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6章 意义（1 / 1）
“喜欢他就去追啊混蛋！”
高杉晋助的下属兼友人——河上万齐曾对他说过:“如果有哪一天你自杀了，我完全不会觉得惊讶。”
那时高杉没说话，只是又点燃了一支烟，灯火下的削瘦背影执拗又落寞。
很多时候，高杉看着自己蜿蜒的掌纹，疑惑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为了权力，金钱，名誉或是婚姻吗？高杉始终无法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就像掌纹始终曲曲折折地跟随人的一生。
然后，这样的高杉晋助遇见了桂小太郎。在秋天的公园里。
桂那天穿着米色的长摆风衣，长发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发稍及腰。他的周围放着几个猫食盘，有五六只流浪猫围在他的身旁。
高杉远远地停下脚步，默默地看着正给一只猫顺毛的青年，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很舒服。
\"多久没这么笑过了呢。\"高杉叼着烟想，“大概很久了。”
这时，一直蹲着的青年起身伸了个懒腰，发现了正看着他的高杉，便友好地打了个招呼:“先生，你也来喂猫吗？”
回答他的，是高杉转身离开的身影。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鬼使神差般的，高杉又去了那个公园。
青年依旧在那个地方喂猫，他尝试着和猫交流，但看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并时不时会自己笑出声。
高杉发觉，青年和自己之前接触的人都不一样。
第四天时，高杉走近青年，对他说了第一句冷冰冰的“你好”。
青年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他略带歉意地说:“先生原来你可以说话啊，我还以为......”
后面的调侃，在高杉暗沉的眼神下，哽在了青年的喉咙里。
两人在初秋相识，故事的开头，并不算多么愉快。
之后两人大多在咖啡厅里见面。
虽然关系一直不好不坏，但在快断了联系的时候，总有一方发来短信，或打来电话，问有时间碰个面吗。
虽然这是段够不上友情的友情，但对高杉而言，也难能可贵。
桂在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辞去了原来的工作。
辞职那天，桂和高杉去了一家新开的咖啡厅。
桂搅着加糖的咖啡，兴奋地说着自己的创业计划，脸上有憧憬的光。
而高杉安静地看着手边磨砂的玻璃，玻璃上模糊地映着两个人影。
末了，高杉轻叹一声“有意义吗？”对于如蜉蝣般的生命，像你这样每天努力着，期待着，微笑着，有意义吗？
桂一愣，正好对上高杉漠然的眼睛。深不见底。
指尖缓缓握紧杯壁，桂一字一句认真地答:“只要活着，总会找到活下去的意义。”
“如果是乱世，我觉得活着的意义是建立正确的政权;而现在，很简单，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交往值得的朋友。”
桂难得露出了严肃的神色，甚至对高杉的话表现出些许恼火。
贫苦的出身让桂更珍惜每一次机会，也更为这样迷茫颓废的高杉感到不值得。
高杉垂着头，沉默了半刻道:“创业还需要多少钱？”
“别误会，我只是想做个实验，看看你活着的意义。”高杉补充道。
于是，“肉球”正式开店后，高杉以股东和实验者的身份，每晚下班后来到这儿，点一份并不喜欢的甜点，消磨一个晚上的时间。
“肉球”的生意时好时坏，服务生也换了几批，而高杉却风雨无阻地每天到来，始终坐在北店那个靠窗的位子。
“仅仅是实验吗？”高杉有时会问自己，但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自己的反常，高杉无言以对。
在东京下第三场雨的前一晚，十一点十分时，神威接到了高杉的电话，“出来喝一杯吧”高杉的声音带着疲惫。
酒吧的包间里，高杉仰躺在沙发上，小口抿着高脚杯里的酒，西装外衣被随手搭在了沙发背上。
“呦，让我猜猜，”神威双手交叉叠在脑后，在宽敞的包间里来回踱着步，“让高杉大人如此狼狈，是事业倒塌还是受了情伤呢？”
高杉轻轻放下高脚杯，嗓音因酒精显得比平日里低沉，他道“两者都不成立，是我单方的事。”
神威拿起一个喝啤酒用的大容量杯子，徒手开了另一瓶红酒，将杯子倒满后一口气喝了半杯。
“所以说，你在别扭和他的关系？”神威打了个酒嗝，脸上泛起一层红，两人都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
高杉又沉默下来，没反驳，意味着默认。
神威抬起杯子，“咕嘟咕嘟”将剩下的半杯红酒喝完，然后狠狠将杯子往桌上一拍，大声地冲高杉吼了一句:“你他妈喜欢就去追啊！追到了不合适就甩啊！万一哪天人死了你后不后悔啊！”
敢这么和高杉说话的，到现在为止，只有神威一个人。还是在醉了的情况下。
而高杉依旧面无表情，他优雅地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抬头对神威说:“今天我请客。”
高杉在半醉半醒时，忽然想起了和桂有关的场景，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回放，清晰地可怖。
最初被他吸引，是因为那笑容，令人舒服的单纯笑容。
再次被他吸引，是因为他的关于生命意义的阐释，拉住了摇摇晃晃站在悬崖边的自己。
再然后，或许叫做晕轮效应，他的一举一动都有着莫名的吸引力，甚至像打翻茶杯这种事，都笨拙得可爱。
高杉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他需要一个人，亲口告诉他去尝试吧，不计一切后果地去尝试吧。
像是慢慢涨起的河水，在堤坝的边缘摇摆，河水冲出去需要一个缺口。
打开这个缺口的人，是神威。
其实转念一想，从开始不愉快的相识，到现在的熟悉习惯，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五年零七个月。
五年零七个月啊，这么长的时间，高杉晋助自认为只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认识桂小太郎。
这个意义出现得有些晚，还好，比起之后的漫长年岁，这点等待，不算什么。
第二天的上午，桂意外地在店里看见了高杉，后者向他伸出一只手，用惯用的淡漠语气道:“能把店长借给我吗？”
桂下意识地点了下头，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高杉拉住手腕拖到了店门口。
雨势正是最猛的时候，撞向地面的雨水形成了一道半透明的长帘，阻隔了外界的视线。
桂散下的长发被溅落的雨水打湿了稍尾，眸子里似也氤氲着朦胧的水汽。
然后，他听见高杉用刚好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交往吧。”
店里的客人和服务生在往外张望，桂的手腕被握在高杉的手掌里，高杉的掌心微微出汗，烫得吓人。
桂不知道自己的“好”字是否说出了声，他只知道，当高杉的眼睛，那双冷漠里燃着炽热的眼睛，看向自己时，周围的一切刹那间停滞，变成灰白。
“怎么哭了。”高杉的手指抚过桂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