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瑶华(1 / 1)
嘉禾一瞧气氛又不对了,赶忙一把抓住太攀蛇上前挡在陆臻身前,朝浮黎笑得比狐狸还媚,“浮黎仙帝啊,对不住,你也知道我们魔尊大人可怜得很,跟你一样花大功夫在等一个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的人,所以浮黎仙帝您就多担待一些,凡间有一句话说得好,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小人何苦为难小人呢?”又转过头恶狠狠瞪了一眼陆臻,低声道,“都说了让你见到浮黎绕道走,你这是专门找不痛快的么!”
浮黎仙帝这回大约也是打累了,哼了一声,转身护着那盏燃魂灯慢悠悠走了,路过吾辈身前的时候瞥过来一眼,那盏灯的火苗跳跃了一下,燃得更鲜亮了,“魔尊大人手上的这朵彼岸花,实在开得甚好。”
仙乐缓缓奏响,大约是吉时将近,两旁的小神仙低头让出一条道来,陆臻把花揣进胸口,隐进一旁的人群,嘉禾被几十公斤没骨头的河晏紧紧贴着,气急败坏扒拉不开,步子慢了许多,转眼就被甩在后面,吾辈趴在陆臻衣襟领口努力伸头往外瞧熙熙攘攘的众仙。
“想看干嘛不出来看?”是陆臻揶揄的低笑声。
吾辈被发现了,也是意料之中,便窝在花里道,“我没见过这种大场面,出去了怕给魔尊惹笑话。”
“但本座想多看看你的样子。”
陆臻今日着玫瑰红蹙金双层广陵袖口锦袍,立在人堆里比新郎官还扎眼,吾辈实在不想跟他站在一起,“但石生只是一个小小石妖,经年在降魔塔待惯了,初次到仙气腾腾的九重天,受不住这铺天盖地的祥瑞之气,恐怕无法太久保持人形。”这个时候就要装柔弱,吾辈又加一句,“回冥府,魔尊大人想看多久就看多久。”
陆臻闻此笑得更开怀了,弯着眼睛说,“本座带你去个地方。”
“哎哟,魔尊大人竟然也赏光来了,稀客稀客。”不用抬眼皮,吾辈也听得出这把花里胡哨的嗓音是瑶华天君来了。
“路过而已。”陆臻斜睨了瑶华一眼,一副我对你不感冒你不要过来的架势,干巴巴道,“本座最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宠物,你莫要惦记。”
瑶华着金灿灿的弹花暗纹锦衣,脚下环绕着一只展翅的白鹤,细致如美瓷的脸上挂着老神在在的笑容,怀里还揣着一只左右拱来拱去幼/齿的虎豹,毛茸茸的煞是可爱,他仿若一点也没有听进去陆臻的撵人之辞,兴冲冲凑过去道,“魔尊大人啊,你瞧瞧,我新近花大价钱从菩萨坐下讨来的这只幼豹,可爱吧?你瞧瞧这纹路,这皮毛,这触感,多可爱,多可爱~~~”
吾辈觉得要不是碍于大庭广众,瑶华绝对会把头埋在小豹子身上猛亲几口再抱着打几个滚,陆臻也绝对会一巴掌招呼过去,要他能滚多远滚多远。这也算是瑶华天君的一个癖好,不仅他自己喜欢养奇珍异兽,也喜欢与旁人分享他养宠物的这份喜悦幸福之情,吾辈当年几次不留神,就被他拉住一通絮叨,当时辰兮在凡间历劫,吾辈想着平日诸位仙君见了瑶华都是绕道走,想来他也颇为寂寞,反正闲来无事且陪一陪他也好,却不想被他一拉一说,吾辈赶回观天镜往凡尘望的时候,差点没赶上看辰兮下葬。
陆臻硬着头皮伸手摸了摸小豹子,那畜生极通人性,湿漉漉的眼睛瞅过来,伸出舌头吧嗒吧嗒舔了舔陆臻的手指,头一歪,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倒也惹人喜爱。吾辈忽觉身子一轻,又被人捏了出去,“哎呀呀,谁送魔尊的花?都带到心尖上了。”瑶华一伸手就从陆臻胸口把花拿了过去,凑近闻了闻,那小豹子好奇心重,也伸爪子上下闹腾,吾辈若早知道今日变成花会被闻来闻去,绝对会考虑附到苍蝇或河晏身上。
“陆臻!陆臻!你快管管这条不要脸的臭长虫,好好的脚不走路,是煮来吃的吗!”嘉禾浑身都快炸开毛,一边扒拉着仍旧紧紧贴着他的太攀蛇,一边朝这边吼,一抬头,便跟瑶华对上了眼。
他止住步子,遥遥站在熙攘的众位仙君里,登时噤声脸色一片苍白,藏在袖子里的左手微微颤抖,太攀蛇好似有所感应,缓缓睁开碧绿阴鹜的眼睛。
于是吾辈便知道,嘉禾今日没喝孟婆汤,没吃忘忧丹,他一直没能忘。
却不想瑶华愣了片刻,眼睛闪着光朝嘉禾噌得迎过去,“啊呀,陆臻这就是你不厚道了,什么没有拿得出手的宠物?我看这条蛇就好得很,啧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通透碧绿的太攀蛇,会化人了么?来来来,化一个我瞧瞧。”
河晏懒懒摆了摆尾巴,往嘉禾身上又缩了缩,瑶华本欲伸手在太攀蛇的头上摸一摸,不想河晏立马吐出鲜红的蛇信嘶嘶得叫,一脸警示,瑶华只得讪讪收回手,摸了摸后脑勺,干干笑道,“还是一条有个性的蛇,嗯,我喜欢!我喜欢!”
“瑶华殿下。”嘉禾僵在原地许久,才浅浅喊了声,其实瑶华殿下这个称呼,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用过了。
瑶华天君这才打眼看了看眼前一脸木然立着的嘉禾,奇怪道,“咦,我认识你么?”
原来忘记的另有其人。
嘉禾便浅浅笑了,驮着几十公斤的太攀蛇,轻描淡写转身离开,“哦,抱歉,刚刚认错了人,瑶华天君自然是不识得我这种小仙的。”
“不好意思,我们府上的宠物,你恐怕要不起。”
陆臻把吾辈从瑶华手里抽出来,留他一人立在身后若有所思。鲜红的彼岸花开得很精神,陆臻往前行了一段,弯腰把吾辈放在一处泉水边,蹲下来笑着比划,“当初本座就是在这里长大重生,鸿钧总喜欢绕过来同我讲话,都是些辰兮和他的琐事,那时本座听着厌烦懒得理他,迟迟不愿开花,但有一日他忽然不来聒噪了,九重天又显得太过寂寞。现在想来,如果本座能早一些开花,他走的时候也就少一些遗憾了罢。”
吾辈听得很是感动,脚下潺潺流过的黄泉水仍旧是吾辈当年引的,浅浅的很清澈,陆臻的身影倒映在泉水里,好像成全了那幅厅堂中央的画。
仙乐缭绕,太虚钟撞了三下,吉时已到,众仙的喧哗渐渐低了下去,自发分开一条道来,十里红毯没有尽头般绵延到紫宵宫深处,霞光万丈的殷红祥云铺满天际,从朦胧的雾气里渐渐显现出两道瑞气万千的身影来,两人挽着手,身形般配,都着大红喜服。
吾辈缩在彼岸花里仰头望着,明明胸腔里什么都没有,却七上八下空得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