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一子(1 / 1)
善虞被这个眼神吓傻了。
镜歌忽然皱了下眉,平静的望过来。善虞还来不及反应,又听漫吹音嘻嘻笑着道:“咦,善虞,你来掌灯啊。正好正好,我有些饿,你会做饭吗?我有点想吃酱猪蹄和鲜鱼汤。”她又去看镜歌,“不介意我蹭个饭罢?”
镜歌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问:“我说介意你就不会蹭了吗?”
“怎么可能!不过你要是说介意,我会打包带回去,不在你面前啃。”漫吹音得意地大笑,“到你了到你了,快落子。”
善虞有些心情复杂地领命下去准备了,走远了还能听到漫吹音的笑声,那可真是诡异的一幕,录曜宫什么时候有女仙这么放肆地笑了?准确来说,是什么时候允许人这么放肆大笑了?
善虞离开之后,镜歌落了一子,不经意问道:“你的棋,是谁教你的?”
漫吹音正在思考,下意识道:“不晓得。太久了,忘记了是生来就会还是谁教的了。”
“那……”
“该你了该你了,快走子,我感觉我要赢了,哈哈哈……”
“……”
镜歌没有将要问的话问出来,他低头看着棋局,神色有些诡谲莫测。
漫吹音依然嗑着瓜子,咔哒咔哒不停歇,脚下的瓜子壳隐约又有什么画作的雏形。
她见他不说话似在沉思,忆起方才他似有什么问题问她,便问他:“你方才是不是要与我说什么?”
镜歌低着头没有说话,许久之后落下一子,方一落定,他便蹙起了眉头。
漫吹音定睛看去,拍桌,吐出瓜子壳得意极了:“哈哈哈!我就说我要赢了罢!”捡了一颗黑子啪嗒就落下了。
白子大势已去。
镜歌看了一会儿,忽然轻笑出声:“赢我一个子。”
他让了她三子之后,她赢了他一子。
漫吹音却不这么算:“一个子也是赢,你别输不起啊。你说了让我三子的,你可别现在后悔了。”
“能让我让三子也是本事。”镜歌将指尖的白子一丢,“我晓得你所为何事,药草早已准备好了。”他指了指旁边一直搁着的一个长形盒子,“琅玕子、湘妃肠、合虚果。还有一味东湖藻,你大概也用得上,我就一并装了。”
漫吹音疑惑:“你怎么知道我是为了这个来的?”
镜歌伸出十指。
漫吹音看了看,没看出结果来,老实地问他:“你的手怎么了?”
镜歌十指动了动,温和的笑道:“我的手啊,下了一盘棋,有些僵硬,我活动活动。”
“哦。”她已经忘记了她问过什么了。
她去抱过盒子,还没打开,手指从盒子身上摸过,咋舌:“哇,好奢侈,昆山雪玉用来做盒子!”
昆山雪玉算是上等灵玉,白如雪,浸如冰,晃动的时候里面会有液体流动,那种液体唤作雪髓,食之可养颜,也可用于炼药。
镜歌却不在意,自顾自地还在活动手指:“昆山雪玉也不是多么稀罕的玩意儿。这几味药用其他材质的器具装了都会影响药效。”说到这儿,他看着对雪玉盒子爱不释手的漫吹音,慢条斯理补充道,“哦,虽说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但你记得药用完了将盒子还给我。我只送药,不送盒子。”
漫吹音:“……”
**
漫吹音蹭完宵夜走后,镜歌负手立于望月台上观星象,善虞来收拾漫吹音留下的狼藉。
收拾完地上的正要收拾棋盘,镜歌忽然开口:“棋盘不必收拾了。”
善虞望了一眼镜歌的背影,应了一声:“是。”
他放下盛着棋子的盅,看了一会儿棋局,忍不住慨叹:“这位司战上神镇日里没正经嘻嘻哈哈的,竟然下起棋来棋风诡变难测,时而凌厉时而温和。都说棋里看人,光从棋局里,还真看不出来司战上神平日里的作风。”
镜歌没有说话。
善虞迟疑了一下,还是道出了心声:“虽看不出平日里的作风,但隐约可见其战场风姿,端是飒爽得很。”
“岂止是飒爽。”镜歌道,“天生的战神,战场之上阵势可压几十万将士,运筹帷幄兵道诡谲。从古至今,无出其右。”
从古至今,无出其右。
这句评价可谓是高得不能再高了。
善虞没有见过漫吹音上战场的形容,他只见过低司战一级的舒翎将军,万年之前的东荒之乱中,他的杀伐果决,令仙界流传甚久,敬仰不已。
他以为,成名已久的司战上神至多也不过就这般了,如今听帝君之言,竟是舒翎将军丝毫比不得司战上神吗?
他这么想着,就这么问了。
哪知镜歌听了之后笑了:“东荒之乱,哪里称得上战场。”顿了顿,“漫吹音,不过是装疯卖傻。她若是想将战场上的心思用在平时,这四海八荒谁称主,还不一定呢。”
善虞听得冷汗淋漓。真这么厉害?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看不出来?
“我让你准备的事情,可准备妥当了?”
善虞凝神,收敛了情绪认真回答:“已经准备妥了。”
“嗯。”
**
被人背后夸得天花乱坠的漫吹音抱着雪玉盒子直奔药庐,丢下盒子话都没有说一句,也没去看龙蛋一眼,就冲回长曦宫寝殿,扑到床上不动弹了。
要死了要死了!下这一盘棋下得她心力憔悴眼布红丝,啊啊啊,要瞎了要用脑过度暴毙而亡了!
以后再不跟这些靠脑子吃饭的家伙下棋了,太费神费心伤肝伤肺了!
漫吹音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再说,嗯,睡一觉。
漫吹音这一觉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自家师父。师父摸着她的头,面目有些模糊,眼神十分哀伤:“一方所长,必有一方短相衡。吹音,你以后若是一生孤苦,该怎么办?”
漫吹音觉得师父就是杞人忧天,遂蹭了蹭,朗朗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师父,我已经计划着要去学一学情爱了。不过这玩意儿有点虚,我估摸着我可能学不会,所以打算直接跳过情爱准备找个人生孩子。师父,你说我是不是特别有自知之明?”
她师父沉默了一会儿,一口老血喷来:“噗——”
漫吹音还要说什么,便听得耳边传来一阵大喊:“漫吹音!!!”
漫吹音猛地睁开眼坐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她四处看了一会儿,发现了倚在她床边的玄湄,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玄湄?你怎么来了?”
玄湄甩了一下长发,幽幽道:“我以为你高兴疯了,来看看还有没有得救。”
漫吹音掀开被子下床来倒水喝,奇怪地望了她一眼:“你今儿怎么了?这么幽怨的样子。”
玄湄便用一种幽怨的目光望着她,吐字清晰道:“司战上神东山再起、十步青檐幽会帝君……”
“噗——”
漫吹音刚喝的水尽数喷了出来。
玄湄还取出了画递给漫吹音:“喏,画作俱佳,还附了一副棋局,说你借手谈之宜别有意图,还各种耍赖令帝君让你,可谓是花前月下郎情妾意,好不令人艳羡。”
漫吹音竖起大拇指:“我与镜歌下棋的时候,司命那厮决计是没在周围的。她可真会掰。”顿了顿,问玄湄,“我睡了多久了?”
玄湄道:“不久,就三天而已。”
“哦。”漫吹音揉揉太阳穴,“可我还是感觉很累。那一盘棋可真是令我心力憔悴啊。”
玄湄斜眼:“你还真会下棋?”
“我自然是会的。”
“哦?谁教的?我怎么从来没见你下过?”
漫吹音松开手,嘲笑她:“你个围棋渣,跟你下简直自降身份。”
玄湄啐了她一口。
漫吹音想了想,勾勾手指对玄湄道:“玄湄,我觉得镜歌好像对我有意思。”
玄湄一头撞上去,两人哎哟一声分开来。
玄湄捂着头,吊着眼睛看她:“你哪里来的自信?”
漫吹音揉着被撞痛的额头,嘻嘻笑道:“自信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天生的吗?你难道不这么觉得?自我夜袭录曜宫霸王硬上弓未遂之后,便时常撞上他,这难道不是缘分?他对我还蛮客气蛮照顾的。”
玄湄尤不解气,还要伸手去戳她脑门,被漫吹音躲开了。
“缘分你个鬼,照顾你个鬼啊!”玄湄简直恨铁不成钢,终于道出真相来,“你以为他对你有意思?我最懂那些黑心芝麻馅汤圆儿的心思了,他那是过得太无聊了,给自己找乐子呢,刚好你就撞上去了。就像你无聊了就嗑瓜子消遣一样,对他来说,你的作用就跟瓜子一样,然而你只是瓜子中的一颗,笨蛋!”
漫吹音瞠目结舌:“真、真的?!”
“你看着吧,过个三五个月的,你看他还记不记得你长啥样。”
漫吹音连忙倒了一杯水递给玄湄,嘻嘻赔笑道:“原来是这样子。还好有你,不然镜歌要是同意我霸王他,我还不得乐颠颠地就扑了去。”
玄湄嫌弃地看她:“瞧你这出息!”不过她眼珠子转了一转,奸笑道,“不过宝贝儿,要是他真同意你霸王他,你放开膀子上就是了!反正孩子是你的,虽然他是蔫坏,但是底子好,以后无论你生个儿子还是女儿,保准祸水四海八荒。哈哈,想想就令人振奋!”
漫吹音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