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1 / 1）
青年是踏着月光来的。
路过某条熟悉的小巷，他侧身拐进了里面，在巷子尽头的破屋里他看见了早已没了呼吸的满身污迹的少年。
他撩起少年额头上的头发，望着那张看不清楚面目的脸，拿出一方素净的白巾铺开放在少年脸上，起身念了一个咒，关好门，走了出去。
两日后，人们在街头发现了三名乞丐的尸体。乞丐的年纪都不大，还是少年的模样，他们死相极惨，满身血污，瞳孔惊恐的放大，像是在死前看见了骇人的事物。
人们说，杀死乞丐的不是人，而是妖。
妖者，乱世也，遇之当诛。
又是一个月色撩人的夜晚。
回到了小院，他推开房门，漆黑的屋子里忽然亮起烛火，长霄的面孔逐渐浮现，他站在屋子中央，静静的望着他。
青年怔住。
他已经许久未见长霄，眨眼就是三百年时间，他孤身一人在这世上流离，与许多人都是惊鸿一瞥，擦身而过，那一面、那一次目光相触便是一生唯一一次遇见。不过他也无意与其他人加以牵扯，他有他的坚持和追寻，如果不达成那个目标，他还会继续这样流浪下去。
短暂的呆怔很快消失，他对长霄笑了笑，“好久不见。”
长霄走到他面前，细细打量了一番，目光复杂，他叫他的名字，“晴舟。”
晴舟颔首，“长霄。”
“我路过这里，感觉到了你的气息，就过来看一看，没想到你真的在这儿。”长霄面色凝重，“我们已经三百年没见过了，自从......”他喉头哽住，有些说不下去。
相反长霄的百感交集，晴舟表现的很淡然，“万妖山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没有办法再在那里待下去。”
长霄默然，他抿着嘴唇，脸色发青。
自从碧鸢帝君被封印在碧落海后，晴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每日沉默发呆，两个月后，他留下一封信，之后万妖山上再没有他的痕迹。
那只曾经只知道修炼和做白日梦的梨花精离开了，他把过去的自己埋葬在了万妖山，带着完全不一样的、陌生的自己踏入尘世纠葛。
他静静的注视着眼前这个带着陌生气息侧脸冷淡的青年，面上堆起笑容来，“有空回来坐一坐，我家里那帮小孩想见你。”
晴舟微微一笑，“恭喜。”
长霄说：“没什么可恭喜的。”他对晴舟说：“你随时可以回来，屋子我一直在帮你打扫。”
晴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垂眸去看桌上的茶水，“喝茶吗？”
长霄走上前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茶水入喉，甘苦悠长，弥漫在他的胸腔里，迟迟不散。
他先说了告辞，一个人走在铺满月光的小巷上。
长霄与妻子相识相知的过程简单平缓，他本人亦是向来冷情，因此他不能理解那种像是火山爆发熔岩浇筑一般的感情。他喜欢安稳平静的生活，虽然细水长流，但是也能从细节中品出点滴滋味。
或许终其一生他也无法懂得晴舟的不顾一切，为了一个不能确定心意的男人，赌上自己的所有。
莫辞在睡觉。
本来是躺在藤椅上看书的，结果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重，眼睛一闭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他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脸，费劲的睁开眼睛，看清了面前人的模样，他笑了出来，张开手臂环住了对方的肩膀。
“陛下。”
对方的手指从他的脸上滑到头发上，揽住他的身体，“吵醒你了？”
莫辞摇摇头，乖巧的说：“没有啊。”
他呼吸着对方身上的味道，蓦地，秀气的眉头拧了起来，他猛的推开男人，满脸的不高兴，“陛下身上有胭脂水粉的味道。”
眉头越拧越紧，他抽抽鼻子，侧开脸把身体缩成小小的一团，“不喜欢。”
不喜欢胭脂水粉的味道，也不喜欢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更不喜欢她们围绕在男人身边献媚的某样。他感觉有些委屈，心里不太好受。
男人强硬的掰过他的脸，阴柔的略显女气的面庞沉了下去，眼底阴鹜，“莫辞，谁给你的胆子这么放肆！”
莫辞身体一颤，被吓的不敢动。
男人冷冷勾起唇角，手指用力钳住他的下巴，轻哼一声，“不过是个卑贱的男宠，也敢在朕面前摆脸色。”
他慢慢松开手指，摩挲着青年苍白的嘴唇，笑意加深，但眼眸中的阴霾更多，他缓缓的说：“莫辞，告诉朕，你是谁的？”
面无血色的青年动了动嘴唇，声音轻不可闻，他道：“是......是陛下的。”他望着男人俊美却异常冷淡的脸庞，心脏像是被活生生的撕成了两半。忽然，他惨白的面上挤出一个凄惘的笑容来，“我是陛下的。”
“这样才对。”他听见了男人满意的低吟。
莫辞低下头，把脑袋埋进手臂里，嘴巴里念念有词，念着念着，眼泪就涌了出来。他抬起头手忙脚乱的擦着脸，可是眼泪一点缓解的迹象都没有，反而越来越多，不久整张脸就湿透了。
空旷的屋子寂静而沉默，灯火摇曳，地面上阴影迷离。
方才回响在耳边清晰而冷淡的声音突然抽离，如同风过平原，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男人转过身，他的脚步很快，不久便融进了幽深的黑暗中。
莫辞怔怔的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心里平静到不可思议，他擦了擦通红的眼眶，然后站了起来。
顺着残留的记忆他走上了那条许久未踏上的走廊，他在某间房门前站定，片刻后，推开门。房间漆黑，他却仿佛置身白昼，很快便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墙上挂着的画还是从前的模样，男人相貌秀丽，眼底微微上挑，氤氲着一股柔情。他穿着描金华服，系玉带，束高冠，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凛冽寒意。但是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很认真，眉峰轻敛，一个皱眉就能打乱自己心中所有的节奏。
莫辞痴痴的望着对方的眉眼，不久，他取下墙上的画，走到火盆前，点燃了盆中的木炭。
他伸出手，画卷落入盆中，火焰立刻便吞噬了那人的模样。
莫辞木然的蹲下身，整个人如坠冰窟，最后一丝热血也消失了。
帝都漫长的梅雨季节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伴着小雨，晴舟再次来到了皇宫。
莫辞生病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见晴舟来了，露出个虚弱的笑容，“神仙大人。”
“怎么生病了？”晴舟问。
“大概.......是着凉了？”莫辞自己也不确定。
晴舟看了看床头冷掉的粥和茶水，叹了口气，“没人来照顾你吗？”
莫辞摇了摇头，眼眶红了起来。
晴舟转身去了小厨房，以前一直给莫辞煮饭的老宫女正坐在小凳子上打盹。晴舟捏了个诀，就让这个宫女睡个三天三夜吧。
看了看小厨房里的食物，晴舟果断去了御膳房顺回一锅鸡汤，他把汤端到了莫辞床前，“来吃点东西。”
莫辞气色不太好，他靠在床边，小口小口的慢慢喝着。
“要赶快好起来。”晴舟说。
莫辞停下了喝汤的动作，他放下碗，转身钻进了被子里，“我吃饱了。”
晴舟看着他把自己缩成蚕蛹的样子，笑了笑，他轻声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