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六器图,四方嚣(1 / 1)
卓立说:“每张黄缎有对应武器的谶语。师父从未看过谶语,他认为不过是诅咒之言,但我想,或许破解之法隐含在谶语中也说不定。不过这只是猜测,得找到六器图、看到谶语再做判断。我们必须回去,这场夺图之争,想置身事外已不可能。”
曲芙犹豫,“卓立,我真心想帮你,但我……”
卓立颔首,“我懂,你不想与天辰山庄为敌。”
曲芙难过地说:“我还怕庄主逼我与你为敌,我们又会反目成仇,到最后变成荆前辈和谢荼弥那样。”
尽管前途难卜,卓立依然笑容灿烂,他身上总有磨不灭的希望,击不溃的力量。“曲芙,这些事情都交给我,你只管跟着我就好。我不会令你为难,也绝不会放开你的手。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治好你的心疾,我们也一定不会变成怨偶。我信任你,你也要信任我。”
遇见爱容易,遇见懂得也不难,但遇见爱你懂你并愿意设身处地为你分忧排除万难同你携手的人,不易。曲芙想,她很幸运。
两人攀上崖顶,毫不费力便发现谢家兄弟的方位,连绵山峰之中,杀声最盛处便是。曲芙已经想见追杀之凶残,但等她翻过山,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对面漫山遍野都是追兵,数不清有多少人,也许成百上千,也许成千上万,满满占据整个山头,分不清何帮何派,乱哄哄挤在一处,只见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眼望不到尽头。山不见山,只见乌云压境,人不见人,皆是膨胀的欲望。
乌云追击着最前方三个丧魂丢魄的人,两个男子披头散发,血染重衣,一个女子尚算完好,应是受到格外的保护。乌云中不时探出恐怖的触手,与三人短兵相接。刀光散乱,笛声寥落,三人似乎随时会被乌云吞没,但谢天冬仍奋力将白玉蕊护在身后。刀,他先挨,逃,她先跑。
白玉蕊没有看错人,谢天冬也许算不上一个好人,但此刻,他绝对算得上好丈夫,好父亲。值得托付终身。
曲芙焦急万分,“我得去救他们!”
卓立拦住她,“他们抛弃了你,让你去送死,你还要以德报怨?”
“天辰山庄对我恩重如山,我视其如家,怎能见死不救?”曲芙挣脱卓立,欲要跳到对面山峰。
卓立把她拽回来,“救也有救的门道,你这么鲁莽地冲过去,只是白搭一条命。听我的,让我过去。”
曲芙惊讶道:“你要去救……他们?”谢家和卓立可是势同水火。
卓立耸耸肩,“没办法啊,我媳妇儿要保护他们,我要保护我媳妇儿,只好豁出这把老骨头。”
曲芙感动非常,“卓立……”
卓立接得顺风顺水,“不用谢,给我个大奖励就成。”
在卓立利用紫鞭攀上对面山峰的同时,另一座山峰之上,也有两人正遥遥观望这场残杀。面对陷于绝境的亲生兄弟,谢荼弥居然无动于衷。袁志看不下去了,“小姐,你当真要看着两位公子命丧于此?”
谢荼弥被仇恨蒙蔽了心灵,“你心软了?那你去行侠仗义吧,没人逼你跟从我。”
袁志坚决道:“我誓死都会保护小姐,这是老庄主生前所托。”
谢荼弥冷冷道:“我爹亡故多年,你早已不必履行承诺。”
袁志沉默片刻,“我心甘情愿。”
谢荼弥似有所感,侧首望去,袁志面容沉毅,眸中却有从未见过的一团火,微弱,但执着。她不觉缓和语气,“袁志,跟着我,会累了你。”
袁志似得到鼓励,突然大声说:“荆楚已逝,报仇之后,小姐再无牵挂,袁志愿……愿永远追随小姐!”
谢荼弥收回目光,遥望垂死挣扎的三人,良久,语声如死寂的大漠,“杀兄弑弟、人鬼难辨的女人,你要同她共堕地狱吗?”
亲人袖手,对头却施以援手。谢家三人几被围歼之时,忽听有人大喊:“天辰的——往这儿来——”
谢天南循声望去,一条紫鞭悬系双峰之间,曲芙在彼,卓立在此,正向三人招手。谢天南奋起几刀砍倒两人,嘶声狂吼:“天冬!先走!”谢天冬不肯独自逃生,几人持棍冲来,谢天南反手将谢天冬推向卓立,“走一个是一个!带白玉蕊走!”铁棍横扫,将谢天南掀翻在地,他暴喝一声,单腿撑地,竟拖着一条断腿猛地跃起,大刀狂舞,替谢天冬挡住来敌。
谢天冬含泪奔到崖边,与白玉蕊缘着紫鞭攀向对面。
烈焰教赶上,朝谢天南举起阑珊火灯,甘泽疾喊:“别放火!他身上有藏宝图!”“藏宝图”三字如热油浇火,让原本已杀红了眼的众人更加沸腾,疯狂攻向谢天南。
谢天南如同濒临死亡的狂狮,拖着断腿,挥着豁刀,披头散发,嗷嗷怒吼,竟然凭一人之力,挡住追击的脚步。
谢天冬和白玉蕊距离对面越来越近,卓立持剑守住起.点,喊道:“谢天南,快来!”
然而谢天南已没有机会逃脱,他神智迷乱,机械地挥舞大刀,却挡不住一剑。众人蜂拥而上,十几件兵器洞穿他的胸膛,而他单刀驻地,屹立不倒,血肉模糊的面孔朝向谢天冬的方向。
谢天冬正欲跳上对面山峰,回头一看,顿时心胆俱裂,“大哥!”
谢天南用尽最后的力气,爆发出震天的怒吼:“走————”吼声在山峰间激撞,久久不绝,似魂魄不散,死而不瞑。
荆楚曾经预言,膨胀的欲望会毁灭一切。尽管他已死去,但他的复仇之轮早已开始转动,不终不停。谢天南的死不是起.点,更不是终点。
谢天冬似颠似狂,双目血红,意欲回转与敌同归于尽。白玉蕊拦腰将他死死抱住。
一边是亲人,一边是爱人,谢天冬魂魄似被扯成两半,悲凄长啸。尖利的啸声中,一个冰冷的声音越过断崖,清清楚楚传入他的耳中。
“白玉蕊,把谢天冬带过来!”
白玉蕊的身体突然僵硬如冰,而谢天冬的心,寒冷如冰。他晃了一下,陡然跌落,白玉蕊义无反顾纵身扑出,一把抓住他的双脚,用尽全力将他抛上峰顶,而她却疾速坠落。
曲芙急忙收鞭,一舒一卷,将白玉蕊捞起。再想重新放鞭到对面时,抬眼一瞧,顿时浑身冰冷。
卓立身在半空,无数刀剑随身而上,一片寒光笔直拔起,宛若刀山剑塔,卓立便浮于山巅塔尖。
但他转瞬便沉沉下落,落向狰狞等待的森森利齿。他将最弱点暴露于兽性大发的敌众面前,所为何事?
谢天南死于汹涌的欲望,而他的死激起更加汹涌澎湃的欲望。
他最后的怒吼尚在山间回荡,尸体便如扬谷般被抛向空中,四方黄缎从赤血白骨间无声滑出。
小小的黄缎,毫不起眼,但万千目光顷刻聚焦,天地之间,再无他物,只余这遮心蔽目的至尊金光。
藏宝图!
人海沸腾了。黄缎犹如神魔之口,吸起翻涌的浪潮,暗黑之海上,腾空竖立一柱通天尖塔,直指四图。无数个人跳蚤般高高窜起,无数双手饿鬼般急急探出,无数支刚兵软器长蛇吐信,无数只眼闪着贪婪的欲望,抢!
不顾一切地抢!
卓立反应不是最快,轻功不是最好,但他居然利箭般跃起,一掠而上,立在众生之巅。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跳得最高的一次。
恶欲凶悍,但情义,能够激发出比恶欲更勇悍的威力。
卓立探手去抢黄缎,另一只手斜刺里伸出,比他更快更准,更长更硬。
那是一只铁的手,五尺长的铁臂,一尺长的铁爪,三寸长的铁甲。
只轻轻一划,便将黄缎捞入手中。卓立不仅扑了个空,而且收不住势,僵着手腕向铁爪撞去。
这要是撞上,从此穿衣脱裤都得靠曲芙了。
于是卓立飞速转动手腕,极力——
更往铁爪撞去。
他一定要拿到那张图,即使壮士断腕也在所不惜。
铁爪自不客气,钢刀般向卓立斩来。“嗤嗤嗤嗤”,四声连响,四只手指齐根斩断。