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死亡（1 / 1）
酒宴结束，宾客已散。
陆小凤回到房间时，夜色已深。
“少庄主，有事何不进来谈呢？”陆小凤说道。
林书英推门而入，说道，“我只是来送一样东西。”
“哦？”陆小凤挑眉，笑道，“什么东西如此重要，竟让少庄主亲自来？”
林书英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张请柬，扔在桌上。
陆小凤认得这个东西。
这正是秘密茶市的请柬，进入那个隐秘之所得唯一凭证。
“堂堂少庄主也要为他人跑腿。”陆小凤笑道，“我倒是越来越好奇茶市的老板究竟是什么人。”
“陆小凤，人知道的越多，便活的越短。”林书英冷冷说道。
“如此说来，少庄主恐怕要死的比我早。”陆小凤戏谑道。
“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林书英说道，“所以你只会死在我前面。”
“那一定是连老天爷都嫉妒我，非要我死不可了。”陆小凤说道。
“你怕死？”林说英问道。
“简直怕的要死。”陆小凤苦笑。
“你死了，却能救另一个人的命。”林书英看着陆小凤。
“一命换一命，很公平。”陆小凤平静地说道，好像谈论的是别人的生死。
“的确很公平。”林书英说罢转身要走。
“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陆小凤问道。
“你还有别的选择吗？”林书英停住脚，却没有回头。
“好像没有。”陆小凤叹了口气，说道，“到时至少要给我准备一壶好酒。”
林书英没有回答。
请帖是给陆小凤一个人的。所以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只有陆小凤一个人来。
陆小凤坐上马车，便闭目养神。马车走了多久，经过了哪些地方，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这已经不重要。
因为通向死亡的路没有机会走第二次。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在一间密室内停下来。陆小凤拾级而上，屋内已有侍者等待，却不是上一次接待他们的人。
“陆公子，请。”侍者递给陆小凤一张面具。
陆小凤随侍者走出屋子。这里依旧声色犬马，和上一次来时并无差别。只是这一次他却是孤家寡人。
侍者将陆小凤带进厢房，四下安静。
桌上备好了酒，是上好的佳酿。
陆小凤忽然想起不久前花满楼请他喝的那坛酒。
那是他喝过的最美的酒，至今回味无穷。只可惜那坛酒只喝了一半，他应该喝完再走。
陆小凤又想到那个短暂的拥抱。
那也许是迄今为止的生命里最温软的时刻，他应该抱的更久一些。
陆小凤开始后悔。
人总是到临死前才会惊觉人生竟有如此多的遗憾。
陆小凤高高提起酒壶，清亮的酒液凝聚成一条透亮的细线，直接坠入口中。
“果然是好酒！”陆小凤笑了。
陆小凤走出厢房，侍者却没有阻拦。喝完这壶毒酒，任谁都不会活过一个时辰。没有人会去为难一个将死的人。
大厅里人声鼎沸。
陆小凤穿过来往的行人，漫无目的地游荡。
等待死亡的滋味可不好受，陆小凤感到不安，他也许从未想过有一天要这样孤独的死去。
然后陆小凤笑了。
上天对他还不算太坏。
迎面走来的人，即使带着面具，但仍遮不住那一身耀眼的光芒，让陆小凤从千万人之中一眼便认出他来。
花满楼。
陆小凤在心中默默地叫着这个名字。
美好又温暖。
陆小凤迎面走上去。
陆小凤的目光从花满楼的脸上移不开，他看着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心跳越来越快。
两个人最终擦肩而过，仿佛互不相识的路人。
陆小凤有许多话要说，但他却不知道第一个字该说什么。
陆小凤想这样也好。他停下脚，转身望去。
花满楼也忽然停下脚，转过身。
身边不断有人经过，来来回回。但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却如此与众不同，让人无比怀念。好像其他人的脚步踏在地上，只有那个人的，从心上踏过。
花满楼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见没见过又有什么关系。”陆小凤笑道，“不妨碍我们一起喝一杯。”
花满楼笑了。他不是个喜欢喝酒的人，但现在他却想同这个人一醉方休。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他忽然难过起来。
他将缺席花满楼今后生命里的每一个时刻。
当花满楼需要帮助时。
当花满楼悲伤或高兴时。
当花满楼娶妻生子时。
当花满楼垂垂老矣时。
陆小凤不在。
陆小凤想伸手抚摸花满楼的脸。
陆小凤想说，“花满楼，其实我……”
陆小凤想起初到扬州的那个明媚午后。
“花满楼，你说一会孟婆给我们喝的孟婆汤会是什么味道？”
“大概和酒一样吧。”
“哦？”
“因为这两样东西，都会让人忘记一切。”
“那这样说来，花兄不胜酒力，半碗下去肯定会连我都记不得了。”
“想要忘记陆小凤，恐怕有点困难。”
但事实上，忘记一个人，远比想的要容易许多。
陆小凤拉住花满楼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
陆小凤说，“我是陆小凤，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花满楼站在原地，静静地听着。
陆小凤松开手，花满楼的手却还停留在他脸上。
花满楼轻轻摸着陆小凤的脸。
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
如此熟悉。
熟悉到即使花满楼什么也看不见，可他却知道站在面前的是一个人什么样的人。
“陆小凤。”花满楼轻声说道。
“花满楼。”陆小凤说道。
“这里不是个喝酒的好地方。”花满楼笑道，“我们或许可以换个地方。”
“确实不是个好地方。”陆小凤低声说道，“只不过要等下一次了。”
花满楼点点头。
两条线短暂的交汇之后，又渐行渐远。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他怀念百花楼。怀念那里的酒。怀念喝醉后醒来时，窗前盛放的花。
陆小凤觉得，他错过的事实在太多。
温热的血不断流淌出来，却又很快变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