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绝——贰(1 / 1)
绝——贰
“公子、公子,求求你、救救弟弟吧!”
“为什么?”
“我是哥哥!我答应母亲了要护好弟弟的!”
“是吗……我有一个妹妹哦——非常可爱……现在没有了。所以我为什么要救他?”
“——公子,公子。我和他是双生,是一起出生的,出生前后也不过一会儿,又长得一模一样,脱了衣服站在一起就认不得谁是谁了,连自己亲爹爹都搞混。所以你把哥哥带走吧。我是弟弟。”
“——冷州,凉城贤王与王妃结亲多年一直无子需要一个儿子……我让人把他送过去。”
“啊哈——谢谢公子、谢谢公子了!”
“还跪在那里做什么。”
“呃?呵呵。”
“等着我走了之后让他们把你打死吗。”
“呵呵……”
“跟我走吧。”
“嗯!”
——
梦境环绕,那是他们初见。
一身白长裾的少年坐在窗前托着茶杯品味着上好的清茗,悠闲自在。
似是无意间扫视,瞥到屋角,见一人趴伏地上,状似幼兽也赤.裸全身。
那人也仿是注意到了这目光,而抬头回望。
“过来。”
那人支起身子带动脖间铁链“哗啦”作响,还好,铁链很长,足够他爬到他脚下。
清宁英澈笑了笑,说道:“真听话。”
话中的讥讽之意如此显而易见,可,他听了也只是附和一笑仿是被人夸奖。
突然,有叩门之声响起。
清宁英澈应声让人进来,非忆墨的笑容便霎时僵在了脸上。
只因,那门外之人,是名女子。
会会进门显是一愣,便微微一笑道:“主子这是要做真正的男人了?”
清宁英澈被她揶揄逗得一乐,道:“有何不妥?”
“没有没有,只是这第一个,主子可要挑仔细些才好。”会会将餐笼搁在桌上,才回头看了眼那人低着头的一张侧脸,就又夸奖道:“不愧是主子,好漂亮的人。”
此时,非忆墨跪坐着双手夹在两腿之间浑身僵硬得动弹不得,耳畔杂音也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羞耻难当。
会会来到清宁英澈身旁,对着面前的人看了又看,不满道:“这人是漂亮极了,可却是个男人。这样真的好吗?若第一次就是个男人,以后惯了可怎么办呀?主子可是还要娶妻生子的!”
会会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可清宁英澈却清晰的听到了眼前人从喉咙中发出的杂音,就和他小时候咬死一个人时的一模一样。
那时的情景如水中楼阁一样清晰的映在眼前。
残破的房屋,肮脏的乞丐。
和一个小孩的愤怒。
清宁英澈豁然起身便一脚踹过去,冷冷道:“谈论两句就听不过去了?小畜生!你听得懂什么!”
会会一愣,只见那人歪倒在地又赶忙用手遮挡自己像刚才那样跪坐起,双手在两腿之间夹得更紧,低头说道:“墨墨不敢有所异议,主人。”
“他不是……”会会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说道:“会会以为主子像以前一样拿这链子玩儿呢。原来这次是真的拿来绑人的。而且……会会以为主子终于肯食人间烟火了呢。”
“把手拿开。”
“呃?”会会不明所以正要问,却看自家主子的话不是同自己说的。
清宁英澈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却见他无动于衷。
一滴血滴在腿间,从下颌滑落,不知是非忆墨咬破了嘴唇,还是嚼碎了一口皓齿银牙。
清宁英澈盯着那血渗进两腿间,伸手一把抓住他蓬乱的发髻将他拎得跪起,冷冷道:“把手拿开。一个畜生的身子有什么可遮掩的!”
非忆墨头皮被扯得吃疼,望着清宁英澈的眸子里已有了怒火灼烧,也冷冷道:“小畜生听不懂主人在说什么!”
可想而知,这句话换来的,定是一顿拳脚相加的殴打。
打的直到精疲力尽,清宁英澈才放开了满身红印的人。而会会,早已悄悄离去。她太了解自家主子了,她伺候他太久了,所以她知道只有在无人之时这殴打才会停止,若有旁人在,这单纯的拳脚相加将会变得更暴戾且不可收拾。
她家主子实在是太喜欢在旁人面前是一种高高在上又能左右一切的感觉了。
清宁英澈坐在地上休息了片刻,这才扭头看向伏地卷着身体的人。
恍惚间,他好像又看到了那木箱上刻画得栩栩如生的幼猫。
他真的伸手摸了摸他青丝蓬乱的头顶,见他起身抬头微微蹙眉看着自己,倒真是可怜了。
清宁英澈顺手将那早已捆绑不住的发髻一把解开,青丝散下竟是长的到屁股以下。他笑了,说道:“我们分开后,你便没修理过头发?”
“你懂什么——”非忆墨看了清宁英澈不快的表情,又换了句话说道:“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没有剪头发的习惯,不过发梢是会自己修一修的。”
清宁英澈掂了餐笼放在与非忆墨之间的地上,自己再坐下才说道:“哪儿的人头发长到腿?”
非忆墨不答,只是抱腿而坐。
清宁英澈也不再说话,将饭菜一一摆在地上,直到剥了枚鸡蛋递到非忆墨嘴边才又说道:“你怎么会是影卫?”
非忆墨不说话,只接过鸡蛋两口便吞入腹中。
清宁英澈双眸左右闪动着看着他,似忧似怨却又渐渐燃起了恨意。
他又移开目光,将情绪压在眼底,淡淡说道:“十年前我将你送人冥殿,七年之期……三年前我去找你,我找不到你?”
非忆墨看了看他,却是不答反问:“这两年,我们每天都在一起,你,认不出我?”
清宁英澈也看着他,却也是不答反问:“影卫的训练也是七年一批,你两年前回来的,其中差的这几个月你去哪儿了?”
“你以为我死了?”非忆墨促狭的眯了双眼,勾唇一笑,说道:“我怕死得很!我不想死当然要想办法活下去,也当然要想尽一切办法来苟且偷生——”他突然断了话,又转而说道:“我漂亮吗?”
“啪”的一声巨响在耳畔声声不断,耳鸣乱作。
非忆墨目中凶光一现却是闭眼。而清宁英澈是肩膀和胸膛不停的上下起伏着,双手攥握成拳微微打颤。他看着非忆墨笑容不改的脸,满腔怒火硬是无处发泄,只得起身便走。到了门口,才开口咬牙道:“饭菜是给你备的,要吃!”说罢,就摔门而去。
屋内,非忆墨叉腿而坐,摆放在地上的饭菜腾腾热气绕梁气味飘香。
有多久没有吃过这样好的饭了?
好像很久了……
不吧……
自己平常可是有偷吃的。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非忆墨忽然大笑着在地上打起滚来,铁链也因他的动作“哗啦”作响在那原本红肿的伤痕上硌了一遍又一遍。而他,还是大笑不止。
房门豁然打开。
是会会进来。
非忆墨见她进来,依旧是不停的大笑着,在地上翻滚着将铁链缠在身上,反复碾压着身上的伤,似乎是身上越痛、心里才越畅快。
会会见他如此倒也镇定,不慌不乱,说道:“你痛快了?”
非忆墨也不说话,只是停下了坐在地上笑得喘气。
“把饭吃了。我是来收拾碗筷的。”她指着摆在地上的饭菜说着,又看了非忆墨一眼,突然说道:“你怎的不挡了?”
非忆墨也看着她,悻悻一笑说道:“畜生的身子有什么可挡的?会会若是想摸两把也是可以。”
会会眨眨眼看了看他,眸子滴溜溜一转,突然说道:“你知道我会把你说的话告诉主子的。你这是在以亵渎自己的方式来报复他。”
非忆墨忽然瞪大了眼惊讶的看她,以似小孩子把戏被戳穿后恼羞成怒的神情。
他豁然起身向着内室走去。
会会看着他也不动作,静静地看着,只听“当啷”一声铁链被扥响。却见他调头回来在墙角处抓住那铁链根部狠劲一扥“当”一声,一枚小指粗细的铁钉便飞滚在自己脚下。
会会吃惊,看他拖着锁链便走就赶忙扑上前去抓住了那链尾。
“你要去哪儿?”
“洗澡。”
“在哪儿?”
“后院温泉。”
“你不能去,那是主子的……”
非忆墨回头看她,会会惊魂未定眸光左右忽闪,又说道:“那好,你去,我陪你去。”
—————————————————————————————————————
清宁英澈回来时就见屋内空无一人,走时的饭菜还原封未动的摆在地上早已凉透。而一枚小指粗的铁钉却静静躺在地面中央。
他低头沉思一晌,复又抬头,在旁无人他却道:“十五,人去哪儿了?”
一阵微风忽过,有人沉声道:“后院温泉池中。”
清宁英澈来到后院,一眼便见那人全身浸在泉水中只留头靠在身后圆润的黑石上,睡得正香。而一旁,站着会会,双手紧紧的攥着铁链。
会会见他来便豁的松了那口一直提着的气,微微一笑。
清宁英澈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自己衣衫未解便一脚踏入了温泉池中。
他走得很慢,水流缓缓流经他的身体也只有微波轻荡。
望着他不安的睡容,他在水中半蹲而下。
看着他,清宁英澈突然想到了那几本书,有关驭心之术的书。随即他便轻声唤道:“喂,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能听得到我同你说话吗?”
非忆墨微微侧头,原本就不安的表情更加不悦了。清宁英澈知道可行,便又轻唤:“放松。你现在已经睡着了,已沉沉睡去,沉到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醒来。你可以安稳得美梦一场。”
非忆墨表情稍缓,清宁英澈便继续道:“……你可以回答我说的话,但你依旧不会醒来。我们的交谈是在你梦境之中,在你醒来时就会忘却。”
清宁英澈看他没有异样就试探的提第一个问题:“你姓氏名谁?”
非忆墨睫毛微微颤动着,呓语道:“乌……”
“乌。”清宁英澈若有所思,又问:“你姓乌,那你叫什么?”
非忆墨不答,只是眉蹙的更深。清宁英澈不免急切,继续追问:“你叫什么?说啊?你叫什么名字?”
非忆墨胡乱摇头作势要醒,清宁英澈心知这名字是关键所在,自己太操之过急只能尽力安抚他继续沉睡。
经安抚平定,非忆墨安然睡着。清宁英澈心中焦躁,非忆墨在心底回避和反抗回答的问题,是他自己的名字。
也是出身。
清宁英澈平心下来,思索一番,又低声询问道:“你方才身在何处又遇见了什么?”
非忆墨眉头轻颦半晌不答,清宁英澈也不再着急慢慢等着。果然,又过半晌之后非忆墨缓缓答道:“我周围金碧辉煌,是一座宫殿。我站在门口,在宫殿与外界之间。我面朝大殿,看到了破败的凤凰榻前孑然而立的大哥。他严肃的看着我,可我依然能感觉得到他的亲切,他待我很好。而我身后,是一片浓密的丛林,我并不害怕,但我知道只要我踏进去便会身处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我看着大哥,他依旧严肃的俯视着我,我忽然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向那黑暗的丛林狂奔而去。我知道大哥还在看着我,看着我越跑越远直到看不见。……他原本可以一把将我拉回来的,可他却只是看着。”
清宁英澈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非忆墨在梦中把自己和另一个人搅在了一起而又贬了自己,可这并不是他难过的原因。
他难过的是,他知道了他是“谁”。
对于他的身份,他没有惊讶。
因为在年幼初识时就已有端倪。
他是……
清宁英澈想要抚摸他的脸颊,赫然发现,自己伸出的手已不住的颤抖。
就在这时!
清宁英澈忽然眼前一黑,有什么向自己迎面扑来!
未待看清只觉自己已跌坐在水中,颈间一痛!
待清宁英澈惊回神儿来,就见非忆墨已将自己半扑倒在水中,也已像野兽那般咬住了自己的脖子。
清宁英澈感觉到自己的皮肉在撕开血在流,费尽全身力气才将非忆墨从自己身上掀开在水里。
在温热的泉水淹过口鼻的瞬间非忆墨便已清醒。
他看着清宁英澈捂颈咳嗽模样,吞下了满口的铁锈之味,终是无言以对。
咳嗽过后,清宁英澈站起身来,也不再捂着还在流血在伤口,任鲜血蜿蜒而下溶在水中。
他看着歪坐在水中的人,慢慢走过去,比方才走的还要慢。
非忆墨看他,他也静静的看着他,眼底无波。
清宁英澈在人前弯下腰,笑一笑,眼里却已满是哀伤。两人对视半晌他才说道:“你又咬我了。”
非忆墨静静看着他,却道:“你想知道什么?”
清宁英澈不答,只从袖中取出个花样瓷瓶拔掉瓶塞移到非忆墨唇边,才道:“喝了它,你便不再痛苦。也许……我也会好过些。”
非忆墨没有反应,只是看着他,微微启唇,让清宁英澈将那微凉又混杂各种药香的液体缓缓灌入。
他又看着那只手,从一开始就微微颤抖,现在那瓶中液体将完,那只手也已颤得要握不住瓷瓶了。
他闭眼,将口中液体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