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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洲,沃尔顿·格里德罗德(Waldon Grildrold)这个名字曾经能引起所有人的颤栗,以至于人们称呼他为“那位大人(The Lord)”。尽管后来盖勒特·格林德沃(Gellert Grindelwald)舍弃了这个假身份,人们仍旧会为它驻足屏息。
但是,在那一场决斗传奇之后,这个曾彰显过他的辉煌、承载过他的轻狂的名字,被扫到历史书上,成为一个个单薄的字符。对此,有的人咬牙切齿,有的人顶礼膜拜,更多的人会选择遗忘,将那个风云变幻的年代甩在身后。
逃离记忆的人里也有格林德沃。身陷囹圄的他绝不愿回想那段征服的旅程,这些片段除了让人徒增烦恼以外,没有半点用处。曾经的大人轻笑一声,终止自己的回忆,漫不经心地让钢笔在指间旋转,等待“下一个”人推开那扇门。
一道明亮的阳光陡然从西边的窗户劈进这所小诊所,屋内白光大盛。与此同时,一个轻快的男声在门边响起: “你好。”
“你好。”金发的治疗师揉揉被亮光刺激的双眼,习惯性地回应道。
他抬起头,不着痕迹地观察这位闪现在门后的人:来者身形高瘦,穿着一件黑色长袍。他修长的手指搭在门把手上,仿佛在拨动他人的心弦;他红褐色的胡子几乎能束进腰带,与胡子同色的长发披在肩头上,发间夹有被阳光映照出的金棕色……
对方的眼睛也是湛蓝色的。
治疗师不敢置信地眨眨眼。但是,那人没有戴那副标志性的半月形眼镜,而且步履沉重,双眼迷茫——那是一角灰暗的天空、一片寂静的荒野。
治疗师做了一个深呼吸,尝试让声调保持稳定,缓缓吐出他的问题:“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红发男子歪着头,笑道,“我失去了所有记忆与大部分视力。”
“小镇里可没有红头发的男人。”格林德沃停止转动钢笔,“那你肯定不是本地人,所以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红发男子挑挑眉,仍旧笑道:“我只知道自己走下列车,离开了火车站。”
“你有任何证件吗?”治疗师话音刚落,随即他就摇摇头,笔尖在纸面上移动,“算了,你对自己一无所知。至于名字,暂且称呼你为……亚历克斯·邓恩(Alex Dunn)吧。”
红发男子点点头,重复了一遍他的新名字:“亚历克斯·邓恩。谢谢,也许我应该称呼您为医生?我似乎嗅到一些酒精的气味。”
“治疗师就可以了。”格林德沃说,“毕竟我不是什么博士(1),也不是持手术刀的勇者,只是一个学习过心理专业的普通医生。所以我对你的眼疾束手无策。但是,你愿意让我做相关的测试吗?”
“当然可以,医师。”亚历克斯说。他的眼睛被阳光折射出空灵的蓝绿色,光点正好处于他瞳孔的朦胧之处,那双如宝石一般璀璨、似玻璃一般明净的眼睛直直地望向他。
格林德沃突然感到一种不适应:很久以前,就再也没有人把信任这种纯然而脆弱的东西,郑重地托付给他了。他过了一会儿才打破沉默,说:“啊,我的名字是沃尔顿·格里德罗德。”
“格里德罗德医师,我是不是要躺下来?”亚历克斯问道。
“对。躺下来能让你更加放松,这有利于我们的治疗。”格林德沃说,“我带你过去吧——顺便说一句,你似乎是患上了白内障,但我不确定是哪种类型……兴许我可以陪你去医院检查。”
“那我要如何偿还费用呢?”亚历克斯却没有表现出格林德沃预测的高兴。他皱起眉头说:“这似乎是个大工程,而我不确定……”
“你待在这里就行。”格林德沃打断了病人的话,牵起亚历克斯的手,走向一旁的躺椅,“我可以照料你的生活。”
“我实在不好意思。”亚历克斯摇头道,“为什么呢?因为你是治疗师?”
“照顾病人是治疗师的职责。”格林德沃回应道,“同时我能承担相应的经济负荷,还有那份照顾别人的精力。”
“非常感谢您。”亚历克斯愣了一会儿,才说,“我几乎都不知道要如何表达……”
“你躺下来才比较符合你的需求。”格林德沃再次打断了亚历克斯,示意他坐在躺椅上,“你要按照我所说的做,记住了吗?”
“好的。”
“现在,闭上眼睛……”
“你推开门走到户外,新鲜的空气从你的鼻孔流入,你的肺部得到了充分的舒张……你能感觉到空气并不是干涩的,它带有湿润的雨后泥土气息。阳光明媚,绿草菁菁,远处是婆娑的树影和起伏的山峦。”
“你走在原野上,野花摇曳,在草叶间滞留的雨水流过你靴子的表面……你绕过树林,听到几只羊在咩咩叫。你决定向声源走去,一条小溪流过你的身侧,石块的上方有流水激出的波纹,涟漪折射出柔和的白色微光。你瞥见了一个毛绒绒的白色物体……对,那就是羊……”
亚历克斯面容平静,神态放松。
格林德沃心下稍安,继续说:“它们正在低头啃那些多汁的牧草。你走上前,揉了揉它们杂乱的毛发。”
病人牵动脸部的肌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如果他是那位曾经的同路人,他或许是想起来那段往事了吧——然而,这个故事里永远都有缺失的角色,而那个人又一次编织出一段悠闲自由的时光。
格林德沃仍旧低语絮絮,双眼却微垂,等待亚历克斯离开幻境。望见那张平和的面孔,他不禁感到一丝黯然:真讽刺啊!指尖滴血的黑魔王成为安抚心灵的治疗师,向他曾经的敌人提供服务,还要亲手打碎自己构建的成品。
“感觉如何?”他生硬地问。
睁开眼睛的病人嘴角上扬:“我感觉自己全身心都在放松。另外,刚刚我试图回想以前的经历……”
格林德沃连忙道:“有效果吗?”
“一般般吧。”亚历克斯沮丧地说,“我只隐约记得我的家人……基本上我能确认他们的身形、长相和性格。但是,我对他们的名字和经历几乎毫无印象,尤其是我的父亲。”
“至于‘我’本人,现在的我知晓的或许还比不上你。”
“你有没有继续探究?”格林德沃问道。
亚历克斯点头,说,“我们家有一只宠物……不对,那是几只羊,所以我们要准备鲜草,每天定时挤奶,偶尔给它们接生。我的弟弟比较熟悉这些事务,母亲和妹妹也常常帮忙……可是,我想不起来我在做什么。一切都是白色浓雾后的幻影。”
他皱起眉头,嘟哝着各种语句,语速忽快忽慢。忽然,他紧抱头部,双眼闭合,嘴唇抿紧,面颊潮红,痛苦地发出断断续续的□□。
“停止思考!”格林德沃急忙扑向亚历克斯,双手抓住对方的手腕,焦躁道,“停止思考!停止思考!”
他的心脏怦怦直跳,连肋骨也随之震动。他的视线里只有亚历克斯正在经受痛楚的脸。
——不,那是另外一个人的面庞:他的红褐色长发上全是凝固的血块,嘴唇因过度失血而发白,皮肤因被火舌舔舐而发红、开裂,眼睛也被浓雾熏疼而眯起。
他饱经风霜,却岿然不动,目光坚定地迎向敌人,朝对方发射出一道道咒语。
阿不思·邓布利多。
这个名字划过他的脑海,导致他双目圆瞪、全身颤栗——在一场场失败的刺杀和劫狱后,格林德沃还在纽蒙迦德苟延残喘,亲眼看到邓布利多的讣告,以及那张白色坟墓的照片。
“魔法界政要及霍格沃茨学生几乎全数出席”、“霍格莫德村庄床位短缺”、“人鱼悲鸣,凤凰挽歌”……这些字句都印在那张泛黄的报纸上。
这事发生的概率比“梅林是同性恋而且伴侣是亚瑟王”的可能性还要小。
但是,面前的人确实有血有肉,而不是一团无法抓取的空气。
万千思绪交织的格林德沃最终轻声唤道:“亚历克斯?”
回应他的是对方略显疲惫的嗓音:“……格里德罗德先生,我想我还能撑过去。”
“无论如何,暂停回忆吧。”格林德沃说,“你的举动提醒了我——你需要整理仪容,不然你哪天就会因为抓头发、揪胡子而流血的。”
“这也不错。”亚历克斯抿起嘴巴说。他看起来像是经过了一番思索后,才做出的决定:“我是不方便再打理这一把毛发了,不如趁早处理吧。”
格林德沃扯动嘴角,犹疑地说出两句令他非常意外的话:“唔……今天的值班已经完成了。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