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浪子回头(1 / 1)
嘤嘤嘤,画图累得发烧了,在宿舍歇着,才抽出了时间更新遇到了这种事,钟离准和钟离冰只好收拾了东西,连夜离开沉龙客栈。
走之前,钟离冰将那两个昏过去的黑衣人头对脚摞在一起,再用他们的腰带将他们捆上,塞进了床下。这样的主意令钟离准哭笑不得,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阿逆这样处理,便是那两人短时间之内醒了,一时半会儿也是决计追不上来的。
行在路上,钟离准问:“这不是元帮的地盘么,元帮有人不老实?”
钟离冰挥了挥手,不假思索道:“有人想嫁祸元帮嘛,这都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我在南域府就遇到过一次,他们居然想对彰弟动手,用脚趾头想一想都知道,谁要是敢对帮主的外甥动手,那还想好好活着么?”说着,她面上带着嫌弃的神情,“那些人也真是的,若想嫁祸元帮该用些高明的手段,每次都借着元帮的名义杀人,也没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倒教我觉得好没意思,还害的咱们要赶夜路。”
“你觉得,这会是同一件事吗?”钟离准突然问。
“我……我不知道,也懒得想,你别问我。”钟离冰目光游移,看向了别处。
不是懒得想,却是不愿想。世人若是不知其中关节者,谁能想到处在京城天子脚下的水府和屹立西边大漠之上的伊赛有什么渊源。连着水家和伊赛一起对付,那除非是……皇上!
“呸呸呸……”钟离冰连连在面前摆手。
钟离准看向钟离冰,见她目光又躲开了,便没开口问。
为了防止一路上有人埋伏,他们没点火把,更何况他们落水的时候火种都已经浸湿了,能不能用都还要另说。黑暗之中他们只凭着月光和听觉前行,前面的一切全都是未知,虽然知道沉龙古道还有多长,却好像永远也走不完。
钟离冰心血来潮,“阿准哥哥,我教你点穴吧。”
“点穴?”钟离准不由得伸出手指,在面前比划两下。
钟离冰道:“反正以我现在的内力,点穴也点不深。你的内力很厚啊,一指下去最多能点十二个时辰呢,不会点穴,那不是可惜了!”她说得坦然,说得轻描淡写。
可钟离准却明白,钟离冰的内力能不能恢复还是问题,有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
“还有。”钟离冰拉下钟离准的手腕,续道,“点穴还摆什么架势啊,直接就动手啊!”话音刚落,她左手就已经一指点上了钟离准的肩井穴。如果她内力够的话,就得手了。当然,不够。
还未等钟离准说话,钟离冰便一本正经地讲了起来:“你看看,哦对,你看不见。”她将手指落在钟离准头顶,“百会穴,在头顶正中,为督脉,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如被击中,倒地不醒,这是死穴,被点中者除非是绝顶高手,否则十之八九是回天乏术,当然敌人也不会让你那么容易点中。然后是神庭穴。”她移动略略移动手指,“神庭穴在头前部入发际五分处,为督脉。太阳穴,这个谁都知道啦,属奇穴,被点中后头昏,眼黑耳鸣。”
……
讲完了头上的穴位,钟离冰又忙不迭开始讲胸腹部穴,膻中穴、鸠尾穴、巨阙穴、神阙穴、气海穴、关元穴……还有四肢上的穴位,肩井穴、太渊穴、足三里穴……
这一切,她讲得如数家珍,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讲完的时候,抬起头来,东方的天空已经擦亮了。
钟离冰长舒了一口气,伸了伸手臂,望着东方的天空,“阿准哥哥,你都记住了吗?”
钟离准拍了拍额头,勉强答道:“记住了……大半吧。”
“没关系没关系。”钟离冰故意装出一副大宗师的模样,“这可是我毕生所学,你一次记不住也没关系,慢慢来就好。”
“好吧。”钟离准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那择日便请师父再给弟子讲一遍吧。”
“不要嬉皮笑脸的。”钟离冰点了一下钟离准的额头,“年轻人,光说不练是不行的,现在就练吧。”说罢,她张开了双臂。
“拿……”钟离准不置可否,“你练?”
“对啊。”钟离冰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
见钟离准犹豫,钟离冰笑着宽慰道:“没事,不会有问题的。来,点肩井穴。出手的时候,两边都要点。”
“好吧。”钟离准伸出右手手指,看准位置,出了两指,分别点在钟离冰两侧肩膀的肩井穴上。
“哎呀,不对啊!”钟离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这就是碰了一下嘛。要是临敌的时候这样点,人家不是一出手就握住你手指,掰断了么。”
“然后我就一掌……”钟离准不假思索。
“那多费力气啊!”钟离冰打断了钟离准,“还是点穴最划得来,既省力气,又不伤人性命。”
“好吧。”钟离准还是只说出了一句“好吧”。
钟离冰正襟危坐,“再来一次,要行气,没关系的。”
“你……”
“出手吧。”钟离冰打断了钟离准。
“你还……”
“快出手啊!”钟离冰又打断了钟离准。
“你还没……”
“阿准哥哥,你怎么那么婆婆妈妈的,这一点也不像你的作风啊!”
“好吧。”钟离准低下头,再抬起头,看准位置,一指点了过去,出手迅速敏捷,正中目标。
“啊——”钟离冰惊呼一声,从马上折了下去,躺在了地上,全身酸麻,动弹不得。
钟离准忙勒住马,跳了下来,扶起了钟离冰,摇着她的肩膀,“阿逆,阿逆,你没事吧?”
“我……”钟离冰顺了顺气,想活动手脚,却真的是力不从心了。
“你……”钟离准也是欲言又止。
“我……我……”
“你……你……”
两人就这样支支吾吾地僵持不下,终于还是钟离准结束了这段僵持,“你想说什么?”
“我……我……”钟离冰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没教你解穴。”
钟离准一脸委屈,“方才出手之前,我就一直都想跟你说这句话。”
“那你怎么不说?!”钟离冰哭笑不得。
“你不让我说啊。”钟离准摊开了双手。
事已至此,钟离准不会解穴,以钟离冰的内力又不能自己冲开穴道。天刚刚亮,他们又在沉龙古道上,这样的状况,若是真的遇到了敌人……
就是真的遇到了敌人。
就在他们耽搁的时候,半夜里在客栈当中遇到的两个黑衣杀手追了上来。钟离冰朝那两人看过去,心中是松了一口气,好在,只有两个人。
“阿准哥哥,附耳过来。”钟离冰朝钟离准使了使眼色。
钟离准俯下身子。
钟离冰道:“我袖子里有提神醒脑的草药,你去一些放在鼻子里,便不怕他们放迷烟。”
“那你呢?”
“我?反正我也动不了,吸不吸迷烟又能怎样呢?你先制服他们两个再说。”
钟离准很快便制服了那两个人,到最后用的招数竟还都是点穴。显然,他们的主子低估了伊赛长王子的武功。看来他们并没有查清楚钟离准的身份。第一,如果从名义上讲,他是风二侠的长孙;第二,承袭风二侠武功的就是他,而不是钟离冰这个亲孙女。
钟离准把钟离冰抱到马上,自己再跃上去,坐在她身后,又取了她的行李,牵了她的马,继续前行。他还不得不扶着她,免得她从马上掉下去。
钟离冰问:“方才你点他们穴道,用了几成力道?”
钟离准如实道:“七八成吧。”
钟离冰心满意足地说:“那这下好了,就算冲穴,怎么也要两三个时辰才能解开。”
“那你这个要多久才能解开?”
“你用了几成力道?”
“两三成。”
“还好……”钟离冰长舒了一口气,“不过也得两三个时辰。”
“好吧。”至此,钟离准也只剩下一句“好吧”。
“你刚才用的都是爷爷的武功吗?”钟离冰才想起注意钟离准的招式。
“是啊,从小练到大,阿爹教的。要说起爷爷的功夫,我等一生也不能望其项背,我爹不过习得爷爷的十之二三,我的武功也不及我爹五分。”
“原来爷爷的功夫……这么厉害。”
“是啊。”
“我教你解穴吧。”
“好,你快说吧。”
“那我说了,你要记住啊……”
“嗯,你说吧。”
“解穴说穿了就是要冲开穴道。我自己解穴就是我自己用内力冲开穴道,那么你如果给我解穴的话,就是用你的内力帮我冲开穴道。输内力的话,就是从气海穴入,流遍四肢百骸。一次不行的话,就再来一次。但是……但是……”
“阿逆……阿逆……”钟离准叫了两声,没有回音,也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钟离冰又睡着了。毕竟,也是一夜都没睡好了。
钟离准拉了拉缰绳,放慢了些速度,也让钟离冰能睡得安稳些。
刚刚离开扎托的时候,钟离准的心情还略带沉重,但同钟离冰一路并辔同行,心情倒是轻松了不少。
钟离冰就靠在钟离准的肩头,呼吸声很是均匀。有那么一刻,钟离准希望钟离冰多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到了。”钟离准轻轻晃了晃钟离冰。
钟离冰迷迷糊糊地醒来,四下看看,才清醒过来。原来,是已经到了水府了。
自从上一次在马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一路上钟离冰不知道又这样睡着了多少次,竟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倒省了不少时候。可苦的却是钟离准。
“到了啊!”钟离冰兴奋地从马上跳下来,“去叫门啊。”
钟离准无奈道:“你醒得可真是时候。”
“怎么啦?”钟离冰又是一脸无辜。
“我找了一个时辰了。”
“阿准哥哥!”钟离冰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一下钟离准的额头,“我不是带你来过一次么,你怎么记不住呢!”
“那已经快三年了好么!”
“便是三十年你也不该忘了啊。”
说话间,门开了,水杉和覃曦谈笑风生地走了出来。
水杉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来了,快进去吧。”再顺着看过去,见钟离准束发的绢布是白色的,知他戴着孝,遂略略收了笑,表情庄重地施了一礼。覃曦也施了一礼。
钟离准拱手回礼。
钟离冰问道:“杉表哥和覃曦哥这是出门去做什么?”
水杉道:“开春了,去看看京城的各处生意,省的他们不安分。”
钟离准和钟离冰进了水府,向水云天和林潇见了礼,也与水影、水彰见过了,却不见水彧。不过水彧不在家中,也是常事。钟离冰觉得水影清减了不少。
水云天一见钟离准便知其来意。面对钟离准,水云天和林潇皆带着些许愧疚。
水云天淡道:“彧儿现下在西郊灵山上,你们明天一早去吧。”
自林潇起身,钟离冰便见是侍女采桑一直扶着,林潇乃是习武之人,平日里又哪里需要什么侍女了?细看才觉林潇面色发白,遂问:“舅母今日气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吗?”
林潇和水云天对视片刻,对钟离冰说:“明日你见了彧儿就都知道了。”
钟离准道:“请舅母切莫操劳了。”
林潇微微颔首。
次日清晨,钟离准和钟离冰便出门去了灵山。灵山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骑马约莫要半个时辰,爬上去约莫要半个时辰,不过得是习武之人。说起这灵山,前段是缓坡,常人顺着路上去也很容易,中段是陡坡,绕路上去倒也不难,而最后一小段则是峭壁,若非是习武之人,想要上去就难了。不过钟离准和钟离冰都有轻功在身,这倒也不难。当然,对水彧来说,也不难。
到了山麓,钟离冰还不忘对着钟离准闲扯,“灵山山顶一向僻静,少有人迹,倒是个练功的好地方。莫非……表哥是在那练功么,可是他的武功已经够高的了。”
钟离准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也不能说自己武功够高了,只是看,你想要的是什么。”
钟离冰问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钟离准耸了耸肩,“反正不是武功盖世。”
“反正……我也不是。”钟离冰接了一句。
前面的山路上偶尔还会遇到三两个出来散心的人,越向上走,人便是越少了。按理说,人越少,钟离冰就越爱说,说得,也越开心。但这次不然,越往山上走,她的话就越少。不用问,钟离准也知道是为什么,是以,他也不多问。
终于到了最后的那一段崎岖的峭壁。
他们仰起头来看上去,这峭壁足有十人多高,几乎全然是立起来的,也难怪人人都说非得是习武之人才能上得去。
钟离冰后退了几步,朝那峭壁冲了过去。才跑到峭壁下面将要起跳,她停了下来,转过身,“阿准哥哥,你你……你先上去。”
她从来就不怕高,跳七八丈高的峭壁,也从来都不是问题。
钟离准也不多问,一个纵身便跃了上去,踏着突出的石块借力三次,提起一口气向上一跃,竟是没能跃上山顶,不过好在是用手扒住了崖壁,一用力就攀了上去。
钟离冰在下面还是忍不住笑了,笑得直不起腰来,口中直念叨着:“阿准哥哥,你居然连五六丈的都跳不上去啊,哈哈哈哈……”
钟离准没回话,钟离冰也没理会,后退几步,提起一口气便向上跃起,只踏着石头借了两次力,便稳稳落在了崖顶。落地的时候,还不忘摆了一个极潇洒的姿势,算作是向钟离准炫耀。
但当她站直了身子抬起头的时候,上翘的嘴角却蓦然间僵住。她先看到的是钟离准的背影,然后看到的是负手而立的水彧。
那个身影一点都没变,瘦削、单薄,却是□□,在山顶的劲风当中纹丝不动,只是衣袂随风飘荡着。
一句“表哥”如鲠在喉,她终究还是没能叫得出来。
“钦彣兄。”钟离准开口。
“你们来了。”水彧没有转身,“早就听得动静,十之八九便是你们。”
该来的,总会来的。
他们三人不约而同地在心中默念这句话。
钟离准和钟离冰的到来,不禁又勾起了水彧这段日子的回忆。
水彧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刻,熊熊烈火当中,他带来的十七名杀手全都顷刻间化为灰烬。烈火与冰雪的交织,竟在那一刻构成的一幅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美感的画卷。那烈火燃烧在冰天雪地当中,也燃烧在他的双眸当中,久久不能熄灭。
他仰天大笑,近乎疯狂地仰天大笑,似乎要天地都听得见这狂放的笑声。
从这一刻开始,他再也不是靳人麒手中的一枚棋子,他终于还了靳人麒的活命之恩,再不用背着这沉重的包袱了。他终于可以想杀谁,就杀谁,想护谁,就护谁了。
他自由了!
他猛地从自己肩头拔下了那支□□,向后掷了出去。箭直直插在树干上,入木三分,还带着鲜血,鲜血,还带着他的体温。那一瞬,双眼竟模糊了,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树的血。
毒,血液毒。对,嗣音下的是血液毒,无孔不入的血液毒。
毒性发作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在一点一点地被抽空,自己的体温在一点一点地流失,双眼在一点一点地模糊。
嗣音下的毒极有分寸,要不了他的命,却也没那么容易解,若要用内力逼出,也必得元气大伤。
突然间胸口一阵剧痛,水彧不觉间单膝跪地。
钟离准!你终究还是手下留情了。
水彧的嘴角微挑,露出一丝冷笑。这点内伤,又算得了什么。
有嗣音在,阿准十之八九是死不了。
该杀的人,没死。该死的人,确是都已经死了。
他每在雪地里走一步,就留下一个两寸深的脚印。踏雪无痕的轻功,现下想使出来,已是不易了。
一口鲜血呕出,他感觉舒服了许多。
他用剑撑着地,双臂都在不住发抖。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能倒下。
他的嘴唇开始发紫,不知是因为天寒地冻,还是因为毒性蔓延。至此,他只得席地而坐,让真气在体内运行,将毒素逼出体外。
那毒素就如在体内扎根了一般,每拔一次,想要连根拔起,却只拔去了几枝几叶。才不过是中了不到一炷香的毒,就像一棵百年古树,根本无法连根拔起,若想砍去,只能先削去它的枝叶,再砍断树干,最后掘出根来,才算可以。数九寒天,他额上却布满了汗珠。
嗣音没下死手,却是下了狠手。
当他终于把体内的余毒清除干净,已是手脚酸软,瘫倒在地,汗水将衣衫从里到外都湿透了。
到此时,他还是想大笑。他想说一句,嗣音,做得好。
“三叔,侄儿幸不辱使命。钟离准已死,随行的十七名杀手都已因公殉职,侄儿放火烧光了这十八具尸体。”水彧在靳人麒面前说完这一席话,缓缓起身。
靳人麒没有说话,只微微点头,随后撕了那本死亡名册。
“靳人麒。”水彧站直了身子,“从此你我两清,再无瓜葛。”说罢,他拂袖而去。
他心里清楚,如果靳人麒在四周埋伏了杀手,他必死无疑。
离开之后,他跨上了马,在黑暗当中向前跑了一夜,毫无目的。没想好要去哪,就随心地去了。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这样肆无忌惮地,去一个从来都没有目的,没有计划的地方。从前觉得这个江湖很小,如今却觉得这个江湖大得无边无际。作为一个江湖人,这同太多人的感受,都是截然相反。
他在空气中嗅到一种味道,自由的味道。
自由!
有的时候,自由价值千金,有的时候自由却一文不名。
后来,他回到了京城,回到了他生活了十八年,在心中早已当作家的水府。
水彧在水云天和林潇面前跪下。
水云天和林潇面上都不见异色。
水彧面上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一字一句,如板上钉钉,“义父义母,孩儿自知犯下滔天罪孽,今日特来向义父义母请罪,不求义父义母宽恕,但求心安。孩儿本姓靳,明前四杰之首靳远青乃是孩儿的曾祖,谨亲王府靳人麒,是孩儿的三叔。曾祖一脉式微,是靳人麒将孩儿养大,送进水府,是为伺机复仇。曾祖母将曾祖一脉的败落归咎于水家,并说靳、水两家世仇,代代相传。靳人麒将复仇视为己任,为求靠山,进入谨亲王府。孩儿为报靳人麒活命之恩,听他差遣,杀人无数。嗣音入狱是孩儿设计,阿准重伤也是孩儿所为。如今自知罪孽深重,万死不辞。”
说完这一席话,他面上的表情早已是从容淡定,终于,是一种解脱了。
他缓缓起身,伸出了手掌,长舒一口气道:“孩儿决定,自废武功。”
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自废武功,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从此再没了内力护体,身体更将大不如前,可能变得手无缚鸡之力,生不如死。
水彧闭上眼睛,将全部内力集于右掌,朝自己劈了下去。
手掌在面前戛然而止。
水彧顿觉胸口气血翻涌,翻江倒海般的,喉头一阵腥甜,血迹顺着嘴角缓缓流下,直到顺着下颌滴下,落在他的领口。
睁开眼睛看去,正是林潇拼尽全力接住了他这一掌,她嘴角也挂着血迹。
水彧双眼发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义母,您何必……”
“懦夫!”林潇一掌掴在水彧面上,将水彧掀翻在地。
说罢,林潇也是一个趔趄险些倒下,水云天在身后扶住了她。
水彧这一掌意在震断自己的经脉。林潇明知道水彧的内力已高出她许多,却还是接下了水彧这全力的一掌,受的内伤可谓是非同小可,这是她早已预料到的。
水彧趴在地上,浑身都是钻心刺骨的疼痛,却是笑得酣畅淋漓。左脸挨了义父一巴掌,右脸挨了义母一巴掌,也算是圆满。不管最后是生是死,不管承担什么样的后果,终于,可以不用再默默背着这些罪孽了。
水彧,水彧!你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做水彧了!
次日晨起,水彧没见到林潇。
水彧对水云天说:“义父,孩儿自请到西郊灵山之巅面壁思过。”
沉默了半晌,水云天挥了挥手道:“你且去吧。”
水彧自那日离去,就再也没有下过灵山了。
水云天吩咐,每过五日,便给水彧送去些吃食,就放在那峭壁之下。
水彧离开的那天晚上,水云天突然长叹一声,对林潇道:“林潇,我算错了。要对付咱们的不是皇上,也不是洛家,更不是谨亲王。”
林潇握住水云天的手,淡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谋略上,我帮不上什么忙,风大浪急,你小心驶得,不用顾念我。”
“钦彣兄。”钟离准道,“有些事,我想我们该当面说清楚。”
水彧终于缓缓转过身来。那副面孔,如往常一样风平浪静,一点也没变。山顶的风霜没有在他面上留下一丝雕刻的痕迹。
“我当然,不会让你白来一趟京城。”说罢,水彧便将一切都说与了钟离准和钟离冰。
“事情,就是这样。”
话音落下,水彧从腰间解下了佩剑,刷刷两剑,只是转瞬之间,一剑,刺进了自己左肩,一剑,刺穿了自己左掌。
“第一剑,替嗣音刺的;第二剑,替阿准刺的。”
鲜血一滴一滴的顺着剑锋滴落,水彧把剑扔在了地上,只听得“哐啷”一声脆响,他随即张开了双臂,“如果,你们要我偿还,我绝不还手。”
钟离准缓步上前,拾起了地上的剑。
钟离冰一言不发,她知道,此时说什么,尽是苍白。
钟离准一个箭步上前,一剑削了过去。
一阵寒光闪过,水彧和钟离冰都闭上了眼睛。
钟离冰是不敢看了,水彧,却是坦然面对。
待到他们都睁开了眼睛,剑上依旧滴着鲜血,却不见水彧身上添了伤口。
一绺头发轻盈地落在了血泊之上,如一叶扁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