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诅咒降,黑暗临(1 / 1)
卓立不甘心地问:“灯亮着?你们……你们都能看得见?”
虎皮鱼说:“是。”
美人鱼趴在蝙蝠鱼背上,伸出桃红的指甲在卓立眼前来回晃动,卓立一无所觉。
他看不见了。这虽然不是第一次,但这次比之前都持久,还能不能恢复,他心里完全没底。一个瞎子,想走出机关重重的堕冥窟,怎么可能。
上天真是对他不“薄”啊,卓立嘴角咧了一下,不知是笑还是哭。
虎皮鱼说:“我可以背你。”
卓立更加烦躁,“我有腿有脚,干嘛要你背!”
曲芙握住他的手,柔声说:“卓立,别怕,我会当你一辈子的眼睛。”
卓立甩开她,没好气地说:“用不着!”大步前行,咣地撞上石壁,撞得太狠,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曲芙赶忙搀扶,手伸出去,顿了顿,又缩了回去,默默地蹲下,心疼地看着他。
卓立坐在地上,他想拳打脚踢,想撒泼打滚,想破口大骂,最终却自嘲一笑,“我成了个废物。”
虎皮鱼“呸”了一声,“没用!懦夫!”曲芙着急地冲虎皮鱼打手势,虎皮鱼不理,“你只不过瞎了眼,比死了的人强千万倍!你想自暴自弃可以,把地图告诉我们,我们走!”
卓立愣住。他垂首沉默片刻,慢慢扶壁站起,声音低沉但坚定,“曲芙,劳你,做我的眼睛。”
敢于直面软弱,才是真正的强大。
曲芙眼泪唰就下来了。
曲芙牵着他,慢慢走在前头。她的手柔软却冰冷,卓立想,其实她比他更有理由软弱、悲伤、愤怒,但她肩挑重任,不畏艰辛。为了她,他绝不能自暴自弃,虎皮鱼说得对,他虽然失明,但至少活着。活着,就是希望。
卓立记得附近应有一个岔路通往疯魔手的石洞,他提醒几人注意,但走了好一会,并没见到岔路。卓立不由有些焦急,难道是他记错了?
蝙蝠鱼眼神最好,遥遥望见前方似有灯光,他指给美人鱼看,美人鱼说:“那就是了。”卓立松了口气,看来这个脑子还是可堪一用的。
几人快步走到路口,正要转向,突地寒光粼粼,几柄大刀当头砍落。曲芙紫鞭飞舞,抽人卸刀,却听有人扬声道:“停!”
常棣!卓立吃惊,不知他现在是敌是友?
原来常棣带人行至路口,听到几人的脚步声,便埋伏于此。甬道中灯光既亮,必是有人,曲芙与三鱼竟都没想到这层。
常棣施施然走出,皮笑肉不笑地说:“二弟,别来无恙啊。戒贪那棵大树好乘凉吗?”
卓立朝声音的方向转过身子,“大哥,我——”
“住口!别污了‘大哥’这个字眼!”常棣敏锐地察觉卓立不良于视,试探地挥挥刀,卓立果然不动,常棣冷笑,“哼!报应!”
曲芙怒而向前,卓立挽臂相阻。常棣人多势众,不可意气用事。
常棣指指虎皮鱼腰间的金贝,傲慢地说;“是你自己给我还是要我抢?”
孔雀鱼拿命换的,怎可予人?美人鱼讥诮道:“好臭的屁!”
常棣拉下脸,“一个瞎子,一个伤员,一个女人,两个赤手空拳的水鸡,我倒要看看你们的脖子有没有嘴这么硬!”
常棣有二十多人,一人给上一刀,卓立等人就玩完了。卓立正想开口周旋,虎皮鱼先开口了。
“虎啸功”一发,万众匍匐。内力越强,中招越深,常棣头一个栽倒,剩下的人抱头的抱头,打滚的打滚。等他们恢复神智,卓立等人早溜之大吉。常棣怒喝:“追!”
拖着瞎子背着伤员,着实跑不快,不多时五人便被追上,虎皮鱼大吼一刻,撂倒几人,转身再跑。五人不停狂奔,没头没脑地狂奔,见弯就转,见路就钻,希冀利用迷宫般的甬道甩脱常棣。但石灯宛如暗海灯塔,不管五人怎么绕弯弯,钻岔路,常棣只要遥遥望见灯光,总能紧咬不放。五人借虎啸功几番脱险,但虎皮鱼连番运功,真气渐弱,最后嗓音沙哑,再难制敌。
常棣越追越近,忽见五人猛然煞住身形,前方唰地亮起一排灯光,却是横亘道中,常棣大喜,原来他们跑进了死路!他加紧脚步,挥刀冲上,卓立急喊:“大哥小心!”
常棣一脚踏空,直直跌进深渊。他疾攀山壁,壁上居然光滑如镜,毫无借力之处,瞬间万念俱灰。
忽地腰间一紧,下坠之势立止,接着腾空而上,落回道中。
曲芙收回噬心鞭,向卓立交待,“上来了。”
常棣面色苍白,大吼:“都停下!”后头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有几人没收住脚,尖叫着跌下深渊,尖叫声拉得很长很长,直到远得听不见了,都没听到落地的声音。深不见底,掉下去必定尸骨无存。
虎皮鱼慌不择路,竟将众人领进一条真正的“死路”。甬道的尽头横亘一道深渊,宽约五六十丈,但与天然形成的悬崖不同,深渊两侧的山壁异常光滑,直上直下无一分坡度,仿佛两面镜子相对而立。甬道位于正中,将山壁一分为二。一条绳子孤零零地悬在半空,连接此侧与对面的甬道,惊人的是,绳子两端并没有连接点,似从山壁中生长出来一般,鬼魅般漂浮在空荡的深渊间。山壁上没有凸起的石灯,却有一排整齐的火苗,和普通的烛火一般无二,跃跃跳动,可火从哪儿来?难道石灯是隐形的吗?
众人眼珠子都要惊掉了,简直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或是变成了瞎子。卓立这个真正的盲人反而最为平静,听完曲芙详细的描述,卓立思忖着说:“我想我们可能走进一处机关洞窟,此地不宜久留,原路返回吧。”就像存放疯魔手的磁洞、存放夺目签的水洞,此洞原本也应存放六器之一,极有可能存在可怕的机关。
曲芙牵着卓立往回走,蝙蝠鱼背着美人鱼随后。常棣岂肯放过到嘴的肥肉,大喊一声:“拦住他们!”瞬间攻出四刀,蝙蝠鱼拔地而起,凌空几个转折,避开快如流星的四刀,足尖一点刀身,平平掠出数尺,将要掠回甬道时,忽地一滞,居然倒飞回来,砰地摔在地上。美人鱼打了个滚,被常棣一脚踏在前胸。
美人鱼惊骇地喊:“那、那里有墙!看不见的墙!”
曲芙卓立正走到墙边,卓立一头撞上。他上下摸索,凸凹粗糙的触感,是堵石墙,但没人看得见墙的存在。它是面隐形的、或称透明的墙,墙的那边,是方才跑过的甬道,看得清清楚楚,而墙的这边,是惊恐万状的众人。
他们怕的不是隐形的墙,而是诡异的事。
卓立眉头紧皱,方才他们从甬道跑来时,此处千真万确没有墙。现在这堵悄然出现的墙意味着什么?机关开启了吗?
常棣满心都是金贝,他脚下加力,“把宝藏给我,不然我踩死他!”
卓立道:“宝藏之事暂且放下,逃离此地才最紧要。”他简要讲述之前的遭遇,众人耸然动容。常棣有所动摇,卓立苦口婆心地劝他联手寻找出路,常棣权衡片刻,点头应允。但他并不十分信任,仍擒着美人鱼作为人质。
虎皮鱼问卓立:“你有什么办法?”
后退不能,进是深渊,“只有沿着山道找找看有无其它出口。”
山壁与深渊之间有两三人宽的山道,常棣派出两拨,一拨向左,一拨向右,剩下的人原地等待。美人鱼失血过多,十分虚弱,卓立请人给他拿点水食,美人鱼向卓立笑笑,笑容纯净,全是感激。
“大灯笼”给美人鱼喂了水,又给卓立曲芙塞了些干粮。他现在更加钦佩卓立了,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卓少侠,教教我呗,怎么能变成你这样智勇双全的大侠?”
卓立笑了,慢慢地说:“记得你心中一直坚守的东西,无论智勇,便为大侠。”
这是荆楚跟他说过的话,那时,他并不明白。但现在,他深深懂得,“坚守的东西”是什么。
他们等了很久,派去探路的两拨人都未返回。洞中不知日月,卓立只知吃过三顿饭,仍不见一个人影。常棣正要派人去寻,一拨人精疲力竭地回来了。他们一刻不停地走出很远很远,既没寻到出口,更没看到终点。难道深渊竟是没有尽头的么?
又等了一顿饭,另一拨人颓丧返回,带来的是同样的结果。
卓立说:“既然山道不通,那就只剩一条路了。”
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