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终章（1 / 1）
澹台献敏，也就是后世记载的清洛高宗，年号天宝。这位领江山，安社稷，定四海的女帝陛下继位时正是清洛帝国最好的时节。历经多位君王和世家子弟的明争暗斗，改革初见成效，正是人心思定的关键时刻。
“给九……”年轻懵懂的皇帝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外祖父问安？”
墨九翻了个白眼，严正思考了一下关于辈分的问题：“你母亲……”
“被爹骗走了。”天宝帝不假思索地说道，“不关我的事。”
九爷挑了挑眉毛，一如昔日那个少年：“皇帝很在意？”
“朕不明白。”天宝帝的龙袍正面闪过一道光芒。她的右手握着腰间佩剑的剑柄，左手掩在宽大的袖袍之下，满脸的信任和疑惑。
“你指什么？”右手拇指摩挲着左手的虎口，墨云海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天宝帝。
“母后她……”稚嫩的皇帝停顿了一下，“真的喜欢父亲吗？”
“毋庸置疑，陛下。”墨九道，“那是我疼爱的，打算召选天下以求媳的孩子。”换言之，天册帝以无耻的卑鄙手段抢走了九爷的爱子。
“可是母后……似乎并不在意父亲。”天宝帝道，“至少没有世人称颂的那般亲密。”
“年轻的皇帝啊……世人……”墨九思考着合适地措辞，他凝眸观察着天宝帝脸上的变化，眉宇间闪过忧思和疑虑，“世人看到的，是执政者想要他们看到的。这是帝王的手段，也是为皇称帝者的必然。”
天宝帝似懂非懂地点头：“母后和父亲……”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们没那么可怜。”作为一个被小夫妻俩坑惨的父亲，九爷特别的怨念和不怀好意，“你还年轻，争强好胜些也没什么。年轻人嘛，失了锐气可不是什么好事。不是说年少轻狂吗？横竖他们暂时死不了。天塌下来也用不着你顶着。”
天宝帝听到这么无耻的建议整个人都惊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主意相当不错哎？
……
“储君之祸？”水儿沉默地看着那血腥而鲜艳的铡刀一次一次地落下。人命，或者说威胁到自己的人命，在皇帝眼中还不如一筷子菜来的有用。水儿很庆幸，虽然少主贪游冶，好山川，对他人生死却不曾当做土鸡瓦狗一样随意践踏。在少主眼中除了自己的快乐，其他都不重要，但不意味着可以随意丢弃。或许这，才是历代少主各有缺点，却始终坐在至尊之位而不易的根本。
初次见到萧宁玥时，那一代名为轩辕若水的使者大人并不看好她。正如当年他们虽然对少主的无能甚至不求上进感到不满，却始终不会心生逆反一样。水儿尽管不看好自家不靠谱的少主所选中的嗣君，却没想过另立新君。
少主就是少主。
无数的事实证明，少主再废物，也不是那些自视甚高的家伙可以扳倒的。
水儿随着萧宁玥历经沉浮。最艰难的时候甚至不惜靠着半腐烂的尸体过活。与萧瑜的天真烂漫、随心任性不同，在这个同样温柔纯善、清澈见底的女孩儿身上，水儿看到了隐忍和坚持，以及一种和萧瑜略有不同，却同样让人臣服、膜拜的自信、自傲。
一场激战过后，少女迎风而立，看着渐渐垂落的夕阳，仿佛野兽一般发出了对生命的执着和追求。她凝视着渐渐黯淡下去的天边，云层叠叠，霞光将逝。黑夜降临，肮脏与罪恶借着深沉的夜幕走上宽大的舞台。而永夜之后，是黎明，是曙光，是希望。这一切让萧宁玥在水儿的眼中染上和少主不同的神秘。
“殿下仁善，这也是少主选择她的原因吧。”阿土听了水儿这话连翻了两个白眼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仁善？或许少主真的有几分仁慈。毕竟少主高立云端，对众生有几分恻隐之心不稀奇。善？阿土敢指着轩辕历代城主的牌位发誓，少主就是再过八百年也和这个字也沾不上关系。至于少主遴选出的继承人？阿土表示要是真和这俩字儿有半分银子的关系，他就把水儿娶回家！虽然出于方便历代五行使者都会结成两对夫妻，但是占据轩辕若水之名的那位，不是柔情似水，就是洪水滔天。阿土敢对清洛十九帝赌咒，眼前这位绝对和柔情扯不上关系！
“轩辕厚土！别以为老娘看不出你在想什么！”水儿怒吼道，“信不信老娘剁了你！？”
“信。”阿土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水儿：“……”
萧宁玥一脸严肃地觉得手下不靠谱还坑主子才是萧瑜堕落的根本原因。
……
“殿下！？”阿火再没有想过这世上同样的蠢事还能发生第二次：以我之血，用我之魂，换他一世，长安无忧。可也是在这一刻，他恍惚间有些明白少主选择萧宁玥的理由。——不耐孤独，不甘寂寞，不求永恒。这才是历代少主践行的信念。或者说，这才是历代少主遴选继承人的准则。
萧宁玥从容浅笑，安然自若：“你没听错。”看着阿火那双眼睛里闪烁着浓烈到凝结成实质的不可置信的光芒，萧宁玥补充了一句：“孤，很认真。”
“少主的意思是……”
“枢殿，许我一人，长安无忧。并不曾说……”看着阿火脸上错愕的神色，萧宁玥嘴里吐出断断续续的句子，脸上适时的露出一抹恶劣的笑容，“究竟何人不是？”
阿火到嘴边的话被一噎：得，什么都别啰嗦。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能劝少主改主意的人，没有！
“诺。”如果没法反抗，除了遵从之外还有得选吗？使者大人努力地、认真地想了想，他还不想死。
……
元佑帝见到人到底是萧瑜又或是别人，后世记载众说纷纭。
因为不断地考证和研究发现，少主和萧瑜是在统一的同时又相互对立的矛盾体。到了近现代，学术界也分裂成许多派系。比如有神论者认为，这是上古神子的残留意识和新生神子的自我意志相互碰撞引起的。无神论者们也把这种现象解释为后世的史料堆积。也就是后世出于某种需要或诉求不断地在原有史料上神化少主，使得萧瑜本身变得不真实。从而形成了少主身份和其余身份相互对立的诡异现象。同时也证明了这些资料曾被人修饰和篡改，在使用时的参考价值会大幅度降低。两派内部就一些问题也有着不同程度的分歧。
“神光开启了人人皆为帝的新时代。少主萧瑜则为轩辕城的永恒定下了最初的基调。英魂不老，圣光长存。这是无情的岁月也要低下高贵头的至尊荣耀。”——《每日时报古论》
易雨不屑地瘪了瘪嘴把手里的报纸扔到一边的茶几上：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没听说过这么奇葩的论点。最重要的是，竟然还有一群蠢货跟着捧场。简直就像是洗脑一样把这种无凭无据的观点灌输到群众脑子里。当然了，就和学校里千篇一律的历史教科书一样无趣。扯了扯已经有些僵硬的嘴角，动了动不知道支撑多久已经开始发酸的胳膊，易雨意识到自己坐在这里太久了。她不由自主地再次自嘲地笑了笑：如果不是学校图书馆那异于寻常的丰富藏书，也许我还不如那些被洗脑的围观者。或许……这才是无数家长希望孩子去那里读书的原因。
学校要做的，从来不是告诉学生书本上的是什么，而是为了让学子们懂得为何读书。为了高官厚禄？为了永垂史册？为了如花美眷？为了光耀门楣？
不管为什么，都是为了自己。而后才是为了家庭、社会，甚至，是为全人类的福祉。
自私自利？不顾大局？想想那些人道貌岸然的肮脏嘴脸，易雨冷笑着想道：虚伪小人罢了。
“易雨！你给老子快点儿！要是敢迟到，老子要你好看！”通讯另一头“面目狰狞”的李迎生恐吓道。
易雨穿衣服的手一顿，朝着另一边“哭诉”道：“姐！你看她！”
正忙着拿挎包的木东东和叼着面包的萧山青同时翻了个白眼。
“好了好了。阿生别吓唬她。你也不是小孩子，动不动就告状可怎么好？”木东东一边说着一边开门，“可别迟到了。”
“好。”回答完这句，易雨利落地挂了视频电话。
看着突然黑掉一角的视频屏幕，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我上路了。”传来的是发动机的声音和木东东略带笑意的声音。
只剩下两个角。
“两个混蛋！”李迎生骂完这句话也切断了通信。
全程沉默的萧山青停留了须臾，而后才挂断。
“雨儿不怎么高兴的样子？”木东东挑眉，这么把表情放在脸上，还有那掩不住的快来问我的傲娇之色，啧啧，你丫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李迎生撇了撇嘴，连萧山青的扑克脸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读了点白痴报纸。”易雨回答。
“喂！”你这样子会被打死的！李迎生看着某人手里明晃晃的“每日时报”四个大字，真的很好奇这些年她怎么还没被人打死！
“我要吃布丁。吃布丁！布丁！”易雨用报纸敲着桌面，一副“我是大爷”的颐指气使。
“话题转换生硬，0分。”萧某人鄙夷道。
“语气急切牵强，2分。”李迎生不甘落后。
木东东哭笑不得地指了指两个人，在易雨委屈的不行的目光里缓缓开口：“准备不足，应变不佳，1分。”
“滚滚滚！大早上叫我来，结果是为了合伙玩我？”易雨摆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
三人看着她那“快来哄我”的任性表情，真的不想说话。——你妈妈究竟给你找了一份什么样的工作，才让你现在依然这么找死？三个小伙伴虽然十分□□的内心有点儿坍塌。
“雨儿真的不开心么？”沉默了一会儿，木东东好笑地问道，“我给你买糖好不好？”
易雨摸摸口袋，捞出一包糖拿了一块放嘴里，其他扔到了桌上。
“你怎么不疼死！”刚被某人的牙疼刷了三天屏的李姑娘摸过一块边吃边问。
木东东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对面一脸茫然的人的额头：“你说你……算了。陪你去看牙医好不好？”
易雨摇头：“不来一个？”
萧山青摊了摊手，她向来不喜欢这些甜的。
木东东愣了愣，伸手拿了一块糖就势握在掌心，语气略带疲惫：“待会儿去看医生。”
这次换作易雨沉默。她抬头看了看木东东，眼睛里晦暗不明，过了一会儿，无所谓地道：“哦。”
暮年垂死的李迎生曾这么告诉她那出嫁的儿子：“雨儿啊……也就是东东姐还管得了。可，哪里能时时看着呢？说到底，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我们几个，只有那个才是真的傻子。”
……
墨家九爷云海看着画像上的萧瑜：又是千年岁月蹉跎，她竟然还没被世人遗忘！千年！是千年！不是时辰！不是天！不是月！漫长而久远的时光，她竟然还没消失！这让从来声明不显却一直被当牛做马的九爷简直不能忍好不好？！当然，九爷除了心里抱怨一下，也只能抱怨一下而已。
墨九已经懒得追溯北慎国真正的起源。从这见鬼的行事风格来看，九爷敢用清洛十九帝的项上人头打赌——十五哥！这么不要脸真的好吗？你这样子不要脸，怎么没被瑾殿打死！作为北慎国现任国主，前国主的倒霉弟弟，九爷诡异的发现——为啥子老子这张脸更像那个所谓的西唐皇帝！？
九爷认真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萧思环以及他被要了命的姐姐的名字——萧思琳。
又是玉字辈儿？本殿记得玉字辈的含义好像是谨以天然去雕饰？不对……又好像是试玉要烧三日满？墨云海感觉到了来自姐姐的深深恶意！
收拾烂摊子已经有千年经验的九爷处理起北慎国的破事儿简直不要太容易。可是，可是，西唐的五皇女不在帝都待着，跑到北慎国来是几个意思？！
墨九觉得自己需要静静地待一会儿，也许还要恶补一下西唐历史。或者说，打听一下西唐和北慎之间，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当年那个被叫做萧思琳的女人，那个被蛮荒所有人看做中兴之主的女人，那个似乎是不输少主尊荣的女人。
连续用了三个近乎溢美的句子，墨云海的心情才算平静下来。因为这种不要脸又不顾后果的行为，让九爷再次想起了那个鬼见愁的二姐！
“修罗笑，事事消。然，终其一生，也有愁眉不展的时候。如果一定要说明的话，就只有他碰到的人，叫做萧瑜，字子钰，姓轩辕氏。”——《世家语录墨云海列传》
“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人让我无可奈何的同时又异常欣羡的话，她叫萧瑜，是我的二姐。就是不知道我该叫表姐还是堂姐。”——《九爷手札》
九爷很在意的另一件事情是：北慎绝嗣。作为活着的条件，他们是不能孕育子嗣的。而在九爷来之前，原主只留下了一个傻儿子。让傻子继承国主之位？别开玩笑了！清洛帝国穷尽其力，将痴傻、愚昧的子嗣排除在皇位继承之外，并且推行诸藩，传于后世！让傻儿子生个孙子？更不要想了！九爷可不想儿子头上一片大草原！那可是意味着自己也得顶一片翠绿的灌木丛！
不过，很快九爷就不在意这事儿了。因为他找到了替死鬼——西唐的江陵长公主，李元落。
或者，叫她萧思玥更贴切一些。
碰上一场老掉牙的狸猫换太子的经典离奇故事，也不知是九爷的幸运还是不幸。
九爷很纠结。
九爷很迷茫。
拆穿这件事，无异于将两国关系降到冰点。甚至会引来那位极为要脸的西唐新帝的竭力反扑。国破家亡，指日可待。千万不要因为看到李元继弑兄杀弟、屠戮子侄就认为他不要脸。历经千年岁月的墨家九爷看过太多这种“只准我自己不要脸，你敢扒我脸皮就送你九族去死”的混蛋了！当然，最典型代表还是他的二姐，轩辕少主——萧瑜。
当年为了夜帝路怀安，她做了多少蠢事呢？墨云海心里觉得，简直就是无情、无耻、无理取闹！可谁敢当萧瑜的面说半句？就是背后嘀咕一个字，心情不好的少主阁下就能送你全家去死！你问墨云海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作为少主最后的守护者，九爷的职责就是把一切危险的苗头掐死在摇篮里。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让少主不开心的人，只要不是七夺七殿，弄死他还是弄死她九爷从来都不手软，也不打怵。
九爷不懂什么平衡政治，也不想懂。当年摄政临朝的时候，也只是按照先帝的意愿将事情付诸于实践。
也许，真的该去一趟西唐？
九爷整理着脑海里的记忆，突然愣住了——萧思环，为了李元落的事，曾经去西唐和李元继会面？
“看来，是乱世繁华皆落尽……”九爷突然讽刺地一笑。
他想起了萧天仁，想起了路怀安，想起了墨云晔，想起了萧瑜。甚至，他想起了……
萧瑾……
萧、瑾……
萧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