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十七章(1 / 1)
宴会结束还得回静园,车接车送,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下去后,有人给聂娆拉开门,她正欲抬腿上车,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不重,她扭头看着何齐锐那张眼神担忧的脸,唇瓣微张。何齐锐的喉头狠狠耸动了几下,看看别处,又看向她,自己都觉得唐突,却仍旧忍不住说了出来:“别这么拼,这样能熬几年?”
聂娆一如既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公事公办地对他说:“谢谢,心意我收到了,你的工作我会抓紧时间安排的。”
她也明白他不是为了工作的事跟上来,但只有这样才不尴尬。刚才两个人在安全通道口里面面相觑,欲言又止,傻愣了半天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尽在不言中。
说完这句话她就上了车,扶着门穿西装的壮汉为她关上门,坐进了副驾驶,何齐锐第一次见到类似的情景还在读大学,只不过排场比这更撼人。杜绮婷的车比这辆长,沿车一圈都是保镖,真正能碰到车门的只有四个,生命才是输赢胜败的基础。
家业太大,枝繁叶茂,开散的枝叶却不是一条心,兄弟姐妹又算什么。
他们狠,不在乎一条两条人命,他们阴,埋伏在深不可测的暗处。人心诡谲,都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
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聂娆特殊的身份,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更神秘,更没有安全保障,不止是不遑启居的紧迫,还有无形中的压力,没事的时候可以很放松地说笑谈乐,然而血腥的杀戮开始,便是一场鏖战,之前的一切一切,仿佛都是闹着玩的。
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若隐若现的人影,绷紧了下颌和唇线,没有再上前,坐在车里的聂娆看着渐渐远离的人、树、路灯,颇有些乏力地扭回头。
回想到两个月前看到的照片,她再迟钝也能感受到何齐锐对自己的不同,她没有抵触过爱情,却从没期盼过得到。
一个哥哥,一个林文娇,她已再担不起别的责任。
何齐锐看着绝尘而去的车,转身去找公司的车,上车后胡舒元便递给了他一罐功能饮料,他撬起拉环,用力一勾,把垃圾放在手边,状似无意地问司机:“文师傅,Bonnie怎么这么忙,她平时下了班都去哪啊?”
车上就三个人,司机看了眼胡舒元才说:“她是我们杜总的人,说不好是字面意思还是里层意思,但不管到底怎么回事,报纸上老登杜家大大小小的事,越频繁越见不着她人影。我不清楚她平时去哪,她行踪不定,有时候在公司就能找到,有时候十天半月也不在我这车上呆一两个小时,很少陪艺人的。”
何齐锐略沉吟:“那您知道她家在哪吗?”
“她自己有车,没叫我们送过,不过公司员工档案里都有登记。”司机师傅问,“怎么,你上她家有事?”
他撒谎脸不红心不跳,随口说:“我老联系不上她,怕哪天通告都没人排。”
司机心领神会地笑笑,人嘛,哪有不惦记自己饭碗的。
***
静园在杜家人眼里是个化腐朽为神奇的地盘,以前这里是闲置的废地,今年城市污染比较严重,那时空气好可以在静园的任何角落看到雾雨朦胧的远山。
当家人看中了这里的环境,派专业人士调查过一番,不久在这里建起了楼阁庭院,竣工后又种了一片养人的奇珍异宝,成了给从小体弱多病的杜泽临调息的地方,即便日后他长居莫斯科,这处房产也一直挂着他的名字,回国后更成了一个据点。
杜泽临对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情有独钟,用心打理过,不仅设计布置,还有各厢用人,自成一派景象。每当聂娆来到这里,既不是拿洋名糊弄群众的Bonnie,也不是一姐或谁的顶梁柱,男女老少统统尊敬地叫她一声聂小姐。
保镖认得车牌,远远看到便提前把铁门打开,过了这道门,还要走一公里左右的沥青路,在路上能看见高耸的藏书阁,外形修建得像佛塔宝刹,而里面藏的书多半也是佛经。
阁楼窗台上有一柄长筒望远镜,旁边还安了摄像头,二十四小时不关,画面存三个月才会删除。
聂娆下了车,自有恭候多时的人将她带进去,一个女孩捧着一沓衣服站在更衣室门口,倾身有礼有节地喊了她一声聂小姐。
她早已熟透了这规矩,拿过来进了更衣室。
不是因为她穿着礼服见杜泽临显得多不尊重,而是怕人趁她不备把窃听设备揣进了她的兜里。
杜泽临向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不做搜身这种侮辱人格的事,上上下下深谙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懂得保护他就是在保护自己,所以都很配合。
一般在园里的时候用不着敲门,一路都有人停下来俯身喊她聂小姐,再心无旁骛地干自己的活,到了门前,里面的下人听到动静,看到门前人影的那刻便会把门打开,朝她行礼。
房间里很安静,一进来就能闻到安神的草药香,杜泽临轻轻揉着眉心,看到她来,说:“这些天辛苦你了,收个尾以后修整半月吧。”他微偏头,一旁的人连忙奉上一张信用卡,他接过来给聂娆,“这是给你的加班费,里面有六百万,密码是你老家的邮编,快过年了,要回家的吧。”
聂娆接过来收好,回他的话:“回去看看,过了初七再回来。”
老天总是在她累死累活的时候给她一缕希望,比如一天十万的活,要不是最近风声紧,她干两年都拿不到这么多。
近来她的状态都濒临有钱没命花,这么多钱全投给了美容院以及护肤品商家,熬两天夜,能把一个月护理打水漂,都不知道图什么。
过了二十五岁,皮肤老化就开始加剧,她不出门的时候都不化妆,生怕一不小心睡着了让粉底吸进皮肤里。她抬头看了眼杜泽临,脸上惨白,气色不佳,也熬了许多天的样子。
杜泽临正欲开口,忽然猛烈地咳了几声,接着就停不下来了,他叫聂娆先住下,一旁守着的保镖按下墙上的电铃,房间里顿时呼啦涌进一群人。
为首的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率先过来将杜泽临身体放平,后面跟进来的一帮,有的拿着医药箱,有的抱着备用担架,
饶是聂娆见过无数回这样突如其来的场景,还是不是滋味地避了出去。
人人明哲保身的地方鲜有真感情,可她忍不住泛酸,满脑袋都是一个词:危在旦夕。
生命脆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到了尽头,虽然和杜泽临没有男女之情,但这么久他仍是自己唯一的倚仗。
相处这么久他一直是平易近人且温柔慷慨的,面对病魔始终抱着来之安之的态度,从没见他为自己的体弱而愁容满面。
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跌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了,多少人支持,多少人鼓励,那都是背后的力量,自身的苦痛都会被这些渲染得悲哀无力。
这半年常规检查的结果总不是很好,堵着没对外头说,所以尽管她也能感觉到自己寿数的折损和免疫的变差也不敢在杜泽临面前提起。
聂娆贴墙守在门口,手指摩挲着卡上凹凸不平的刻字,不发一言。
半小时后医生出来,她拉住医生问情况,这些原本是不便透露的,但医生知道她的地位,简略地说:“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的样子吧,多少年了,这几天都要静养。”
聂娆抿着唇,放走了医生,迟疑了半晌,没有再进去。
***
静园里有她的一间房,主要是办公用的,但也有床榻。
她坐在镜前卸妆,摘了隐形眼镜泡在药水里,去水房洗脸洗澡。
静园之所以叫静园,就是因为绝对安静绝对安全,药圃那边种了驱虫的药,到了夏天连蚊子都没几只。
听着哗哗水声,聂娆呆滞片刻,忽然想到走时何齐锐问她这样还能熬几年。
谁知道呢?活在世上都是苦的,不放大负面情绪才能寻得片刻喘息。
今晚她好好睡一觉,起来结个尾,算作过了一个坎,杜泽临给了放了半月假,谁能料到这半个月里会不会发生波折,能活着的日子都是好的,没有未来的人怎么想未来。
很多人都说要把每天当做世界末日来过,可没有一桩心愿是用一天能了的,那种惶惶的紧迫感,只会让人连这一天都过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