还有谁,现在你还和我在一起,我还有机会占领你的心房。人生如朝露,来日苦多,及时行乐,何乐不为”,我错了,那时被你的拥抱给迷惑。如果爱情不是双向的,那么何苦为难自己,现在的我被命运耍得团团转,我不想再给自己添乱了,虽然……我已爱你入骨,虽然我不想离开你,不想忍痛割爱。
“你XX的怎么跟个女人似的多疑,为什么随便看我手机?你想法能不能简单点?!”
内心的悲伤掩不住表面的愤怒,我狠狠地瞪住他:“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女人吗?”
他无奈而用力地喘了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一言不发。他拿起手机,粗暴地打开后盖,摔到地上。质量很小的后盖被他重重地摔到地上,后盖的一角着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就像苦心守护的脆弱珍宝最终还是珠残玉碎。
接着,他用同样的粗暴对待电池。最后,他扣出电话卡,先是举到我眼前,冷峻地、没有弧度地笑了,然后走到窗边,一抬手,把电话卡扔了下去。
他这一系列动作虽然粗暴,可是却及其从容不迫。
我微张着嘴,有些惊讶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把电话卡扔下去,我产生了一种“我好像错怪他了”的负罪感。我负罪感和对他的怀疑杂糅在我的内心,搅动成龙卷飓风,抽得我的心脏一阵一阵地疼。
他靠近我,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勺。我看着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炽热而激烈。他的舌头毫不费力地伸入我微张的嘴里,与我内心纠结的风暴一起搅动着我的身心,肆虐,像狂风,像刺刀,我无力招架,更无从配合。接着,他按住我的肩膀,我力不从心地往后倒,后面是床。他压上来,疯狂地游走过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
每次激怒他,我的下场都是这样。每次发泄完,他都会恢复昔日的温柔。
他把我抱进浴室,一边帮我清洗身子,一边揉着我的头发,说:“你什么时候变回原来的小北呢,单纯、乖顺、听话的小北。”
迷糊中,我抓住他,“你喜欢原来的我吗?……”
他讶异了一会儿,才说:“你累了,快睡吧。是不是觉得水温太低了?”
我摇摇头,几乎虚脱的我还是硬撑着吐出:“如果你喜欢……我就努力变回去……只要你真的喜欢我……不会离开我。”
每天早上我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放大数倍的脸,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揉着我的头发,说:“起床啦小懒虫。”之后我们就下楼。老板娘煮的面很好吃,散发着田园的清香,这纯粹的味道似乎把我带回了大一大二的时候,我和澈南单纯而热烈的恋爱时光。吃完早餐一般都会去雪地里荡两圈,也可能跟老板娘唠嗑。懒得出游的时候,就在房间里看书复习考研,正如大一大二时所想的一样,未来看似是一片光明。
这样的幸福好像命运赠予我们的一场盛大的礼宴,以弥补前段时间的荒诞闹剧。可是“胜地不常,盛筵难再”,我们总该相信“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说实话,北方的三月是比二月稍冷一些的,因为三月冰雪消融,仿佛香消玉碎的冰霜美人还要冷酷无情地带走大地少得可怜的热量。不知道是触情生情还是恰好哀景哀情,总之今年三月的哈尔滨令我寒颤。
正如谢思蓓短信中说的一样,她来找我们了。
事实是,澈南把那张电话卡扔掉后,第二天就去补办了一张新卡。
她把澈南拉到屋外去,然后关上门,把我一个人关在里边。我把耳朵贴到门背上,明明什么都听不到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在一动不动地听。我也不知道我想听到什么,也许是他对她说我不爱你,也许是她对他说分手,也许是他对她说你走吧,也许……也许我什么都不想听到,只是想确定他还在门外,他没有离开。
五分钟,仅仅五分钟,仅仅跟她聊了五分钟,澈南就走进来对我说:“我们回去吧,不要留在这里了。”
“回哪去?”
“回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了。”
我可笑地看着他,身体重心不稳地往后踉跄了几步,坐在床上,“你把我当什么了?这地方,你说来就来,你说走就走,我还得死乞白赖地跟着是吗,凭什么?!”
他走过来想拉起我,被我一手甩开。
“小北,听话。”他看着我。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我听你的话听了两年多了,你听我一次好不好?”我真的没有力气跟他硬碰硬地吵架了,我的语气跟随着我的心变得凄哀起来,“……留下来,不要跟她走。”
“小北,马上就要开学了,你不读书了,不考研了?”
“我是因为你说你要考,我才想要去考研的!可是你呢,你真正在乎过我想要什么吗?”我没有看他的眼睛,因为我怕他看到我脆弱的眼光,我更怕我看到他的瞳孔里映着的是屋外那个女孩的身影。
“如果我不在乎,我现在一定不会回屋找你,我大可以马上走!但是……”
“但是你听了她的话,决定离开这里。”我打断他,“我不需要这样似有似无的在乎。澈南,我爱你比你爱我多,这点你不要否认。我把百分之百的爱都给你,你……你就算给了我百分之九十九,也一定会有百分之一是给她的——而且,”我自嘲地笑了,“我知道我不会值百分之九十九那么多。”
他沉默了很久,才在我身边坐下,伸手过来摸着我的头,说:“乖,只要你肯回去,百分之五百都给你。”
我歪过头躲过他的手,站起身来,默默地收拾东西,背对着他,好似自说自话道:“百分之五百?百分之五十你都做不到……”
背后是一片沉默,我料到了的,澈南,我也没有想要你的回答,有的人就是擅长说假大空的甜言蜜语,有的人就是喜欢被甜言蜜语套进去。我们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是,我认栽,澈南,可能这辈子我都不会得到你百分之百的爱,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我依旧愿意听你的话。我记得你说,你喜欢听话的我,那么我听你的话回学校,你是不是可以分多一点爱给我呢。我不奢求百分之百,只要多一点点,再多一点点。
“哥。”走出房间,谢思蓓叫住了我,她递给我一个包裹,“这是我回来的时候,妈妈特别嘱咐我给你的,姑嫂饼,她说你喜欢吃。”
我接过,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跟她说什么,亏欠和愤恨融成一种化不开的情绪。
她倒来劲了,滔滔不绝道:“这是你们杭州乌镇的特产吧,我在家也吃过几块,确实好吃。唉,可惜我没有从小吃到大的福气——哥,你真幸福啊。”
是!我真幸福!没有必要时时刻刻都强调我欠你吧!这是我此时的内心想法,当然,它也只是个内心想法,成不了口中话。生在江南水乡的温润天性和兄妹之间何必撕破脸皮的条条框框时刻提醒着我不能像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口无遮拦。
只是自己憋着,难受的也只有自己。心中的淤血哪个外人看得见?即使是我对他掏心掏肺的澈南,他也可以视而不见呢。
也许是看不下去这样的尴尬气氛,澈南用原本揽着我的手推了推谢思蓓,说:“思蓓,走吧。”
听到他这么亲密温柔地叫她,我难受得像在苦海里倒入苦茶然后用旺火把它们熬成冒黑泡的汤。可我不能表现出来,是,是我欠她的,怎么说都是我理亏——她先跟他在一起的,她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长,她因为我从小被妈妈扔在哈尔滨,不能冠以父亲的姓氏……是我对不起她,可是关澈南什么事?厉害,东北的女孩真的厉害,就算是报仇也要卯足了劲,直击要害。
而我,却也那么束手就擒、任她宰割。那怎么办呢?央澈南这个人,你让我推,推不开;让我拉,拉不回;让我放,放不下;让我拿,他心里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我更加拿不起。
山间,野生的风呲啦啦地吼着,灌进眼里就要把眼角撕裂。我如同他脚下的雪,被他厚重的雪地靴给狠狠地轧着,从松软到坚硬,但是最终的最终,等待我的无非只是融化成水,终结生命,死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无力回天。
接着,我们上火车了。澈南原本揽着我的手放下了。
我们坐的是绿皮火车,两张硬质沙发相对,中间有一个小方桌。我和澈南坐一边,谢思蓓和一个陌生的大哥坐另一边。
火车缓缓开动,汽笛声“呜呜”地飘啊飘啊,像去找谁作了伴,而我呢,即使坐在澈南身边,也感觉孑然一身。望向窗外,被皑皑的白雪簇拥着的这座小村庄正与我渐行渐远——正如那些甜蜜回忆。山腰上的那处人家炊烟袅袅,门前有孩童打着雪仗快乐地奔跑。
未来的一切都又是未知数了,我要怎么面对这些未知数,要解开它们吗?解开它们,其实就等于认清现实。可是,我可不可以一直生活在梦幻中,不要醒来。人总是矛盾的,每次看见澈南和谢思蓓有一丁点儿联系,我都想跟澈南一刀两断,做个了结,大不了心痛个三年五载;可是无数美好的回忆在我的脑海中闪过,我又犹豫不决地浸泡在其中,直至缺氧,失去判断力。
“呕——”夹杂着恶臭味的秽渍突然倾在小小的方桌上。
“思蓓!”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我就被澈南这声呼唤给灼伤了。澈南离开座位,迈向对面,跟对面那位大哥说:“你好,不好意思,能不能……”
“你坐这儿吧。”那个大哥移开身子,坐来我这边,还一边对澈南说:“小伙子,怎么连女朋友都照顾不好哟。”
澈南尴尬地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照顾着谢思蓓了——他没有否认她是他女朋友。
澈南轻轻地拍着谢思蓓的背,眼中满是温柔与担心——这样的温柔也曾在看我的时候出现过,那么澈南,你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是不是想的是她?
“小北,给我一张纸巾。”明明是在照顾别人,却仍这样霸道地命令我。
可是我居然不争气地听了他的话,掏出一包纸巾递给他。妹妹晕车,我身为哥哥的确心疼,可是澈南照顾她的画面扎得我的心更疼。怎么办,周浔北,你真的完蛋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道:“你倒是帮我抽一张出来啊。”
我心头一紧,压着内心的酸涩抽出一张纸巾,对他惟命是从。
他接过纸巾后没有任何表示,毫不客气的从我手中抽走,然后小心地擦上谢思蓓的嘴角。
那一瞬间,我别过头转向窗外——那又有什么用呢,我与掩耳盗铃之人有何异?又不是我不看,这些刺眼的画面就会消失,他还是在那里温柔地照顾着她,丝毫没有嫌弃她呕吐的污秽。我命令自己把情绪平定下来,好说歹说她都是我妹妹,好说歹说澈南和她在一起看起来会比较正常。
可是我发现我无法平定自己的情绪,内心的酸楚一直猛烈地往上冲。我曾经想象过他们俩在一起的画面会让我难过到何种程度,如今真真切切地刺在我眼里时,才知道“难过”这个两个字分量实在太轻。
“我去叫列车员来收拾一下。”澈南一边起身一边对谢思蓓说。
谢思蓓拉住正要起身的澈南,虚弱的眼神里满是留恋。
澈南看着她,眼中泛起怜悯,这个眼神满是柔情——澈南,我还在这儿呢,你已经到了不能收敛的地步吗?
刚刚看着谢思蓓的澈南突然间看向我,有些难以启齿道:“小北,你……”
“我知道了,”我站起身,“我去叫列车员就是了。”我控制着情绪对陌生大哥说了一声“让一下”之后,远离了这个地方。妹妹不舒服,我这个哥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毕竟人家有男朋友照顾。
“你好,16号位有人吐了,麻烦你去清理一下,谢谢。”说完我便往反方向走去,走到这节车厢的厢尾——这里可以让我一个人静静地看风景。
看风景应该会让人心情好点吧,可是这些风景都是属于那个小村庄的呀,留存着我和澈南美好记忆的那个小村庄,它们都在我眼前飞逝,怎么看都有些悲凉。回忆被“呜呜”的汽笛声打断,像珠子散落一地,找不全了。
刚才满是谢思蓓的你的眼中,是否已经没有我的位置?细数两年来我们创造的片段,如数家珍:你在温柔的夜里吻了我,对我说“我喜欢你”;我为了照顾生病的你不知不觉忙到夜里一点;你在我生日送了我一条可爱的金鱼;我向你扔雪球你灵活地躲开;你钻进我被窝说这样会暖;搬家第一天醉醺醺的拥抱交缠……
老天啊,如果没有这些片段,我是不是不会像现在那么煎熬?让我消除记忆好吗?我想我可以找个女生来谈恋爱,然后找个好工作,买套房子,把妈妈照顾得很好,然后娶妻生子……呵,这可能吗?有央澈南存在,我周浔北的生活就不可能按部就班地正常进行!
“小北……”
“啊!”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慌张地回过身,是澈南。
“你在这里干嘛,怎么不回去坐着?”他问我。
“我还想问你在这里干嘛呢,不回去陪她,有空来找我?”
“她睡了。”
“是,她睡了才来找我,以前晚上我没睡的时候你就去找她了。公平吗,澈南?”我缓缓抬起眼看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可是你也有欠她的。”
“我欠她的不用你来还!”我把一肚子怒气都吼了出来。
他紧张走上前地捂住我的嘴巴,“叫那么大声干嘛,有人过来怎么办?!”
我借这个近距离一把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胸前。
他想推开我,对我低吼:“车上那么多人,会被看到的!”
“没关系的,车厢里的人机会都在睡觉,不会有人过来的。”我收紧手臂,收紧眉头,“澈南,你就稍微可怜我一下吧……”
他叹了口气,然后抱紧我——真好,你还会纵容我,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
“澈南……”
“嗯?”
“我怎么觉得我们像在偷情。”
“胡说八道。”
“还是算了……”我松开手,想要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只是,我刚抬起头,澈南就把我的头压下去,然后揉着我的头发——拜托不要让我有幸福感了好吗,这样我真的会在不真实中死掉。
安静了很久,我又唤了一声:“澈南……”
“嗯?”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没事。”
他也没再说话,只是习惯性地揉着我的头发。
其实我想说,我们现在的每一个拥抱都可能是最后一个。只是太过伤感和矫情,或是不想再降低自己的身段。
“没事了就回去吧。”他说。
我推开他,“你担心她你自己回去,我不回。”
“别闹了。”他想过来拉我。
我躲开,把身子转向车窗外,“我只是想适应一下没有你的世界。”
接着,三秒钟,是沉默迟缓的空气;三秒钟后,我身后是一阵阵渐渐变小的脚步声。
窗外,远处的风景在倒带,近处的风景被车速抽丝成一条条平行的线条——真实可触的,遥不可及;抽象虚幻的,却近在咫尺。
这一切,是命运的折腾,还是我们本来就在南辕北辙。
下了火车,澈南要送谢思蓓回家,他叫我自个儿先回去。
“我来送她。”我看着面色已经恢复大半的谢思蓓说。
“别闹了,你快回家。”澈南马上拒绝了我。
“她是我妹妹,妹妹生病了哥哥都不能关心一下吗?”
“哥,”谢思蓓开口了,“你是把我当作你妹妹还是你情敌啊?”
我怔住了。
澈南此时见缝插针:“小北,快回家等我,我马上就回去。思蓓她真的是晕车。”
我低下头,心想:说来说去好像都是我不对,我不懂事,我胡闹,对吗。算了。我深吸一口气,掩盖住暗淡的眼神,“你早点回来。”说完我转身就走。
“路上注意安全!”澈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又猝不及防地包裹我的全身,我狠下心来加快步伐,想要脱离这股温暖的声音——因为我不想让自己越陷越深。
“咔嚓”一声门开了,我走进这间两个多月没来的屋子。本以为它会给我一些温暖感,可是,一股腐臭味冲上鼻尖。
什么东西啊……好臭。我搜寻着这个味道的来源。
看到它那一瞬间,我双膝一软,差点力不从心地跪在地上。扶住了沙发的边缘,我盯着它看了一遍又一遍,才死心,确定下来——那个散发着恶臭的东西,是一缸浑浊的水;而那浑浊的水里,是一只死去的金鱼。
两个月前,我离开这个屋子跟谢思蓓回杭州,带着与澈南第一次不愉快的争吵。两个月后,这间原本充满爱的小屋却是用这样腐烂的方式迎接我。
记得以前放寒暑假,澈南都会把金鱼带回自己家里照料好。今年,突然一个谢思蓓横冲直撞地闯入我的世界,好像带来了一片巨大的乌云,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澈南的阳光,所以金鱼也不能再存活下去。
暮色四合,老工业城市的天空中看不见星星。我坐在餐桌前发呆,顺便等那个人回来。
八点钟的时候,门被打开。哦,让我算算,他送她回家一共送了五个小时。
“哇,什么东西那么臭?”这是他走进来的第一句话。然后他走向客厅,走着走着就停下了脚步。
我坐在沙发上,抬起头看他。如我所料,他正为金鱼之死而惊异不已。
“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的感情的啊?”我冰冷地问他。
“小北你听我说……这个寒假过得太乱了,你走之前我们又吵架,你回来我就想着带你去旅游散心,没想到关于它的问题……没料到它竟然死了。”
你过得太乱?那我在杭州面对一大堆亲戚说着我和谢思蓓的身世的时候岂不是要混乱到爆炸?你没料到金鱼会死,也是啊,人哪里会料到那么多东西呢,就像我当初答应和你在一起,也没料到今天会落到这般窘境。
见我不回话,他说:“只是一条鱼,我还可以再买给你,别难过了。”
“再买,意义不一样了。”我眼神空洞地盯着那条死去的金鱼,脑子里全是那年生日他送我金鱼时我们幸福的笑颜,“它死了,我们的感情也活不了多久。”
“瞎说,你别吓自己了,你要对我们的感情有信心啊。”
“我和她长得一样,我不知道我要怎么找信心。”
“爱一个人和长相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没关系你当初就不会因为我和她长得一样而跟我在一起了!!”
他二话不说,一个大步跨到沙发前,双手撑在我的左右脸两边。我知道我又激怒他了,我吓得想要钻出他双臂囚成的狭小空间中。我刚扭过脸,想钻出去,他就眼疾手快地截住了我的脸,并顺势往回一带,逼我正视他。
他捏起我的下巴,眯着眼看我,故意慢声慢语地说:“你胆子大了,嗯?我的忍耐,也是有底线的。”
不给我逃,那我也不怕你!我将脸往右边一甩,甩掉他捏着我下巴的手指,仰起头直视他:“当初舍长亲我一下你就气成那样,那你现在明目张胆地脚踏两条船,我凭什么就没有生气的资格?!央澈南你XX的不是人!!”我一抬脚就往他膝盖处狠狠地踢去。
他吃痛地叫了一声,松开我去扶住膝盖。
“哎……没事吧?”我看了一眼他皱着眉头吃痛的样子,又心软了,并且担心起来。
“痛……”他捂着膝盖。
我着急了,站起身来去看他的膝盖,“对不起啊,我……啊!——央澈南!你XX的放我下来!卑鄙……唔——”
我刚一站起来,他直接把我扛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把我摁到墙上,不管我的叫喊,直接堵住我的嘴巴。他的舌头在我的嘴里迅速翻腾,找到我的舌头,强迫它伸进他的嘴里,然后他疯狂地吸吮。我被他弄得口干舌燥,脑子要缺氧,简直丧失了生气的能力。
昨晚换了几个姿势,让我筋疲力尽,第二天直接睡到上午十点。起床后,我们一起到院子里葬了那条金鱼。
葬了鱼,就好似亲手葬送了我们的感情。我还记得你将它送我的那个冬天,我们的爱几乎可以温暖整个哈尔滨;可是现在呢,好像连自己也温暖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