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必再相见（1 / 1）
陆小凤死了。
所有人震惊之余也感到丝丝悲伤和惋惜。
李星兆很难过。陆小凤这样的朋友，世界上决不会有第二个。但江湖既是如此，即便像陆小凤这样的人，也会有不幸的一天。
她忽然有点庆幸此时花满楼什么也不记得。
几天前画眉山庄来人接走了花满楼，似乎是说有人找到了解毒的方法。这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现在李星兆却宁愿花满楼就这么一直遗忘下去。
一无所知的快乐一辈子和抱着回忆的痛苦一辈子。
很难说哪个更好。
但或许还有其他的路。人生本来就不止两条路可走。
花满楼感谢宋臻。感谢他找到为自己解毒的方法。感谢他让自己恢复了记忆。
虽然自己要面对的是陆小凤已经死亡这样残忍的事实。
花满楼逐渐想起很多事，那些原本就不该忘记的事。
他还记得同陆小凤告别的那一天，那是他记忆里最后一次见面。他们一同开怀畅饮，他们担心对方却又彼此充满信心。他们相信再见面时一切将恢复如常。
而现在，陆小凤却没有如期归来。
花满楼也忘了很多事，那些毒性发作期间发生的点点滴滴。
他始终没能想起他们在人群中相遇，想起他们之间还有一个酒约。
这也许是件好事。
漫无边际的黑暗潮水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对于一个瞎子来说，生命里本就只剩一片黑暗，但那黑暗却不能让人绝望。可是现在，花满楼却体会到真正的黑暗，叫人绝望的黑暗。
永夜的大海上，长明的灯塔骤然而熄。没有星辰，没有月亮。整个世界缄默不语。
巨大的悲伤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花满楼的心脏，叫他不能呼吸，不能落泪，只剩下生生的疼痛。
百花楼里为陆小凤准备的酒，还剩了好几坛。
也许是春风沉醉的晚上，也许是雨后清新的街头，也许是飘香的挂花树下，也许是一夜大雪后的清晨。
也许又会遇见陆小凤。
花满楼会说，“我们或许该去喝一杯。”
也许只是他形单影只地走在街头巷尾，走在往来的人群中。却再没有一个人的脚步，从他心上踏过。
花满楼觉得自己仿佛站在江边。陆小凤就在对岸，隔着江水，看着他的孤独。
他想过去，却只能叹息。
世界上总有很多事情不能圆满。
一个人总有牵挂，总有念想，总有着落，总有遗憾。
花满楼明白。
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
比如泰山的日出。
一夜寒冷后，从天际喷薄而出的太阳，将第一缕光芒照在脸上，充满希望。那景色一定很美。
比如西湖的秋月。
镜子一样的湖面印照着天上明月，小舟划过时荡起圈圈涟漪，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那景色一定很美。
比如海市蜃楼。
比如千山暮雪。
那一定很美。
世上如此多的美好，能和陆小凤一起分享，那该多好。
可是，陆小凤不在。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花满楼回过神时，却发觉已走到秋伊人的住处。种在小楼前的夕颜花凋谢了许多，但空气里残留的花香仍依稀可辨。
花满楼走进去。他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宋兄。”花满楼说道，“你也在这里。”
“花兄。”宋臻点点头，说道，“现在感觉如何？”
“多谢宋兄。已经慢慢地全部想起来了。”花满楼说道。
“不过有时候，人的记性太好，也不一定是件好事。”宋臻说着叹了口气，有些伤感。
“人生在世，又岂能事事如意。”花满楼轻声说道。他似是不愿意再多谈关于陆小凤的事情，于是掉转话题，说道，“这里还是和秋姑娘在的时候一样。”
“这屋子一直为她留着，或许过几天就回来了。”宋臻笑了笑，说道，“她的心思总是古怪。”
“看来宋兄很了解秋姑娘。”花满楼说道。
“都是从师兄那里听说罢了。”宋臻摇摇头，说道，“她只与师兄和茗音较为亲近。我还是因为的师兄的关系，比他人和秋姑娘多了些交流，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少庄主派出去的人可有回信？”花满楼问道。
“暂时没有。”宋臻低声道，“找人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花满楼没有接话。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花满楼既不想用说谎话欺骗宋臻，也不想用谎话安慰他。所以花满楼只能选择沉默。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宋臻起身去点灯，可是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烧光了。他并不需要光亮，等他拿出新蜡烛时，他忽然想起，花满楼也不需要烛火。宋臻自嘲似地扬了扬嘴角，很多时候，花满楼会让人忘记他只是个瞎子。
“宋兄。”花满楼说道，“我刚刚想到一件事。”
“什么事？”
“陆小凤那日在庄主的寿宴上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
“与其他宾客们相饮甚欢，与平日并无不同。”宋臻说道，“中间离开过一会，大概是喝醉了回去休息吧。”
花满楼点点头，不禁陷入深思。
“皇子和王爷让陆小凤去查鸿雁传书的帮主。”宋臻思索了一会，说道，“也许陆小凤找到了那个人，所以被对方杀人灭口。”
“宋兄说的不错。”花满楼赞同道，“想要知道解开陆小凤死亡的秘密，只有找到鸿雁传书的帮主。”
“花兄如果有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无需客气。”宋臻说道。
花满楼点点头。
跳动的烛火在花满楼的脸上蒙上一层柔和而奇妙的光彩，他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
或许死亡并不是渐行渐远，而是终有一天必再重逢。
陆小凤醒来时，躺在一张宽大的雕花木床上。
他下床伸了个懒腰，笑道，“没想到人死了竟是这般光景，看来下地狱也不是件坏事。”
隔了一会，密室的门被打开，进来的人竟是林书英。
陆小凤坐在桌边，打趣道，“原来林少庄主也做过不少亏心事。”
“什么意思？”林书英不解其意。
“我陆小凤做了许多坏事，没想到死后却见到了林少庄主。”陆小凤笑道，“看来我一个人在这里也不会太孤单了。”
“陆小凤，自我出生至今，还未曾有过一件让我后悔莫及的事情。”林书英冷冷说道，“可现在却有了。”
“你后悔给我的那壶不是真正的毒酒。”陆小凤说道。
“不错。我不该将那壶毒酒替换掉。”林书英说道，“我现在真希望看到的是一只死鸟。”
“花满楼现在怎么样？”陆小凤问道。
“如你所料，他身上的毒已经解了。”林书英说道，“你怎么知道你死后就一定会有人帮花满楼解毒？”
“我并不确定，只是赌了一把。”陆小凤笑道，“我只知道那个人帮花满楼解毒，不但没有坏处，还有很多好处。”
“哦？”
“不但得到皇子和王爷的赏识，更取得花满楼的信任，何乐而不为呢？”
“也许你说的没错。”林书英说道，“但这并不能说明一切都和宋臻有关。”
“想必你已经知道秋姑娘她……”陆小凤没有说完。
林书英沉重地点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秋姑娘喜欢的人是宋臻？”陆小凤问道。
“我是无意中发现的。”林书英说道，“伊人的性格孤僻，她既不愿意声张，我便假装不知道。”
“所以你就对秋姑娘更加关照，想撮合两人，但却让人难免有些误会。”陆小凤说道，“而且我在你房间里发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林书英一愣。
“秋姑娘最喜欢用的水粉。”陆小凤笑道，“难不成是林少庄主自己用的？”
“胡说。”林书英瞪了一眼陆小凤，说道，“我从未买过。”
“那为何会在少庄主的屋子里呢？”陆小凤问道。
“自然是有人放进去。”
“茗音姑娘似乎对你和秋姑娘也有些误会。所以我故意叫她去找宋臻。”陆小凤说道，“然后我就在你的房间里找到了这盒水粉。”
“那又怎么样，也可以是别的人放进去。”
“不错。”陆小凤笑了笑，说道，“可是这盒水粉原本在秋姑娘的房间里，但在茗音姑娘找宋臻之后，第二天就跑到了你的房间，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你怎么敢肯定就是伊人房间里的。”林书英仍不愿意相信。
“我对女人的事情，总是记的很清楚。”陆小凤说道。“少庄主要是不相信，又怎么会帮我演这样一出戏呢？”
林书英没有回答。
“我知道，林少庄主相信的并不是我的话。而是早在这之前，就已经觉察到宋臻的问题。”陆小凤继续说道，“只不过你自己不肯承认，甚至有意隐瞒罢了。”
“你说的不错。”林书英叹了口气，他已没有再隐藏的必要。
“那么你在地下迷宫里看到了什么？”陆小凤问道。
“什么都没看到。”林书英说道。
“哦？”
“只是那迷宫的设计，让我不得不想到宋臻。”林书英叹了口气，说道，“我与他自幼便相识，实在太了解他。”
“他从小便对奇门遁甲之术感兴趣，我记得他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他自己摆一个阵，那么他一定会反其道而行，这样绝不会有人想到破解之法。”林书英继续说道，“没想到最后我竟真的利用此法走出了那迷宫。”
“所以你开始怀疑宋臻和秘密茶市有关。”陆小凤说道，“我想现在你也该知道，郡主也就是李星，是宋臻安排人送到茶市上拍卖的。”
“他无非是想让你们怀疑我罢了。”林书英说道。“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何要要做这些事。”
“为了找鸿雁传书的帮主。”陆小凤说道。
林书英一惊，问道，“为什么？”
“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陆小凤耸耸肩，无奈地说道。
“那么接下来你又是如何打算的。”林书英问道。
“我想想见一个人。”
“花满楼？”
“我的确相见他。不过用不了多久他自然会来。”陆小凤笑了，“这次我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他一定不会放过我，我大概是真的没有几天好活了。”
“那你要见谁？”
“茶市的老板。”陆小凤看着林书英，“我已经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