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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渐行渐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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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垠的大漠上没有星火,只能借着月光方能看清彼此轮廓。可这一夜没有月光。点点星芒交相掩映,他们也只依稀可见,很快便隐没在了黑暗当中。

到如今,彼此已无需多言。钟离冰和钟离凝紧紧拥抱,轻声道:“阿凝姐姐,拉曼哥哥,此去一别,江湖再见。”随后策马绝尘而去。

那一瞬,钟离凝的鼻子有些酸了。遥远的北边是她的家乡扎托巴和,阿逆若是想去,可以随时踏上那片土地,可她是再不能了。

“拉曼,我们去哪?”顷刻之间似是没了主意,像断了线的风筝。

拉曼道:“从今天开始,天涯海角,有你就有家。”

“有你就有家。”钟离凝和拉曼双手交握。

“没想到你和阿准、阿冼倒也大胆。竟是你独自前来。其他人放了一炮就走了。”

“诸葛孔明可以唱一出空城计,我们也未尝不能一试。”

“你竟在我面前藏了那么多乾坤!”

“没关系,还有半生可以让你慢慢发现。”

“从没发现你这般油嘴滑舌。”

“但我还是算错了,险些便全盘皆输。”

“此话怎讲?”

“我没算出二王子还留了大公主这一手。也没有什么红色烟花和白色烟花。只是两个空纸筒。”

“我却还不知方才已是生死关头。”

“四周还埋伏了千机营的人,看来千机营之内已生异心。我只能赌,赌他是选择永远留下你,还是选择汗位。我很庆幸他选择了汗位。而他没注意到在那么远的距离,烟花在空中只会是一个亮点,根本看不出颜色。”

“那阿逆……”

“就算他们还有暇顾及阿逆,可唯有阿逆安全回到扎托,才能确定你的安全。”

“伊莫谷……”

“三王子遇刺,可能真的是个巧合……”

两个声音交相响起,又渐渐远去,变得模糊,知道完全消失在大漠的黑暗当中。

消息几乎是和钟离冰同时到达扎托巴和。

五月初一,天有不测风云。萨顿三王子迪洛伊莫谷在寝殿外遇刺,剑锋离心脏只有两寸,险些致命;不久之后二王子迪洛帕依塔丹的寝殿起火,唯有塔丹和近身随从齐尔吉逃出生天,其余的全部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其中包括二王妃、伊赛嫡公主钟离凝。

收到消息,伊赛很快陷入了一片悲恸之中。王宫当中全部挂上白幔,是为大丧。连百姓都自发地为公主殿下服丧。

而在萨顿,因为大妃大闹,说办丧事不吉利,恐克死了还未能脱离危险的伊莫谷,便没能操办,只吩咐下去严查此事。塔丹一人设了灵堂,祭奠新婚之夜故去的钟离凝。

伊赛对萨顿草草了事的丧事极为不满,萨顿又很快将刺客身份的矛头直指伊赛。至此,伊赛和萨顿多年的面和心不合几乎被翻向了明面。

不过这次大汗一家却是骗了整个伊赛,而塔丹,骗了整个萨顿。

钟离冰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只午间小睡了一会儿,晚上便随着钟离准和钟离冼一同寻了水彧,四人到城外去了。他们带了许多酒和吃食。

城里都在感伤钟离凝的逝去,他们却是去庆祝钟离凝的新生。

这种情况,再去达伦加的店里是不甚合适了,所以他们去城外,马群的处所。

四人席地而坐,在天幕之下。天气燥热,夜晚凉风习习,感觉清凉的正好。

“你又穿了耳洞?”水彧上下大量钟离冰,看到了她双耳上挂着的一对纯金耳环。

“恩。”钟离冰点点头,“我央阿凝姐姐给我扎的,耳环……也是她给的。”说到此处,钟离冰的笑容僵在嘴角,留下了说不出的伤感。

钟离准轻拍钟离冰的肩膀。

待到钟离冼堆好了柴火,钟离准淋了些酒在干柴上,他们点燃了一小堆篝火。钟离冼倒上了四杯酒。

钟离准道:“为阿凝干杯吧,希望她日后能够幸福。”

虽是太俗套的话了,四人却是目光殷切地将酒杯碰在了一起,皆附和:“为阿姐。”“为阿凝。”“为阿凝姐姐。”

钟离冼又倒上四杯酒。

钟离准道:“这一杯,敬阿逆。”

“冰姐姐。”钟离冼也举杯起身。

“嗣音。”水彧也举杯。

钟离冰倒也不推辞,与他们一一碰杯,将酒一饮而尽。

水彧道:“可别再喝醉了。”

钟离冰笑道:“不会啦,今日高兴,怎么会喝醉?”

钟离冼又倒上四杯酒。

钟离准道:“这一杯,敬钦彣兄。”

“敬水大哥。”钟离冼也举杯。

水彧也不推辞,跟着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四人推杯换盏,欢笑声远离着一片缟素的扎托城。马群围在他们周围,似是被笑声感染,而对城中的悲切,是浑然不觉。

四人已喝到酒酣,没人拦着钟离冰,也没人替她喝,她自己也不知喝了多少,却一直都是半分醉意不存。许是真的因为高兴吧。他们真的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了一件大事。只不过,没人会说出去,没人会知道,没人会记得。

篝火已燃得不那么旺盛,夜晚的天气也更是微凉了。好在四人都饮酒暖着身子,又有内力护体,也半分不觉寒冷。

“不如我们划拳吧。”钟离冰提议。

“好。”钟离准赞同。

“阿冼会吗?”钟离冰坏笑。

“这有何难?”钟离冼信誓旦旦。

“哥俩好啊,五魁首啊,六六顺啊,八匹马……”

市井中的划拳词燃起他们心中的火,便是篝火已近熄灭也丝毫熄不灭夜幕下的热烈。马群的鸣声一如一曲欢歌,他们踏着歌,围着火堆起舞。

可是最浓烈的欢声笑语背后也总藏着最大程度的落寞。他们都不知道钟离凝和拉曼现下身在何方,可他们也都知道,此生若要再见,怕是难了。但至少,他们还都望着同一片星空,看着同一钩蛾眉月。待到十五夜月圆之时,他们会共赏一轮明月,月光会同样洒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

水彧淡道:“阿准,你可否舞剑助兴?”

钟离准笑道:“钦彣兄你在,我怎敢班门弄斧?不若就高歌一曲助兴可好?也不至于太过丢人了。”

钟离冼道:“那大哥就唱《侠客行》可好?”

“好。”钟离准清了清嗓子。

钟离冰起身道:“那不如我来舞剑好了,反正我也不怕什么班门弄斧啊。表哥,借剑一用。”

“好。”水彧拔出剑掷给钟离冰,钟离冰稳稳接住。

脚步微转,摆开架势,钟离冰舞出一个剑花。

钟离准的声音沉沉响起。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他的嗓音低沉厚重,很是好听,便无丝竹,魅力不减。

水彧的剑极薄,月光下,映着一道道银光。横剑扫出,银光闪烁;立剑刺出,几乎隐了形迹。这是一把实实在在的,杀手的剑。这把剑在钟离冰的手中竟似一件首饰,时而天然融合,时而耀眼夺目。既是舞剑,又是剑舞。相反的,一件首饰,在钟离冰手中也可能是一把杀人利器。

那一刻,她很美,美得令人窒息。

当谁人陷入这美的错觉之时,便已经是一个死人。

那一刻,水彧也很清醒,清醒地知道他眼中所看到的,是大盗夜罗刹的美,而不是钟离嗣音的。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条路,彼此都只能是一个人走的么?

他也不清醒,微微眯一眯眼睛,竟好似有两个身影交错着一般。

他竟看得痴了。

钟离准的歌声,钟离冰的剑舞,竟是那般浑然天成。水彧突然感到一阵心悸,突然感觉,嗣音和他的距离,真的好远,好远,远得,好似一个永恒。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旋律放缓,钟离准沉声收束,恰到好处。

钟离冰一曲剑舞罢了,从容收剑,抱拳一礼:“献丑。”

“好。”水彧击掌几声,声音却无丝毫波澜。

钟离冰一个转身将剑向前一送,剑便稳稳插入了剑鞘当中。

夜深了,他们将一片狼藉收拾好,便起身回城中去了。走进城中,便走进了那悲切当中,方才的欢笑声,便也不复存在了。

阿桑妲躺在钟离珏身畔,望着窗侧挂满的白幔,低声道:“我险些把自己都给骗了。”

塔丹确实是从火海中冲出来的,不过不是齐尔吉护着他冲出来,是他拖着齐尔吉冲出来的。因为他发现,他派出去在寝殿四周驻守的人,只有齐尔吉一个人还活着。

起火的时候,除了他的母妃锡林氏和妹妹阿米拉匆匆赶来,其余的人全都赶去了伊莫谷处。

熊熊烈火除了在他的寝殿中燃烧,更在他的双眼中燃烧。一把火放了出去,将他的最后一点尊严燃烧殆尽。恐怕就算他葬身火海,会匆匆赶来看看他一眼的,会在乎他生死的,也只有他的母妃和亲妹妹。

“二哥,你没事吧!”阿米拉扑在塔丹身上。

“没事,好在跑得及时。”

“那阿凝姐姐呢?”阿米拉急急问道。

塔丹转身,刹那间,寝殿在火海中如沙砾般倾倒。只听得“轰隆”一声,两条火舌窜向天空。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二哥……二哥……”阿米拉蜷缩在塔丹怀里,嘤嘤哭泣。

塔丹一拳捶在地上,抬起手来,却发现双手是真的止不住的颤抖。他听见自己喉咙中低低念着:“是阿凝……是阿凝把我推了出来。阿凝……阿凝……阿凝……”

阿米拉抽噎着:“我们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我们萨顿是犯了天怒吗?为什么先是三哥出事,又是二哥和阿凝姐姐出事,为什么!”

塔丹恍惚了。现下在他怀中的是他的同母亲妹啊,自己的安危牵动着她的喜怒哀乐,还有母妃的喜怒哀乐。伊莫谷的遇刺多半也是权斗当中不可避免的意外,阿米拉才十六岁,真的要让她承受这样的无端伤害吗?

可他还是装作刚刚知道的样子,问道:“母妃,三弟出了什么事?”

他已经放弃了阿凝,选择了汗位,那就只有得到了汗位,才能够保护他的母妃和妹妹。

锡林氏抚着胸口道:“方才伊莫谷处潜入了刺客,伊莫谷遇刺,性命垂危,现下还没脱离危险。”

塔丹吩咐道:“齐尔吉,扶我起来,我要去看看三弟。”

锡林氏忙道:“你方才从火海中逃生,先去我那里歇息吧。就算你现在去看伊莫谷,对他也并无裨益啊。”

“不行,母妃,我必须要去。”

伊莫谷的寝殿现下果然是门庭若市,汗王穆伦和大妃皆守在床边,其余的地方全都被郎中们围得水泄不通。季桑和索伊也到了,还有几位未成年的王子和公主。伊莫谷的两名侧妃跪在床边嘤嘤啜泣。大妃厉声道:“你们哭什么!王子殿下还没死呢,你们就急着办丧事了么!”

塔丹跪地行礼:“参见父汗、母后。”面上沾满的灰尘和面颊垂下的两绺头发令他略显狼狈。

穆伦淡道:“你起来吧。”又问了一句,“你那边都还好么?”

塔丹未曾起身,“回禀父汗,儿臣一切都好。只是……阿凝为了救儿臣,葬身火海。”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却没有换来任何回应。

半晌,穆伦道:“择日发丧吧。”

“发什么丧!”大妃尖锐的惊叫声很快便响起来了,“你们是不是都在盼着我儿子死了才干净!我们萨顿不能办丧事!不许办丧事!”

“钟离凝毕竟是伊赛的公主!”穆伦的声音带了些许严肃。

“我不管!”大妃浑身发抖,“若是我儿子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说着,她伏在床边,抚着伊莫谷的面颊,不再多言。

穆伦和大妃是少年夫妻,大妃的许多任性,他也一向都纵着。于是,因为大妃的大闹,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下来了。

待到伊莫谷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穆伦着人收拾了一间偏殿让塔丹暂住,并令他自己主持修缮自己的寝殿,一应花销都不用考虑。

次日,塔丹便在他居住的偏殿当中设下了钟离凝的灵位。

齐尔吉在门口来报,塔丹令他进来。

齐尔吉道:“王子殿下,我都打听过了。”

“什么情况。”塔丹一边为钟离凝上香,一边问。

齐尔吉道:“昨日行刺三王子的,据说是个武林高手,身法极快,出剑也极快。用的剑应该很薄,听说三王子身上的伤口只比发丝宽不得多少。那一剑刺得极刁,离心尖只有两寸。大妃一直嚷着说三王子的寝殿防卫太差,只差这么一点,就要了他的命,说是要让大汗再调两队侍卫来。”

“你说杀手武功极高,出剑极快,剑锋极薄,而且离心尖只有两寸?”

“对,郎中正是这样诊断的。”

“我觉得不尽然,说不定,杀手根本就没想要他的命。如果真是想杀他,那么高的武功,如果发现当时没有刺中要害,再补一剑就是了,何必留下一个失手的记录呢?离心尖只有两寸,这样的分寸可不是人人都能把握住的。伊莫谷出了这种事情,你觉得,大妃他们会首先怀疑谁?”

“怀疑大王子和王子殿下你!殿下宜多加小心!”齐尔吉眉头深锁。

“你说的不无道理。”塔丹若有所思,“出了这种事,大妃自然不是季桑就是怀疑我,说不定还会怀疑昨天晚上那场火是季桑放的,可她不傻。我们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出手杀人的,如果我要杀季桑或者伊莫谷,你都一定会拦着我,对不对?”

“是。”齐尔吉承认。

“一旦杀人,杀害兄弟的罪名坐实了根本就无法转圜。况且我已经娶了阿凝,伊赛是我的岳丈家,我已经有了这样的后盾,何必急在这一时动手?如果伊莫谷死了,父汗不再有嫡子,我和季桑地位相当,我却有比他更强大的筹码,自然是我的胜算更大一些。”

“所以……”齐尔吉顺着塔丹的想法说下去,“殿下认为他们最后会怀疑伊赛。”

“我能想到这层但愿他们也可以想到。他们若能怀疑伊赛是最好不过。他们公开跟伊赛作对,我求之不得。”说着,他握紧了拳头。

“王子殿下,我想冒昧地问一件事情。”

“你说。”

“王妃是不是没死?”

“怎么会这么问?”

“我自小跟在你身边,你自从认识王妃的时候,就喜欢王妃。王妃葬身火海,尸骨无存,却不见你悲伤。”

“悲伤?”塔丹咬了咬嘴唇,“悲伤她就能活过来么?悲伤我就能活下去么?现下我也只有沿着我这条路走到尽头,把一切想要对我们不利的人全都揪出来,踩在脚下,才是对她灵魂最好的慰藉。”他眼神当中含着挥之不去的决绝和狠辣。

齐尔吉突然觉得有些不认识自小一起长大的王子殿下了。

“王爷,事成了。”靳人麒不动声色,将消息送到拓跋熠手中。

“刺杀萨顿三王子,又不杀死,就算是对付伊赛了?”拓跋熠挑了挑嘴角,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细枝末节而已。

靳人麒道:“萨顿和伊赛彻底撕裂的那一刻,才是真正开始对付伊赛的一刻。现下王爷又不能领兵去平伊赛,自然也不能真正出手对付伊赛。等到皇上真正决定出手对付伊赛的时候,才是王爷真正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好,那水府那边如何了?”

靳人麒道:“这两年来一直是细水长流的,没敢动大手脚,只做了些小手脚。水府已然觉得是朝廷在对付他们,着意削减了不少。他们有意削减,皇上定会注意到。至于皇上怎么想,就不必在下多言了吧。”

拓跋熠毫无征兆地从墙上的刀架上拔出刀来,抵在靳人麒的脖子上,靳人麒竟是眼也不眨,纹丝不动。

“如果照你这么说,凡是有可能生异心的,全部都该杀掉。那在皇兄杀了本王之前,本王应当先杀了你。”

靳人麒依旧俯首低眉,恭顺谨慎。

“好胆识。”拓跋熠收了刀。

随着钟离凝之事的尘埃落定,伊赛渐渐平静了下来。

水彧和钟离冰辞别离去。走之前,钟离冰对钟离准道:“你放心吧,我一切都好。”

左右也是漫无目的,水彧和钟离冰缓缓策马在大漠之上,好似一场旅行。

行走江湖,却原来就是这样的漫无目的,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的风流潇洒,仗剑天涯。

钟离冰问:“你这笔生意如何?”

水彧淡道:“处理干净了。”随后反问:“那你这笔生意如何?”

钟离冰笑道:“你这是明知故问了,若是做得不好,岂能活着回来?”

水彧浅笑:“也就是你,还做这种没有报酬的生意。”

钟离冰正色道:“也算不上,是我说得不准确。一家人之间怎么算得上生意?”

“也对。”水彧耸了耸肩。

“你随后去哪?”钟离冰又问,“去做南方的那一笔生意?”

“想回京城。”

“回京城?”钟离冰愣了一下。她还未曾考虑过此番要与水彧分开,听到此言,便觉得自己随后也要去京城了。她忙岔开话头道:“那南方的那一笔生意,你不做了?”

“不想做了。”水彧轻描淡写,“小人物,不值得出手。”

钟离冰挤了挤眼睛:“表哥,你这样做生意,今后谁还乐意同你一道?”

水彧道:“自然是谁又本事听谁的。纵然是他给我好处,实际上,我才是东家。”

钟离冰笑道:“若是做这刀尖上生意的都是你这样的人,怕是日后就没人做这种生意了。”

“这把剑嗜血,不愁没有生意做。”说着,水彧拔出剑来,向前一刺,登时是一阵龙吟之声。

钟离冰伸手在剑上弹了一下,又是一阵龙吟之声。她“嗤嗤”笑道:“能请得起你这样的杀手的人,怕是一次就要倾家荡产了。”

“无妨。”水彧收剑,“反正我也不缺他们那些钱。”半晌又道:“不过我不像你,总做些没报酬的生意。”

钟离冰不以为然:“反正我没有东家,有没有报酬,拿多少报酬,全然都是我自己说了算,这样才自由。”

“是啊……自由……”水彧不禁感慨。

“那不如你也像我一样啊!”钟离冰提议。

“其实你我所做终究是不同。”水彧摇了摇头。

钟离冰望着水彧一双含着千言万语却又读不出一句的眸子,摇摇头道:“算了,不说这些了。我随后准备干一票大的。”

水彧很是知趣地问:“多大?”

钟离冰思索片刻道:“干一票连凌大哥都没干过这么大一票那么大的。”说罢,她忍不住笑了。

水彧嘴角微挑,也是被她逗笑了。

“你笑了。”钟离冰眨了眨眼。

“嗯。”

“天快黑了。”钟离冰回首,望着逐渐隐向沙丘之后的夕阳。

从没好好欣赏过夕阳,原来夕阳将落,竟是这般血红。

远处的扎托巴和已经渐行渐远。那片金色的明亮的土地,仿佛就要随着夕阳的落下而熄灭了。

钟离冰有时候会感觉,那个不堪回首的八月,是她自己熄灭了她的整个世界。一年的黑暗过后,她终究还是要回来一点一点重新点亮自己的世界。蓝梅、郑幽湄、纪筠熙……半年来,不知道重新点亮了多少根蜡烛,多少盏油灯,多少个灯笼。

水彧和钟离准都不一样。水彧就像一直指引着她方向的那盏水灯,钟离准是大漠上的一团篝火。

可谁又会是她心中最终将要点亮的那一盏长明灯?她自己也从来没有想到过。

夜幕降临,看着天上的星星。

同一个夜幕,同一片星空,每一次看,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这次他们没能遇上可以借宿的商队。

钟离冰不禁回想着,往事真如过眼云烟了,还记得两年前她来大漠,还是借宿在塔丹的商队。那个时候的尹大哥,是一个长兄如父般的好哥哥,是一个沉默深情的男子。再回来却全然是物是人非,而他所谓的好哥哥、多情人,全都不过是他希望人们看到的他而已。

水彧撑开一大块油布,铺在地上。那是离开之前钟离准特意给他带上的。

水彧和钟离冰并肩躺在这油布上,共同看着这片星空。

“在看什么?”

“在数星星,你在看什么?”

“北极星。”

水彧伸出手,才一触碰到钟离冰的指间,便不再向前。

她的手,很凉。

与此同时,钟离冰也打了一个激灵,不自觉地收回了手。

他的手,也很凉。

二人背靠着背,各怀心事,各自睡去。

那一夜,有流星划过。

当两把剑铿锵相接的时候,此战已然不可避免。

那似是一个清晨,林中的薄雾还未散去。

除了两剑相交之声,就是窸窸窣窣的落叶声。一把是薄如纸的精钢剑,一把是藏在伞柄当中的四刃剑。

如果双剑相接蹦出的火花是闪电,待到那不间断的巨响传来,雷鸣也大抵就是如此吧。

双剑各自向对方的胸口刺出,二人皆是一个侧身闪开。

二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精钢剑的主人左手当中翻出的匕首刺入了四刃剑主人的腹中。

黑纱帷帽,深紫色的长袍和靴子。那一个轻盈的身影立在树梢,似睥睨天下。和面前的对手对视了许久,她从容地从树梢落下,轻盈无声。

她摘下了背上背着的□□,举起,瞄准,扣扳机。那一串动作那么快,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又那么慢,好像过了千百年。

他没有躲避,甚至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一箭射入心口。

水彧瞬间惊醒。在黎明前最冷的时候,他已是满头大汗。

他又躺下。

汗水?颤抖?恍惚?他从不允许自己留下任何这样的痕迹,决不允许。这不是一个优秀的杀手,该当有的状态。便是在那个时刻,也不能有一丝迟疑。

钟离冰翻身过去,双臂紧紧抱着。她醒着,将水彧短暂的颤抖尽收眼底。而她,也刚刚从梦中惊醒。

他们还是要在扎托歇息一夜,住在了那个曾经歇息过的客栈。

一年多的时光,这里早已装饰一新,连掌柜都不是从前的那一个了。可鬼使神差般地,钟离冰的房间还是上次的那一间,而水彧,还是在她隔壁。

钟离冰又洗了花瓣澡,换了一身月白轻纱衣裙,同她的其他衣裙一样,左臂广袖,右臂直袖。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她的所有衣裙,都是这样裁剪。有的是她自己裁剪的,有的是找裁缝铺子定做。

她随意束起了头发,走到镜前,本想略施粉黛,刹那间却觉得并没有什么必要了。要么不施粉黛,要么浓妆艳抹,不管怎样,都不再是从前红润自然的面色。

无所谓。

她推开了门。水彧恰在门边,靠着墙立着。

“下楼去吃饭吧。”

方才人还很多,到这个时辰,人虽不少,却不甚热闹了。

水彧点了几个小菜,都是下酒的,又叫了十斤酒,对于此,钟离冰不动声色。

待到伙计重复了一遍他们点过的菜后,钟离冰问道:“有蕨菜吗?”

伙计讪讪笑道:“有是有,可不便宜,可是味道远比不上中原的。”他倒是也实在。

“那……”

“没关系。”水彧打断了钟离冰,“上一盘吧。”

钟离冰本想说“那算了”。

“陪我喝酒。”水彧满上两倍酒。

“你不用动手。”

“陪我喝酒,陪我说话。”

每一刻都在寻找着过去的痕迹,水彧对钟离冰说,让她陪他喝酒,哪怕他心里清楚,她自诩能喝十斤,其实只喝不到一斤,就会醉得不省人事。可他不知道她现在能喝多少,她自己也不知道。

沉吟了半晌,钟离冰举杯:“好,我陪你喝。”

推杯换盏已不知多少杯下肚,一个一个空酒坛子见证着他们方才的一切。

十斤喝罢,又叫十斤。

到这个时辰,已经只剩下水彧和钟离冰还坐在堂上。

伙计上前劝道:“客官,这都到了就寝的时辰,我们早该打烊了,您二位上去休息吧。”

“接着喝!”水彧不理会。

钟离冰暗暗摆手,遣走了那伙计。

“表哥。”钟离冰伸手去取水彧手上的酒坛子。

当然,只是徒劳。

“表哥,你喝醉了。”

“我没醉!”水彧抬起头来,看着钟离冰的眼睛。

钟离冰被盯得毛骨悚然,略低头避开水彧的目光。那双眸子那般坚定明亮,半分不含醉意。

下一刻,却见水彧已然倒在桌上。

他醉了,他还是醉了。千杯不醉的他,就连美酒“三生醉”也醉不倒他,可这一日,他却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灌醉了自己。

钟离冰把水彧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步一步将他拖回了房里。

当她把他们二人都抛在床上的时候,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水彧喃喃的呓语隐约飘进了钟离冰的耳中。

“嗣音……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她感觉她不能动。

两行泪水自面颊滑落,她一夜未眠。那一瞬,她明白他在想谁。

“表哥,我们暂时分开一段时日吧。”次日上路的时候,钟离冰自己都没想到她说出了这句话。

漫长的分开,才不过是两月欢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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